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耳的鎮魂釘落地時，發出一聲極輕的響。像是某種封印斷裂的回音，在我腦中炸開一片混沌。

眼前浮現出千年前的戰場、燃燒的祭壇、凱恩跪在血泊中的身影——可這些畫面還沒來得及凝實，就被胸口一陣劇烈的抽痛扯回現實。我躺在卡倫家閣樓的軟墊上，調香瓶貼著心口，微微發燙。凱恩坐在旁邊，手指搭在我腕上，光裔之血正順著他的指尖滲入我體內，一圈圈化開暗色的侵蝕。

“別動。”他說，聲音低得幾乎融進呼吸里。

我沒應，只用還能動的右手摸索著，從衣領內側摸出那枚染血的懷表。它原本掛在初代女王戰箭的尾端，被凱恩斬下后帶了回來。銅殼上刻著扭曲的紋路，像某種被風干的藤蔓，又像鎖鏈。

我把它按在掌心，閉了閉眼。

調香瓶震動了一下，靈園的泉水隨之泛起漣漪。黑斑仍在，但不再擴散。心泉藤纏著斷裂的鎮魂釘，勉強維持著屏障。可每一次心跳，都像有細針在刺穿太陽穴，前世的記憶碎片不斷閃現——一個女人的聲音在低語：“容器不該有心。”

我咬住下唇，逼自己專注。指尖順著懷表邊緣滑過，忽然察覺到一絲微弱的共振。不是來自外面，而是從我胸口的調香瓶內部傳來，像是靈園深處某株植物在回應它。

“你感覺到了？”凱恩問。

我點頭，“它在‘叫’靈園。”

他沒說話，只是將另一只手覆上我手背。溫度很低，霜花已經爬上他手腕。我知道他在透支自己，可現在停不下來。

我深吸一口氣，意識沉入靈園。

花園漂浮在霧中，泉水邊緣仍有一圈黑痕，心泉藤正緩慢地將其逼退。中央那眼靈泉泛著微光，我蹲下身，把懷表虛影投進水面。剎那間，六道齒輪從水中升起，緩緩轉動，每轉一圈，就浮現出一行血色銘文。

第一圈：“以容器之血，啟永夜之門。”

我屏住呼吸。這不是預言，是契約。

第二圈：“光裔為鑰，魂釘為鎖。”

魂釘——我摸了摸左耳，那里空蕩蕩的。鎮魂釘曾是封印的一部分，而現在，它斷了。

第三圈開始轉動時，劇痛襲來。記憶反噬像潮水般涌進腦海。我看見自己站在一座石門前，手中捧著這枚懷表，而身后，凱恩被 chains縛住雙臂，額角流血，卻還在喊我的名字。

“艾米！”他喊的是我的名字——不是前世的稱號，不是容器，是“艾米”。

我猛地抽回意識，冷汗順著額角滑下。

“你看到了什么？”凱恩問。

“你被關在外面。”我喘著氣，“門要關了，我……沒讓你進來。”

他沉默了一瞬，然后輕輕握住我的手，“現在我在里面。”

我沒看他，怕一抬頭就會崩塌。低頭盯著懷表，又試了一次。這次，我把一滴他的血抹在表殼上。血滲進紋路的瞬間，齒輪加速旋轉，最后一句銘文浮現：

“雙心同燃，裂隙歸寂。”

我愣住。

這不是獻祭，是喚醒。墓穴不是終點，是起點。

“這表能打開某個地方。”我說，“不是塞勒涅說的永恒之軀所在地，是……封印本身。”

凱恩眉頭微動，“你怎么確定？”

“因為銘文里沒有‘女王’，只有‘容器’和‘光裔’。”我抬眼看他，“她騙了所有人。她要的不是復活莉莉絲，是利用我們打開封印，讓她進去。”

他盯著懷表看了很久，忽然抬手，將它貼近自己左胸第二顆紐扣。

銅殼剛觸到布料，紐扣便發出一聲輕響。蛛網狀的裂痕從中心蔓延開來，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撕開。一道微光從縫隙中透出，與懷表的紋路共鳴，震得我指尖發麻。

“你的封印……也在響應它？”我問。

他沒否認，只是緩緩松開手，“每個月朔日，霜花會覆蓋全身。我以為那是狼魂的詛咒。但現在看，更像是……某種契約的倒計時。”

我忽然明白過來。

他的紐扣封印著初擁之牙，而那枚牙，本就不該屬于他。它是被強行植入的鑰匙，用來控制他，而不是成就他。

“這不是你的契約。”我伸手撫過那道裂痕，輕聲說，“是她的陷阱。”

他瞳孔微縮，卻沒有反駁。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千年前，他為一個人類少女違背始祖命令，留下她的靈魂轉世。而那個少女，如今正握著開啟一切的鑰匙。

“你還記得那朵薰衣草嗎？”我問。

他呼吸一頓。

“你說你記得我。”我笑了笑，“可你記得的，從來不是我的臉，也不是我的名字。是你身體里的血，在認我。”

他沒說話，但掌心的溫度微微顫了一下。

我收回手，把懷表緊緊攥在掌心。靈園的泉水忽然安靜下來，黑斑退至邊緣，心泉藤緩緩松開鎮魂釘。斷裂的釘子靜靜躺在調香瓶旁，像一枚被遺棄的勛章。

“我要再進去一次。”我說，“這次，我要把銘文完整錄下來。”

“你的靈力還沒恢復。”

“但懷表不會等。”我閉上眼，“它在催我。”

他沉默片刻，忽然撕下襯衫袖口的一塊布條，將我的手和懷表綁在一起，“如果撐不住，就捏碎它。布上有我的血，能拉你回來。”

我看了他一眼，“你越來越會下指令了。”

“你越來越不聽話。”他回。

我笑了下，再次沉入靈園。

這一次，我直接走向靈泉中央。懷表懸浮在水面上，六道齒輪全速轉動，銘文接連浮現。我調動嗅覺通靈，將每一句都“聞”進記憶深處——血語不是靠看，是靠感知。

當最后一句顯現時，我聽見了歌聲。

極遠，極輕，像是從地底傳來。月光編織的旋律，纏繞著銀梳的寒意。

莉莉絲在呼喚。

我咬破舌尖，強迫自己聚焦。就在意識即將被拉走的瞬間，一縷光從外界滲入——是凱恩的血順著布條滴進調香瓶，落入靈泉。

泉水泛起金紋，歌聲戛然而止。

我睜開眼，大口喘氣。

“記住了？”他問。

我點頭，抬手想摸左耳，才想起那里已經空了。

“下一步，”我撐著地板坐直，“得找到墓穴入口。”

他看著我，“你知道在哪？”

我握緊懷表，感受它微弱的脈動。

“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