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燼站在凈世會總部大樓前，感覺自己像一顆掉進精密儀器里的沙礫，格格不入。

這座銀灰色的巨塔刺入云層，外墻反射著無機質的冷光。

玻璃幕墻上，凈世會的巡邏機倒影一閃而過，無聲盤旋。

門口，兩排守衛如雕塑般佇立，身高都接近兩米。

他們身著筆挺的銀灰色制服，手掌虛按在腰間的武器上，目光仿佛能給人的靈魂稱重。

“這鬼地方，比監獄看門還嚴。”

林燼扯了扯衣領，昨天借來的襯衫有些緊，勒得他呼吸不暢。

他肩頭的影焰縮成一小團，核心的暗紅星點明滅不定，像是在無聲地嘲弄他的窘迫。

【早知道這么麻煩，不如在巷子里蹲點，等悔念體送上門。】

林燼心里嘀咕，指尖在手機屏幕上點了幾下。

【蘇芮，你確定這里面有我妹的線索？】

手機嗡地震動，蘇芮的消息立刻彈了出來，字體選得極大，透著一股焦急。

【燼哥！千真萬確！我托人查了，‘靈媒計劃’的檔案庫就在總部地下三層，只有內部人員才能進！你先混進去，我找機會黑進他們的系統！】

林燼無聲地嘆了口氣。

蘇芮，他在孤兒院的死黨，比他早兩年混進凈世會。

表面上，她是資料室一個不起眼的雜役。

暗地里，她卻是道上有名有姓的情報販子，代號“鴿子”。

要不是她這次拍著胸脯保證，說有妹妹林曦的消息，他死也不會踏足此地。

三年了。

自從妹妹在“悔念潮汐”中失蹤，他活得像條瘋狗。

他扒過凈世會的垃圾車，蹲過他們的后門，甚至嘗試爬進那棟慘白的實驗樓，結果是被打得半死，像垃圾一樣扔了出來。

凈世會。

這三個字在他心里，早已和“騙子”、“劊子手”畫上了等號。

可現在，為了那個渺茫到近乎自欺欺人的希望，他必須捏著鼻子，走進這扇門。

“姓名。”門口的守衛聲音沒有一絲起伏，手里的掃描儀在林燼身上投下一道藍光。

“林燼。”

“應聘編號？”

“B-734。”

守衛在名單上核對了一下，側身讓開通道。

“進去。測試區在三樓，不許亂闖。”

林燼踏入大廳，一股寒意逼人的冷氣撲面而來。

大廳高得離譜，穹頂懸掛著巨大的水晶燈，折射的光斑落在鏡面般的地板上，刺得人眼花。

四周墻壁是整面的巨大屏幕，循環播放著凈世會的宣傳片。

畫面中，一名銀衣凈蝕者抬手，漫天冰棱呼嘯而出，將一群嘶吼的蝕心魔定格成冰雕。

冰雕碎裂的瞬間，他回身，給鏡頭一個堅毅的微笑。

另一名女凈蝕者指尖燃起金色火焰，火焰伸展為羽翼，她從高空俯沖，救起被困樓頂的平民。

陽光籠罩著她，圣潔得不似凡人。

“凈世會，人類最后的光。”

宣傳片低沉的旁白，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加入我們，凈化污濁，重塑家園。”

周圍的應聘者們看得兩眼放光，有人激動地搓著手，有人對著屏幕里的英雄低聲歡呼。

林燼卻感到一陣胃部不適。

他見過這些“光”的另一面。

他見過他們如何拖走哭喊的孩子，如何用“清剿悔念體”的借口燒毀整片街區，如何對著乞求食物的難民投去冰冷的嘲弄。

【狗屁的光，不過是喂給傻子的糖衣刀子。】

林燼在心底啐了一口，面無表情地跟著人流走向電梯。

三樓的測試區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大廳，被分割成十幾個獨立的測試臺。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能量波動后特有的微腥氣味。

這味道讓林燼想起了孤兒院后方那片被悔念體污染過的小樹林。

“下一個，B-734，林燼。”

擴音器里傳出冰冷的電子女聲。

林燼邁步，走向指定的測試臺。

臺后坐著兩名白大褂，一人記錄數據，另一人手持一個遙控器。

更高處的觀察席上，坐著幾名身穿黑色制服的凈世會高層。

其中一個面容冷峻的男人，吸引了林燼的全部注意。

他肩章上的火焰徽章多了一圈金邊，那道審視的目光，仿佛能將人從里到外剖開。

他正低頭看著手里的平板，偶爾會皺一下眉。

【雷厲。】

林燼的手指下意識攥緊。

【蘇芮提過，行動部主管，以冷血著稱。當年抓走妹妹的，就是他手下那支小隊。】

“準備好了嗎？”白大褂發問，同時按下了遙控器。

測試臺中央的地面應聲裂開，幾只半透明的東西慢吞吞地爬了出來。

它們的外形像是被撕碎揉爛的紙張，上面還隱約浮現著“KPI”、“deadline”、“獎金”之類的字樣。

它們一邊蠕動，一邊發出含混的念叨：“完不成了……這個月獎金沒了……領導要罵了……”

