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運歷十六年冬,大雪紛飛。
落子塵站在九皇子府后院的梅樹下,一襲青衫早已被雪花浸濕。庭院深深,蒼松翠柏掩映著紅墻青瓦,檐角掛著冰凌,晶瑩剔透。呼嘯的北風卷著鵝毛大雪,在空中打著旋兒,落在他的肩頭、發梢,染白了他那雙因常年營養不良而顯得格外大的眼睛。
“七百六十四...“他低聲數著,劍尖在雪地上劃出一道道痕跡,“七百六十五...“
斷劍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劍刺出,空中飄落的雪花都會被劍氣一分為二,落在地上發出極輕的“沙沙“聲。木質劍柄因長期握持而磨得發亮,劍身已斷去三分之一,卻仍被他視若珍寶。
“殿下!下這么大的雪,仔細身子!“阿桃的聲音從走廊傳來。
她撐著一把油紙傘站在回廊下,臉上寫滿了擔憂。這個年僅二十出頭的宮女是落子塵身邊唯一真心待他的人,其他宮人要么趨炎附勢,要么冷眼旁觀。
落子塵沒有應答。他只是專注地練著劍招,這是他在夢中無數次看到的劍法——那人白衣勝雪,劍法如行云流水,每一劍都帶著凜冽殺意。夢中人身上的白袍被血浸透,卻依然挺直脊梁,如青松般不屈。
“第七百七十三次。“他收劍而立,胸口劇烈起伏。
氣喘吁吁中,他嗅到梅花的清香。幾枝紅梅迎雪怒放,給這銀裝素裹的庭院增添了一抹血色。落子塵望著那抹紅,突然想起夢中自己白袍上的血跡,心中莫名一痛。
就在此時,天空突然響起一道驚雷,震得落子塵手中的斷劍幾乎脫手。冬日驚雷,實屬罕見。
“咔嚓——“
不是雷聲,是落子塵手中的斷劍再次斷裂,木屑紛飛,只余不足一尺的殘劍握在手中。
他踉蹌幾步,倚在梅樹上,只覺得腦海中有什么東西突然裂開,如同一面塵封已久的鏡子出現了裂紋,記憶的碎片正從裂紋處滲透出來。
“殿下!“阿桃跑過來扶他。
“無妨...“落子塵聲音沙啞,額頭滲出冷汗。他感到有什么東西在腦海中蘇醒,像是沉睡了千年的野獸正在舒展筋骨。
他勉強回到屋內,遣退阿桃,盤坐在床榻上。屋內陳設簡陋,只有一張床、一個衣柜和一張書桌。墻角的炭盆發出微弱的熱量,驅不散冬日的寒意。桌上放著一碗早已涼透的粥,那是他的早膳。
眼前金星亂冒,耳中轟鳴不斷。恍惚間,他看到了一片血色的天空,九根蟠龍柱聳立在懸崖之上。柱上雕刻著古老符文,散發著紫色光芒,組成一個巨大的困仙陣。
陣中央,一個白衣勝雪的男子跪在地上,渾身上下都是傷口,最深的一道從左眼一直延伸到下頜,露出森森白骨。他的白袍已被鮮血浸透,卻仍緊握著斷劍,脊背挺得筆直。
“這是...“落子塵抱住頭,痛苦地低吟。
腦海中,一幅幅畫面如走馬燈般閃過:問心崖、困仙大陣、十大合體期長老、宗主林淵、大長老玄冥子、七弟子蘇瑤...還有那個白衣染血的自己。
“我是...落子塵?“
他顫抖著伸手撫上自己的左眼尾,那里有道淡疤,像被刀尖劃過的月牙。而在夢中,那道傷疤是在問心崖上被林淵的玉如意所傷。
“青霄劍...“落子塵無意識地喃喃自語。
話音剛落,他神識深處突然亮起一道青光。腦海中浮現出一柄古劍——劍身修長,劍鋒如秋水,劍鞘上刻著細密的云紋,正面刻著“青霄“二字。劍鞘通體呈墨黑色,上面雕刻著古老符文,隱約有龍鳳呈祥之象。劍柄鑲嵌著一顆暗紅色寶石,散發著微弱卻堅定的光芒。
劍旁是一個青銅劍匣,匣面銹跡斑斑,卻依稀可見《九霄云篆》的紋路。匣角鑲嵌著一枚黯淡的星核碎片,匣縫中透出幽藍微光。
