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黃銅撥火棍帶著杜懷瑾積壓了半生的恐懼、憤怒與絕望,撕裂空氣,發出沉悶的呼嘯,狠狠砸向環形平臺上那具冰冷的、玉石般的人形容器!
“哐——嚓!!!”
一聲絕非金屬撞擊血肉骨骼、而是如同精密瓷器被巨力砸碎的刺耳脆響轟然炸開!
杜仲明那張凝固著狂熱與滿足的玉石面孔,在黃銅棍的沖擊下,如同被重錘擊中的琉璃,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一塊塊泛著玉石光澤、邊緣卻閃爍著細微電火花的“皮膚”碎片崩飛開來!隱藏在“皮膚”下的,并非血肉或骨骼,而是糾纏扭曲、閃爍著幽藍光芒的金屬線路和冰冷的機械結構!
那雙閃爍著幽藍數據流的電子義眼,光芒驟然熄滅了一瞬,隨即爆發出混亂的、刺目的紅光,如同瀕死的警報!冰冷的電子合成音變成了扭曲刺耳的電流雜音:“錯…誤…核心…容器…破壞…系…統…過…載…”
就在容器被重創的瞬間,異變陡生!
懸浮在幽藍光膜中的杜景麟,那凄厲到撕裂靈魂的哭嚎聲戛然而止!他小小的身體猛地一僵,隨即爆發出一種無法言喻的、純粹的能量波動!并非物理的沖擊波,而是一種作用于感知層面的、強烈的撕裂感!
嗡——!
一聲低沉到近乎次聲、卻直抵靈魂深處的嗡鳴,以杜景麟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
杜懷瑾感到自己的大腦仿佛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撕扯了一下,眼前瞬間一片慘白!在那短暫失明的瞬間,他“看”到了一個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景象:兒子的身影,如同水中倒影被投入巨石,猛地一分為二!一個身影依舊保持著孩童的形態,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冰冷和怨毒;另一個身影則完全由幽藍的、不斷閃爍明滅的量子光流構成,形態模糊不定,如同一個不穩定的人形風暴!
“轟隆隆——!!!”
中央那巨大的“克萊因瓶”態疊加穩定器,失去了“杜仲明”容器的引導和杜景麟這個“糾纏坍縮核心”的穩定,內部奔涌的液態幽藍光流徹底失控!那道被穹頂凹陷引發的裂痕瞬間擴大!刺目的白光如同決堤的洪水,從裂痕中狂暴地噴涌而出!
連鎖反應開始了!
“砰!砰!砰!砰!”
連接著裝置的數十條半透明“血管”軟管紛紛爆裂!粘稠的、散發著綠色熒光的培養液混合著里面浸泡的怪物標本殘骸,如同地獄的噴泉般激射而出,淋了環形平臺上的杜懷瑾一身!腥臭、冰冷、帶著強烈的腐蝕性!
“滋啦啦啦——!!!”
基座上密集的儀表盤、顯示屏在狂暴的能量沖擊下紛紛炸裂,爆出刺目的電火花!粗大的電纜如同垂死的巨蟒般瘋狂甩動、爆裂,點燃了四處飛濺的培養液和機油!幽藍的冷光瞬間被明滅不定的火光和短路的白光取代!濃煙滾滾而起!
整個地下空間,如同被引爆的火藥桶,瞬間化作一片光、火、濃煙與金屬碎片狂舞的煉獄!
“啊——!”癱軟在地的管家趙全,被一根斷裂甩動的電纜狠狠抽中后背,皮開肉綻,發出凄厲的慘叫,整個人被巨大的力量抽飛出去,撞在冰冷的合金墻壁上,生死不知。
杜懷瑾被爆炸的氣浪和飛濺的碎片沖擊得連連后退,后背重重撞在環形平臺的護欄上,劇痛讓他眼前發黑。黃銅棍脫手飛出,掉入下方翻滾的火焰和濃煙中。他掙扎著抬頭,透過彌漫的硝煙和刺眼的光芒,死死地看向平臺中央!
幽藍的光膜已經消失了。
杜景麟小小的身體蜷縮在冰冷的合金平臺上,一動不動,似乎失去了意識。他的左耳上,那枚翡翠耳墜依舊散發著幽幽的綠光,在混亂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妖異。但杜懷瑾的心,卻在看到兒子的瞬間,沉入了更深、更冰冷的深淵——他剛才那靈魂層面的“撕裂感”并非錯覺!
在杜景麟蜷縮的身體旁邊,不到一米遠的地方,空氣如同高溫下的柏油路般劇烈地扭曲、波動著!一個完全由幽藍、閃爍不定的量子光流構成的人形輪廓,正緩緩地、極其不穩定地凝聚著!那輪廓的尺寸,赫然與杜景麟一模一樣!它沒有五官,沒有細節,只是一個不斷閃爍、仿佛隨時會消散在空氣中的、純粹由怨毒能量構成的人形量子態幽靈!