碎碎念縛靈，最低階的悔念體，常出現在精神壓力過載的上班族身邊。

“處理掉它們。”白大褂命令道。

林燼看著那些紙片般的縛靈，想起了昨天遇到的那個胖子悔念體。

他試探著伸出手。

指尖還未觸及目標，旁邊的測試臺忽然傳來一陣驚呼。

“看那邊！”

林燼轉頭，只見隔壁臺上，一個金發男人抬手一揮，狂暴的藍色寒氣噴涌而出。

幾只縛靈瞬間被凍成冰坨，落地時摔得粉碎。

“是冰系高階能力，【極寒冰獄】！”人群中有人興奮地喊道。

金發男人得意地揚起下巴，朝林燼投來一個充滿挑釁的眼神。

緊接著，另一個方向傳來爆鳴。

一名紅發女人指尖燃起烈焰，火焰化作一條咆哮的火龍，張口便將縛靈吞噬殆盡，連灰燼都未留下。

“【焚天之怒】！太帥了！”

贊嘆聲此起彼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兩位精英身上。

再看向林燼時，眼神里已經充滿了看好戲的玩味。

林燼沒有理會。

他走到一只縛靈面前，那東西還在念叨：“績效完不成……要被開除了……房貸還不上了……”

他想起了以前在便利店打工的店長。

店長也總是這樣，每天對著報表唉聲嘆氣，說業績再不達標，就要被總公司辭退。

有一次，他撞見店長躲在倉庫里，攥著女兒的照片偷偷抹眼淚。

“別念叨了，人活著挺累的。”

林燼輕聲說，伸出手，輕輕按在了縛靈“額頭”的位置。

這是他昨天才發現的辦法。

只要他的手掌接觸到悔念體，一股暖流就會從掌心滲出，然后那些怪物就會自行消融。

影焰管這叫“凈化”，聽起來名頭很大，可過程卻溫吞得像是在哄孩子睡覺。

果然，隨著他的手掌落下，那只碎碎念縛靈的叨念聲越來越小。

它的身體逐漸透明，最終化作點點白光，消散無蹤。

測試臺上，只留下一顆米粒大小的灰色結晶。

又是悔念結晶。

林燼撿起結晶，正準備交給白大褂，周圍卻猛地爆發出一陣哄笑。

“哈哈哈，這是什么能力？摸頭殺嗎？”

“太娘炮了吧？對付悔念體居然用這種方式？”

“這速度？等他清理完一個街區，黃花菜都涼了！”

“我看他還是回家帶孩子去吧，別在這浪費名額。”

刺耳的嘲諷聲中，林燼感覺臉頰有些發燙。

他知道自己的方式，和那些酷炫的冰火異能比起來，確實毫不起眼。

但他不覺得這有什么可笑的。

【總比某些只會用蠻力的蠢貨強。】影焰在他肩頭不屑地哼了一聲，【等本大爺恢復力量，一口火噴死這群聒噪的麻雀。】

林燼沒作聲，只是沉默地走向下一只縛靈。

他重復著剛才的動作。

輕輕按住，看著它化作光點，然后撿起結晶。

他的動作不快，卻異常沉穩，每一次凈化都干凈利落，沒有一絲多余的能量外泄。

高臺上，雷厲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在平板上敲下一行評語：“能力：未知。表現形式溫和，凈化效率低下，不具備實戰價值。”

旁邊一位下屬立刻附和：“雷主管說得對。這種能力也就處理一下最低階的縛靈，真遇到蝕心魔，恐怕第一個死的就是他自己。”

雷厲沒有回應，目光中的冷意又加深了幾分。

就在林燼凈化完最后一只縛靈，準備結束這場鬧劇時。

一聲巨響，毫無征兆地炸開！

轟——！

大廳側面的合金墻壁，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撞出一個猙獰的大洞！

碎石和煙塵如海嘯般席卷全場！

一個渾身纏繞著黑色數據流的人影，從破口處沖了進來！

他的雙眼是血色的，手里握著一個由代碼構成的巨大虛擬鍵盤，鍵盤上的按鍵正瘋狂閃爍著不祥的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