落子塵的神識探入劍匣,發現內部自成一方小天地。十三柄形態各異的飛劍靜靜懸浮:
破仙劍:劍身細長如柳葉,刃口鋒利如剃刀,劍身上有一道道細小的鋸齒狀紋路,泛著冷冽的寒光。
行仙劍:劍身修長如流水,線條流暢至極,刃口鋒利卻不失優雅。劍身上刻有細密的云紋和風紋,劍鋒呈流線型,泛著淡淡的青光。
天仙劍:劍身較寬,如同一片云朵,刃口鋒利卻不失厚重感。劍身上刻有星圖和云紋,泛著淡淡的銀光,如同夜空中的星光。
地仙劍:劍身寬厚如墻壁,刃口厚重有力,泛著淡淡的土黃色光芒。劍身上刻有山巒和土紋,劍鋒處呈波浪形。
人仙劍:劍身適中,如同人的身形,刃口鋒利而靈動。劍身上刻有人面紋和細密的紋路,泛著柔和的白光。
還有八柄造型各異的飛劍,每柄都散發著不同的靈光
“原來如此...“落子塵睜開眼,瞳孔中閃過一道青芒,“我非此世之人。“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他看到千年前的自己——悟天宗天賦異稟的弟子落子塵,一人一劍縱橫捭闔,在仙界爭奪戰中殺出一條血路,卻因身懷乾坤劍匣而被同門陷害。
“乾坤劍匣認主,除非宿主死亡,否則不會易主...“他喃喃自語,回憶著宗主的貪婪嘴臉。
窗外風雪更急,梅花落了一地。落子塵起身走到窗前,十六年來的記憶與千年前的記憶在腦海中交織。
他看到母妃抱著襁褓在雪夜逃亡,那是個美麗卻憔悴的女子,懷中嬰兒的左眼尾有道月牙形的胎記;
他看到自己三歲測試靈根時,測靈石毫無反應,父皇失望的眼神,皇后娘娘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看到七歲落水被救起后發了一場高燒,醒來后變得癡癡傻傻,宮中太醫診斷為“神魂受損“;
他看到這些年被人欺凌卻無力反抗——三皇子的伴讀用鞭子抽他,只因他擋了對方看風景的路;宮人們克扣他的月例,只因知道他不會向父皇告狀;連最低等的太監都敢對他翻白眼,只因他是“廢柴九殿下“...
“十六年...“他撫摸著窗欞上結的冰花,晶瑩剔透的冰花在指尖融化,冰涼刺骨,“我竟沉睡了十六年。“
叩門聲響起:“九殿下,陛下宣您去御書房覲見。“
落子塵轉身,斷劍不知何時已握在手中,隱約有青光流轉。他知道,前世的陰謀并未結束,而這一世,他不會再任人宰割。
“來了。“他應聲道,聲音沉穩如山。
青霄劍在神識中微微震顫,像是在回應主人的覺醒。乾坤劍匣中,十三柄飛劍也蠢蠢欲動,發出輕微的劍鳴。
落子塵握緊斷劍,感受著體內修為的躁動——靈氣四層、六層、八層...修為如破竹之勢節節攀升,最終停在靈氣九層巔峰,只差一步便可聚靈。這是劍匣在用他的靈氣修復自身,十六年的積累在此刻爆發。
“這一世,我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廢物。“他喃喃自語,斷劍在掌心發出微弱青光,“乾坤劍匣,青霄劍,還有...這一世,我定要讓那些背叛者付出代價。“
叩門聲再次響起,李公公的聲音帶著不耐:“九殿下,陛下等著呢!“
落子塵深吸一口氣,推開門。寒風卷著雪花撲面而來,卻吹不散他眼中的堅定。雪地上一排腳印蜿蜒向御書房,那是他的前路,也是他復仇的起點。
青霄劍在神識中輕鳴,乾坤劍匣中十三柄飛劍劍氣縱橫。這一世,血債終將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