第十章畫展的余音

市美術館的旋轉門把晨光切成一片一片的。程顏霜站在大廳的穹頂下，看著陽光透過彩色玻璃在地面拼出斑斕的圖案，手里緊緊攥著衣角——她最終還是沒把那幾張素描紙帶來，總覺得少了點合適的時機。

“這里！”佳稚源的聲音從右側傳來，他背著個黑色的雙肩包，手里拿著本展覽手冊，快步走過來時，額前的碎發隨著腳步輕輕晃動。“剛去拿了手冊，上面說明朝服飾展在三樓，有復原的萬歷龍袍。”

程顏霜跟著他上樓梯，木質臺階發出輕微的“吱呀”聲。“你好像很懂這些？”她問。

“昨晚查了點資料，”他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怕你講的時候我插不上話，顯得太笨。”

三樓展廳果然很安靜，深藍色的墻面襯得那些古舊的服飾愈發莊重。程顏霜在一件月白色的襦裙前停下，指著領口的盤扣說：“你看這個‘一字扣’，看似簡單，其實要七道工序才能做好，線跡得像水流一樣順……”

佳稚源湊過來看，呼吸輕輕拂過她的耳畔，程顏霜的臉頰瞬間發燙，后半句話卡在喉嚨里。他像是沒察覺，還在認真研究：“真厲害，比我們組裝電路還精細。”

兩人慢慢往前逛，他話不多，卻總在她停下時及時站到身邊，偶爾問一兩句“這個花紋有什么講究”“穿這么多層夏天會不會熱”，眼神專注得像是在解一道復雜的物理題。

走到展廳盡頭的落地窗旁，外面是片小小的花園，幾株石榴樹正開得熱烈，紅得像團火。佳稚源忽然停下腳步，從背包里拿出個東西遞給她——是個小小的錦盒。

“什么？”程顏霜接過，觸手微涼。

“上次去博物館，看到這個覺得好看。”他看著她打開盒子，里面是枚銀杏葉形狀的銀書簽，葉脈紋路刻得極細，邊緣還綴著顆小小的珍珠，“想著你看書多，可能用得上。”

程顏霜捏著書簽，指尖能感覺到銀器的涼意，還有他留下的一點余溫。“謝謝你，”她抬頭看他，陽光從窗外斜射進來，剛好落在他的睫毛上，“很精致。”

“你喜歡就好。”他笑了笑，剛要再說點什么，手機突然響了，是他媽媽打來的，說爺爺突然不舒服，讓他趕緊回家看看。

“抱歉，”他掛了電話，臉上滿是急色，“我得馬上走，家里有點事。”

“快去吧，別耽誤了。”程顏霜把書簽小心地放進錦盒，塞進包里。

佳稚源點點頭，轉身又停下，看著她欲言又止：“那個……畫展剩下的部分，等我……”

“我們下次再一起看。”程顏霜搶先說，怕他覺得為難。

他眼睛亮了亮，用力點頭：“好，我一定盡快找你。”

看著他跑下樓梯的背影，程顏霜站在落地窗前，手里的錦盒被捂得溫熱。花園里的石榴花被風吹得輕輕搖晃，像在替她數著等待的時間。

回到學校時，沐燕正在宿舍拆快遞，看到她回來，舉著件新裙子問：“怎么樣怎么樣？畫展順利嗎？他有沒有說什么？”

程顏霜坐在椅子上，把書簽拿出來放在桌上，陽光照在上面，珍珠閃著細碎的光。“他家里有事，提前走了。”她輕聲說。

“啊？這么不巧？”沐燕湊過來看書簽，“不過這禮物挺用心啊，一看就不是隨便買的。”她用胳膊肘撞撞程顏霜，“別急，我看他那眼神，肯定有戲。”

程顏霜沒說話，指尖輕輕劃過書簽上的葉脈。也許吧，她想。有些話沒說出口，也好，像這枚書簽，留白的地方，反而能裝下更多期待。

傍晚去食堂吃飯，路過13班門口時，程顏霜下意識地往里看了一眼，佳稚源的座位空著。她心里輕輕沉了沉，端著餐盤找了個角落坐下，一口一口慢慢吃著，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吃完飯往回走，手機忽然震了震，是佳稚源發來的消息：“爺爺沒事了，讓你擔心了。書簽還喜歡嗎？”

程顏霜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飛快地回復：“沒事就好，書簽很喜歡，謝謝你。”

很快收到他的回復，只有一個笑臉表情，后面跟著一句：“明天課間，我去找你。”

程顏霜看著屏幕，嘴角忍不住慢慢揚起來。晚風穿過走廊，吹起墻上的宣傳畫，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為這個未完待續的約定，輕輕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