它,就是杜景麟被強行撕裂出去的那一部分!是“量子血祭”核心被破壞時,在狂暴的量子潮汐和怨念作用下,強行具象化的、承載了沈月仙(或者說所有被獻祭者)核心怨念的量子怨靈體!
“景…麟…”杜懷瑾艱難地吐出兒子的名字,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他看著那個蜷縮的、脆弱的實體,又看著旁邊那個不斷閃爍、散發著冰冷惡意的量子怨靈體,巨大的恐懼和一種徹底失控的無力感幾乎將他淹沒。
“咔噠…咔噠…咔噠…”
一陣令人牙酸的、仿佛生銹齒輪強行轉動的機械摩擦聲,從那具被砸得面目全非的“杜仲明”容器殘骸處傳來。
杜懷瑾驚恐地望去。只見那具破碎的“玉石”身軀,正以一種極其僵硬、非人的姿態,試圖撐起上半身。它那顆布滿裂痕、半張臉已經破碎露出內部金屬結構、一只電子義眼徹底熄滅、另一只閃爍著混亂紅光的頭顱,極其艱難地轉向杜懷瑾的方向。殘破的電子合成音斷斷續續地響起,如同鬼魅的低語:
“失…敗…了…但…種…子…已…播…下…”
“懷…瑾…你…毀…了…永…恒…卻…釋…放…了…真…正…的…噩…夢…”
“它…們…醒…了…”
“它們?它們是誰?!”杜懷瑾嘶吼著追問,心中不祥的預感達到頂點。
“杜仲明”容器那只完好的、閃爍著混亂紅光的電子義眼,艱難地轉動著,目光似乎穿透了濃煙和火光,投向了空間邊緣那些在爆炸中破裂、正有粘稠液體和扭曲肢體緩緩流出的巨大培養皿。
“祖…宗…的…遺…產…最…初…的…‘糾…纏…體’…”電子合成音帶著一種詭異的、近乎嘲弄的意味,“杜…宗…翰…他…才…是…鑰…匙…鏡…宮…之…主…”
杜宗翰?!杜懷瑾的曾祖父?!那個在家族記載中神秘失蹤、只留下模糊畫像的先祖?!他和這一切有什么關系?!
“鏡…宮…門…開…了…”容器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紅光也急速黯淡下去,“帶…著…那…把…‘鑰…匙’…去…找…答…案…吧…在…一…切…被…吞…噬…之…前…”
最后一點紅光徹底熄滅。“杜仲明”容器殘骸如同失去支撐的朽木,嘩啦一聲徹底散落在地,變成一堆冰冷的、閃爍著電火花的廢鐵。
“鑰匙?什么鑰匙?”杜懷瑾心中疑竇叢生,但眼下絕非思考的時候!
“嗚…嗚…”
蜷縮在平臺上的杜景麟,發出了一聲微弱而痛苦的呻吟,小小的身體顫抖了一下,似乎有蘇醒的跡象。而旁邊那個不斷閃爍、形態愈發凝實清晰的量子怨靈體,仿佛感應到了本體的波動,閃爍的頻率陡然加快,幽藍的光流朝著杜景麟的方向緩緩延伸,如同無數條貪婪的觸手!
更恐怖的是,空間邊緣那些破裂的培養皿中,浸泡在粘稠液體里的那些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標本”,在失去了培養液和裝置的束縛后,肢體開始劇烈地抽搐、扭動!一些肢體殘缺、露出金屬骨骼和線纜的“人”,正用扭曲的肢體支撐著,試圖從破裂的玻璃棺中爬出來!它們空洞的眼窩(或被改造成攝像頭的義眼)閃爍著不祥的紅光,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金屬摩擦的嘶鳴!
“老…老爺…”一個微弱而驚恐的聲音從平臺下方傳來。是趙全!他竟然還沒死,掙扎著從墻角爬起來,渾身是血,一條胳膊不自然地扭曲著,臉上布滿了極致的恐懼。他指著那些正從培養皿中爬出的怪物,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它…它們…活了!活了!”
杜懷瑾頭皮發麻!他知道,再不走,他們父子倆連同趙全,都會成為這些蘇醒怪物的第一頓“美餐”,或者被那個量子怨靈體徹底吞噬!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不再猶豫,強忍著全身的劇痛和眩暈,猛地撲到兒子身邊!他一把將依舊昏迷的杜景麟緊緊抱在懷里!孩子小小的身體冰冷得嚇人,那枚翡翠耳墜緊貼著他的手臂,傳來一陣陣詭異的麻癢感。
就在他抱起景麟的瞬間,異變再生!
