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恩后頸的血滴在我手背上，滾燙得像熔化的金屬。我立刻抽出袖口的手帕按上去，指尖觸到那塊梳形烙印時，它竟微微震顫，仿佛在回應什么。

他喉嚨動了動，聲音壓得很低：“它們會來得很快。”

“我知道。”我把染血的懷表從口袋里掏出來，月光剛照上表盤，虛影就浮了出來——一座坍了半邊鐘樓的教堂，地基裂痕與剛才地面那道完全吻合。我閉眼一嗅，空氣里果然纏著腐朽玫瑰和龍骨燒盡后的味道，還有一絲極淡的、屬于調香瓶的檀木香。

“就是那兒。”我說，“廢棄教堂地下。”

凱恩試著活動肩胛，龍翼依舊展開，邊緣泛著暗金光澤。他沒收回，也沒再躁動，只是用鋼筆尾端輕輕碰了碰左胸紐扣，那動作像是在確認自己還清醒。

遠處修道院方向傳來一聲鴉鳴，短促，不帶回音。

“我們得走。”我收起懷表，順手把鎮魂釘從左耳摘下一顆，“再等下去，連潛行的機會都沒了。”

他沒反對，只是扶墻站直，龍翼微動，帶起一陣低沉氣流。我伸手扶他肘部，他沒甩開，反而借力往前邁了一步。

森林在我們前方鋪開，霧氣比平時濃，像是被什么力量凝住不動。我知道那是暗影獵犬的黑霧形態，正在巡邏邊界。它們能重組，能吞噬空間裂隙，最麻煩的是共享意識——傷一頭，等于驚動全部。

“你還能感知氣流嗎？”我邊走邊問。

“能。”他聲音平穩了些，“龍翼對風向很敏感。”

“那就別走直線。”我捏碎鎮魂釘上的碎鉆，血順著指尖流進調香瓶。靈園中央的泉水輕輕晃了晃，一株靜音薄荷破土而出，葉片泛著銀光。我摘下揉碎，灑在我們身上。

呼吸聲立刻消失了，心跳也像被裹進棉花里。

“好了。”我輕聲說，“現在我們是‘不存在’的兩分鐘。”

他點頭，龍翼微抬，帶著我繞開霧最濃的幾處。每一步都踩在落葉邊緣，不發出任何聲響。我注意到他走路時左腳略拖，應該是剛才龍化時骨骼錯位還沒完全恢復。

中途我們停下一次。前方霧中浮出一只獨眼獵犬的輪廓，右眼位置有灼傷疤痕——那是最年長的個體。它站在岔路口，頭微微偏著，像是在嗅什么。

我屏住呼吸，悄悄擰開調香瓶，倒出一滴“霧隱晨露”。這香水只能用一次，噴多了會耗盡靈力。我只噴在鞋尖，制造三步遠的虛假足跡，然后拉著凱恩往側邊繞。

那只獵犬果然動了，朝足跡方向走去，步伐緩慢卻堅定。

我們趁機穿過林子，教堂的殘垣出現在眼前。石墻爬滿藤蔓，十字架倒在地上，斷裂處露出漆黑的洞口——通向地下。

凱恩停下，龍翼收攏了些，但仍擋不住身形。我先探了進去，腳踩在石階上，冷意順著鞋底爬上來。階梯很深，墻壁刻滿符文，有些被劃破，留下銀汞狀的劃痕。

“塞勒涅來過。”我用玉制試管刮下一點液體，它立刻冒起細煙。試管壁發燙，但我沒放手。

“她在門上設了封印。”凱恩站到我身邊，目光落在盡頭那扇石門上。門上浮著艾爾家族的徽記——雙蛇纏繞的調香瓶，瓶口吐出一縷香氣，化作鎖鏈纏住月亮。

我掏出懷表，貼在徽記中央。

“咔。”

門縫滲出銀汞般的液體，順著紋路往下流。我迅速用試管接住，最后一滴落下的瞬間，整扇門開始震動。

“她的眼淚不止是毒。”我說，“還是鑰匙的反向封印。”

凱恩看了我一眼：“你早知道？”

“猜的。”我笑了笑，“她想讓我們打不開，那就說明——一定能打開。”

他沒說話，只是抬起手，掌心劃過指尖，血滴落在石門上。那一瞬，他后頸的烙印猛地亮起，銀光順著血脈蔓延到手臂。門上的符文開始逆向旋轉，銀汞液體被吸回縫隙。

但門沒開。

“不夠。”他喘了口氣，“需要容器的氣息。”

我點頭，把手覆在他手背上。胸口的調香瓶突然發燙，銀紫發絲里的金線逐一亮起，像是被點燃的星火。靈園里的泉水輕輕晃動，心泉藤纏著我的手腕，一股暖流順著指尖涌出。

石門轟然震動。

符文徹底逆轉，銀光炸開又收攏，化作點點光塵消散。月光結界破了，露出門后幽深的通道。冷風從里面吹出來，帶著千年前的塵埃味，還有——一絲與我心跳同步的脈動。

我愣了一下。

那感覺很輕，像有人在遠處敲鼓，一下，又一下，和我的呼吸同頻。

凱恩也察覺了，轉頭看我。

“你聽到了嗎？”我問。

他沒回答，只是盯著那扇緩緩開啟的門。門縫越擴越大，里面漆黑一片，卻不像純粹的暗，倒像是某種沉睡的光被封住了。

我摸了摸調香瓶，靈園的風在體內轉了一圈，泉水中央泛起漣漪。那漣漪的節奏，和剛才的脈動一模一樣。

“這不是普通的墓穴。”我說，“它在等我。”

凱恩把手從門上移開，血跡留在符文中央。他后退半步，龍翼微微展開，像是隨時準備擋在我前面。

“你確定要進去？”他聲音低沉。

“不是我要進去。”我看著那扇門，“是它要我進去。”

我往前邁了一步，腳尖剛要跨過門檻——

石門內突然傳來一聲輕笑，不是從耳朵進來的，是直接在腦子里響起的，像風吹過空瓶的嗡鳴。

我的調香瓶猛地一震，瓶蓋彈開，一縷香氣飄出，在空中凝成一個小小的、旋轉的沙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