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熵之回響
書名: 血契輪回作者名: 穩穩單單本章字數: 5065字更新時間: 2025-08-23 09:45:00
冰冷的合金甬道在腳下傾斜向上,如同通往地獄的滑梯被倒置。杜懷瑾抱著昏迷的兒子杜景麟,肺葉像破舊的風箱般拉扯著,每一次吸氣都灌滿了濃煙、機油和血肉焦糊的混合氣味。身后,那非人的嘶鳴、沉重的金屬撞擊聲,以及被量子怨靈體占據的“趙全”所發出的、混合著電流雜音的冰冷指令,如同死神的喪鐘,緊追不舍!
“奪…回…核…心…”
那聲音穿透狹窄的甬道,冰冷地鉆進杜懷瑾的耳蝸,帶著一種絕對的、非人的意志。
他不敢回頭!懷中的景麟身體冰冷而僵硬,左耳后那道新生的幽藍裂痕在奔跑的顛簸中若隱若現,如同一個通往未知深淵的微小門戶。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道裂痕深處,無數幽暗的“糾纏絲線”正劇烈地波動著,其中一條最粗壯、最凝實的絲線,正瘋狂地試圖掙脫某種無形的束縛,與身后那個占據趙全軀殼的怨靈體建立更緊密的聯系!
甬道盡頭的光亮——那扇被“融化”開、通往一樓大廳的金屬洞口——在濃煙和幽藍光芒的映襯下,如同黑暗宇宙中一顆遙遠的、冰冷的星辰。杜懷瑾榨干身體里最后一絲力氣,抱著兒子,猛地撲出了洞口!
“噗通!”他重重摔在大廳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懷中的景麟也被震得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大廳的景象比他離開時更加詭異恐怖!紫紅色的量子極光透過破碎的窗戶,將扭曲的油畫、狂響的鋼琴、噴濺的血水染上妖異的色彩。墻壁、地板、天花板的影子都在瘋狂地自行舞動,如同無數被禁錮的惡靈在狂歡!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臭氧味和一種更深層次的、如同空間本身在呻吟的“嗡鳴”。
然而,最讓杜懷瑾心臟驟停的,是大廳中央!
那面巨大的意大利云石墻壁,此刻不再是簡單的“融化”出一個洞口的狀態。洞口邊緣的云石如同被高溫熔化的蠟,正沿著某種玄奧的軌跡流淌、扭曲、重構!洞口內部,不再是通往地底煉獄的幽藍冷光,而是變成了一片深邃、混沌、不斷旋轉的光影漩渦!漩渦的核心,隱約可見無數破碎的、如同萬花筒般的景象在飛速閃現:古老的中式庭院、燃燒的西洋教堂、堆滿蒸汽機零件的工廠車間、甚至…杜家老宅不同時期的片段!這些景象混亂地疊加、碰撞、湮滅,發出無聲的轟鳴!
這就是“杜仲明”容器臨死前提到的“鏡宮之門”?!它徹底失控了!
“呃…爹…”懷中的杜景麟發出一聲模糊的囈語,小小的眉頭痛苦地緊鎖著。他左耳后那道幽藍裂痕驟然明亮了一瞬!仿佛受到某種強烈的召喚,那道連接著他與身后量子怨靈體的糾纏絲線猛地繃緊、拉直!
杜懷瑾駭然回頭!
只見甬道洞口處,被量子怨靈體占據的“趙全”正僵硬地邁步走出。它灰敗的皮膚下幽藍光芒流轉,尤其是那雙空洞的眼睛深處,兩簇冰冷的鬼火熊熊燃燒!它的動作雖然依舊僵硬,但速度卻遠超常人!更恐怖的是,在它身后,數個肢體扭曲、閃爍著紅光的改造怪物,如同地獄獵犬般爭先恐后地擠出了甬道!它們有的拖著半截腸子,有的露出森白的金屬骨骼,有的揮舞著被改造成鋒利刀刃的殘肢,喉嚨里發出“嗬嗬”、“滋啦”的死亡宣告!
“核…心…歸…來…”占據趙全軀殼的怨靈體抬起那只閃爍著金屬光澤的“手臂”,冰冷地指向杜懷瑾懷中的景麟。
“吼——!”