杜懷瑾的視線無意中掃過景麟蒼白的小臉,在他左耳后方,那原本光潔的皮膚上,竟然浮現出一道極其細微、若隱若現的、幽藍色的裂痕!那裂痕的形狀…與杜懷瑾自己耳后那道被挖走“鑰匙”的疤痕,隱隱呼應!更讓他靈魂戰栗的是,透過這道新生的幽藍裂痕,他仿佛“看”到了景麟體內…不,是更深的地方…有無數條更加細微、更加幽暗的“光之絲線”,如同蛛網般蔓延向無盡的虛空深處!其中一條最粗壯、最凝實的“絲線”,赫然連接著旁邊那個不斷閃爍的量子怨靈體!
量子糾纏!這就是父親筆記里所說的,以血脈為根基的量子糾纏!景麟與這個怨靈體,已經被強行綁定在了一起!
“走!”杜懷瑾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抱著兒子,朝著甬道入口的方向踉蹌沖去!他甚至顧不上那個量子怨靈體會如何,也顧不上還在爬起的趙全!
“老…老爺!等等我!”趙全發出絕望的哭喊,連滾爬爬地想要跟上。
然而,已經晚了。
那個閃爍著幽藍光流的量子怨靈體,似乎被杜懷瑾抱著本體離開的動作徹底激怒!它猛地停止了向景麟延伸觸手般的能量流,整個模糊的光影驟然向內坍縮、凝聚!下一瞬,它如同瞬移般,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正在艱難爬起的趙全身前!
趙全驚恐地抬起頭,正好對上那團沒有五官、只有純粹冰冷惡意的幽藍光影。
“不…不要…”趙全的瞳孔因極致的恐懼而放大。
量子怨靈體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伸出了一只完全由幽藍光流構成的手,如同幻影般,毫無阻礙地插入了趙全的胸膛!
沒有鮮血飛濺,沒有物理的破壞。
趙全的身體猛地僵直,雙眼瞬間失去了所有神采,變得如同那兩個缺指丫頭的怨靈一般空洞死寂!他臉上的驚恐表情凝固了,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失去光澤,仿佛瞬間被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
緊接著,更加詭異恐怖的一幕發生了!
趙全那失去生機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操控的提線木偶,以一種極其僵硬、非人的姿態,緩緩地、筆直地站了起來!他空洞的雙眼轉向那些正從培養皿中爬出的、肢體扭曲的改造怪物。
而那個量子怨靈體,則如同附身的鬼魅,整個幽藍的光影緩緩地、如同水銀瀉地般,“流”入了趙全那具失去靈魂的軀殼之中!
趙全(或者說被怨靈體占據的軀殼)猛地抬起頭,臉上凝固的驚恐表情被一種冰冷的、非人的漠然所取代。他灰敗的皮膚下,隱隱透出幽藍的光芒,尤其是那雙空洞的眼睛深處,仿佛有兩簇冰冷的鬼火在燃燒!
他緩緩抬起那只剛剛被電纜抽得皮開肉綻、此刻卻在幽藍光芒下迅速“愈合”成一種非金非肉、閃爍著金屬光澤的“手臂”,指向那些爬出的怪物,喉嚨里發出一種混合了趙全原本聲線、電流雜音和冰冷怨毒的非人聲音:
“殺…了…他…們…奪…回…核…心…”
那些剛剛蘇醒、肢體扭曲、閃爍著紅光的改造怪物,如同接到了至高無上的指令,紛紛停下爬行的動作,用它們被改造的、非人的頭顱轉向甬道入口的方向!空洞的眼窩或冰冷的義眼,鎖定了抱著杜景麟、正艱難逃向甬道的杜懷瑾!
“嗬——!”
“滋——!”
各種非人的嘶鳴和金屬摩擦聲從它們扭曲的口器中發出!
下一刻,這些融合了生物殘骸與冰冷科技的恐怖造物,如同被激活的殺戮機器,拖著殘缺或強化的肢體,以超越常理的速度,朝著唯一的出口——杜懷瑾父子逃生的方向——發起了狂暴的沖鋒!沉重的腳步和金屬肢體的撞擊聲在混亂的地下空間里回蕩,如同死神的鼓點!
杜懷瑾抱著昏迷的兒子,剛剛踉蹌著沖進狹窄的甬道入口,身后那如同潮水般涌來的恐怖嘶鳴和沉重的追擊聲,讓他肝膽俱裂!他不用回頭,也能感受到那冰冷的、混合著死亡與怨毒的恐怖氣息正急速逼近!
他咬緊牙關,將懷中的兒子抱得更緊,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朝著那傾斜向上、通往未知地面的甬道盡頭,亡命狂奔!冰冷的合金墻壁在眼前飛速掠過,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煙和血腥的灼痛。
量子糾纏的絲線,一端系著懷中脆弱的兒子,另一端則連接著身后那由怨靈驅動的恐怖大軍。而杜宗翰的“鏡宮”和那所謂的“鑰匙”,如同巨大的陰影,籠罩在逃亡之路的前方。
杜家的血債輪回,遠未結束。它只是撕開了更深、更黑暗的帷幕,露出了其量子態下,更加猙獰與不可名狀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