“滋啦——!”
改造怪物們發出興奮的嘶鳴,如同得到命令的鬣狗,瞬間加速,朝著大廳中央的杜懷瑾父子猛撲過來!沉重的腳步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令人心悸的悶響!
退無可退!前方是混亂失控的鏡宮漩渦,身后是致命的追兵!
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鐵鉗,死死扼住了杜懷瑾的咽喉!他看著懷中痛苦呻吟的兒子,又看看那越來越近、散發著死亡氣息的恐怖怪物,一股被逼到絕境的瘋狂在血液中燃燒起來!
與其被這些怪物撕碎,不如…沖進那未知的鏡宮漩渦!哪怕里面是刀山火海,是時空亂流,也有一線渺茫的生機!
“抱緊爹!”杜懷瑾對著意識模糊的景麟嘶吼一聲,用盡全身力氣將他緊緊箍在懷里,如同護住自己最后的珍寶。他不再看身后逼近的死亡陰影,猛地轉身,雙眼赤紅地盯住大廳中央那片混亂旋轉、吞噬一切光線的鏡宮漩渦!
“啊——!!!”
他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抱著兒子,如同撲火的飛蛾,朝著那深邃、混沌、散發著致命吸引力的漩渦中心,義無反顧地、絕望地猛沖過去!
就在他身體接觸到那漩渦邊緣混沌光影的瞬間——
嗡——!!!
一股無法抗拒的、如同宇宙誕生之初的龐大吸力猛地攫住了他!時間和空間的概念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他感到自己的身體被無限拉長、壓縮、撕扯、重組!眼前不再是破碎的萬花筒景象,而是化作一片純粹、致密、令人靈魂窒息的黑暗!懷中的景麟仿佛變成了一個沉重而冰冷的錨點,左耳后那道幽藍裂痕如同在黑暗中燃燒的引信,發出灼熱的刺痛感!
緊隨其后沖入漩渦的,是占據趙全軀殼的怨靈體,以及那幾個沖在最前面的改造怪物!
它們的身影在接觸到漩渦邊緣的瞬間,同樣被那恐怖的吸力捕捉!然而,異變陡生!
“滋啦啦——!!!”
占據趙全軀殼的怨靈體周身爆發出刺目的幽藍電弧!它那非金非肉的“手臂”猛地插入漩渦邊緣的混沌光影之中!一股強大到足以暫時抗衡漩渦吸力的怨念能量轟然爆發!它硬生生地在漩渦邊緣撕開了一道極其短暫、極其不穩定的“裂縫”!
“封…鎖…通…道…等…待…主…人…”冰冷的電子怨毒之音響徹這片混沌的空間!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那幾個緊隨其后、沖入吸力范圍的改造怪物,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瞬間扭曲、變形!它們被那怨靈體爆發出的能量強行改變了方向,如同投石機射出的炮彈,狠狠地、精準地撞擊在杜懷瑾父子剛剛消失的那片漩渦區域!
“轟!轟!轟!”
沉悶的撞擊聲在混沌中響起!并非物理的碰撞,而是能量層面的劇烈擾動!那一片區域的漩渦光影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靜水面,瞬間掀起了狂暴的、混亂的能量亂流!時空的漣漪瘋狂扭曲、震蕩!
占據趙全軀殼的怨靈體發出滿意的、冰冷的“嘶嘶”聲,隨即帶著那道強行撕開的裂縫,如同退潮般,連同它自身一起,瞬間退出了漩渦的范圍,消失在甬道口的陰影中。而那些被當作“炮彈”犧牲掉的改造怪物,則在狂暴的能量亂流中無聲地解體、湮滅,化為最基本的粒子塵埃。
鏡宮漩渦的光芒劇烈地閃爍了幾下,入口處的混沌光影如同傷口般劇烈蠕動、收縮,最終徹底“愈合”,重新變回了那面看似平靜、實則蘊藏著無盡危險的云石墻壁。只留下大廳里依舊扭曲的光影、狂響的鋼琴和彌漫的硝煙,證明著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逃亡。
---
杜懷瑾感覺自己在一個沒有時間、沒有空間、只有純粹混亂和失重的黑暗深淵中墜落了永恒那么久。懷中的景麟是唯一的錨點,左耳后那道裂痕的灼痛是唯一的感知。
突然!
下墜感猛地消失!
“砰!”
他重重地摔在堅硬冰冷的地面上,劇痛讓他眼前金星亂冒,喉嚨里涌上一股腥甜。懷中的景麟也被震得脫手,滾落到一旁,發出一聲微弱的痛哼。
“咳咳…景麟!”杜懷瑾強忍著眩暈和全身散架般的疼痛,掙扎著撐起身體。
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忘記了呼吸。
這里…不是地獄,卻比地獄更令人感到陌生和心悸。
他身處一條異常寬闊、異常高大的走廊之中。走廊兩側的墻壁、頭頂的天花板、腳下的地面,全都由一種光滑如鏡、冰冷剔透、散發著微弱幽藍光澤的奇異晶體構成!這些晶體并非完全透明,而是如同凍結了億萬星辰的深空,內部有無數細微的、如同塵埃般的幽藍光點在緩慢地流動、閃爍。
整條走廊,就是一座巨大的、由這種幽藍晶體構成的…鏡宮!
鏡面并非平整。它們以各種匪夷所思的角度扭曲、折疊、延伸!無數個杜懷瑾的身影,以各種破碎、拉伸、倒置、重疊的詭異形態,映照在四面八方、上下左右的晶體鏡面之中!他驚恐的表情、他狼狽的姿態、他染血的衣衫…被復制、扭曲成無數個令人頭皮發麻的版本,層層疊疊,延伸向鏡宮深處那幽暗的、仿佛沒有盡頭的遠方!
更讓他靈魂戰栗的是,在這無數扭曲的鏡像之中,他看到了更多的東西!
一些鏡像中,映照出的并非他現在的模樣,而是他年輕時的身影,穿著學生裝,臉上帶著青澀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郁。
另一些鏡像里,竟然出現了父親杜仲明不同時期的形象:意氣風發的青年商人、冷酷威嚴的中年家主、以及…晚年那枯槁卻帶著詭異滿足的遺容!
甚至,在更遙遠、更扭曲的鏡像深處,他隱約看到了一個穿著清朝官服、面容模糊、氣質陰鷙的中年男子!那眉眼間的輪廓,竟與杜家祠堂里供奉的曾祖父杜宗翰的畫像有幾分相似!在這些鏡像中,杜宗翰并非靜止,他似乎正對著一個閃爍著幽藍光芒的、復雜無比的青銅羅盤狀儀器,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專注!
這些屬于不同時空的影像碎片,如同被打碎的萬花筒,混亂地交織在鏡宮的每一個角落,形成一片令人瘋狂的光影迷宮!
“熵…熵…”一個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的聲音,在杜懷瑾耳邊響起,帶著無盡的疲憊和一種洞悉一切的蒼涼。
杜懷瑾猛地扭頭!
只見在他身旁不遠處,一個身影正蜷縮在冰冷的晶體地面上。那身影穿著破舊不堪、沾滿油污的工裝,頭發花白凌亂,臉上布滿深深的皺紋和污垢,一條腿呈現出不自然的扭曲,顯然已經斷了很久。他看起來像是一個被困在這里不知多少歲月、垂死的礦工或苦力。
更讓杜懷瑾瞳孔收縮的是,這個垂死老人的左耳垂上,赫然也戴著一枚小小的、水滴狀的翡翠耳墜!與他兒子杜景麟耳上的那一枚,除了更顯陳舊,幾乎一模一樣!
“你…你是誰?!”杜懷瑾的聲音干澀嘶啞,充滿了警惕。他下意識地將滾落在一旁、剛剛掙扎著坐起來、眼神依舊迷茫空洞的兒子護在身后。景麟左耳后的幽藍裂痕依舊存在,但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些。
那垂死的老人艱難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看向杜懷瑾和他身后的景麟。當他的目光落在景麟左耳那枚翡翠耳墜和耳后的幽藍裂痕時,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有恐懼,有悲哀,有一絲難以置信的熟悉,最后都化為一片死寂的絕望。
“又…又一個…容器…”老人喃喃自語,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帶著濃重的、不知何地的口音,“杜家的…孽債…沒完…沒了…”
“容器?什么容器?你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杜宗翰在哪里?!”杜懷瑾急切地追問,直覺告訴他,這個垂死的老人是唯一能解開謎團的線索!
老人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艱難地掃過鏡宮四周那些扭曲混亂、映照著杜家歷代人影像的晶體鏡面,最后落回杜懷瑾身上,嘴角扯出一個苦澀而詭異的弧度:“這…這里…是‘熵之回響’…杜宗翰…他…他不是人…他是…‘鏡’本身…”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出帶著黑色血塊的污血,氣息更加微弱:“時間…在這里…是亂的…碎片…過去的…未來的…糾纏…疊加…杜家的血…是鑰匙…也是…詛咒…”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被杜懷瑾護在身后的杜景麟,看著孩子左耳后那道幽藍裂痕,眼中充滿了憐憫:“那孩子…他…他的‘糾纏’…更深了…怨靈…在外面…進不來…但…鏡宮里…有更…更古老的…‘回響’…它們…會…找到他…”
仿佛是為了印證老人的話,鏡宮深處,那幽暗的遠方,毫無征兆地傳來一聲悠長、凄厲、非男非女、仿佛穿越了無盡時空的哭泣!那哭聲帶著一種直抵靈魂的怨毒和悲傷,瞬間穿透了晶體的屏障,在無數鏡面的反射下層層疊加,化作一片令人頭皮炸裂的聲浪,席卷而來!
“嗚——哇——!”
原本只是眼神空洞、安靜坐著的杜景麟,在聽到這哭聲的瞬間,如同被無形的針狠狠刺中!他猛地抱住自己的小腦袋,發出一聲凄厲到極致的慘叫!小小的身體蜷縮成一團,劇烈地抽搐起來!他左耳后那道幽藍裂痕驟然爆發出刺目的光芒!一股冰冷、狂暴、充滿了無盡怨恨的精神沖擊波,不受控制地以他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
“轟——!”
距離他們最近的一面巨大的晶體鏡壁,在這股純粹精神怨念的沖擊下,如同被重錘擊中的琉璃,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鏡面中映照出的、屬于杜懷瑾年輕時的某個影像碎片,發出一聲無聲的慘叫,如同肥皂泡般瞬間破碎、湮滅!
“景麟!”杜懷瑾驚駭欲絕,不顧那精神沖擊帶來的劇烈頭痛,撲上去死死抱住兒子顫抖的身體。他能感覺到,兒子體內那股冰冷的、屬于沈月仙(或者說更古老存在)的怨念,正在被鏡宮深處那聲哭泣強行喚醒、共鳴、失控!
“看…看到了吧…”垂死的老人看著失控的景麟和碎裂的鏡壁,臉上露出一種近乎解脫的慘笑,“‘熵’在…增長…‘回響’…在…加強…鏡宮…在…蘇醒…快…快逃…在…在杜宗翰…徹底…‘顯化’…之前…”
老人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微弱,最后頭一歪,徹底失去了聲息。他左耳上那枚陳舊的翡翠耳墜,也隨之黯淡下去。
杜懷瑾抱著依舊在痛苦抽搐、左耳后幽藍裂痕光芒明滅不定的兒子,看著老人冰冷的尸體,又望向鏡宮深處那傳來詭異哭聲、仿佛隱藏著無數古老惡意的幽暗遠方,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寒意,如同跗骨之蛆,瞬間爬滿了他的脊椎。
杜宗翰是“鏡”本身?熵之回響?更古老的“回響”?而他的兒子景麟,這個被怨靈糾纏的“容器”,似乎正在成為喚醒這一切的…催化劑?
逃亡并未結束。他們只是從一個地獄,墜入了一個更加詭異、更加兇險、時間與空間都支離破碎的…鏡中地獄。而杜家跨越百年的血腥真相,如同被凍結在晶體深處的幽靈,正緩緩轉過身,露出它猙獰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