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開聲明帶來的短暫暖意，像投入寒潭的火星，很快被更深的冰冷淹沒。

秦意紓的情況并沒有因為張極的守護而好轉。

藥物的副作用讓她昏昏沉沉，清醒時又會被更洶涌的絕望包裹。

她看著張極推掉工作，日夜守在病床前，為她削蘋果、讀故事，甚至笨拙地學著給年糕梳毛，心里的愧疚像藤蔓一樣瘋長。

“你回去工作吧。”某天下午，她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

張極正在給她倒水，聞言動作一頓：“等你好點再說。”

“我好不了了。”秦意紓看著天花板，眼神空洞，“醫生不是說了嗎？重度抑郁，很難好的。你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張極手里的水杯“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水灑了一地。

他沖過來抓住她的肩膀，眼睛通紅：“你胡說什么！醫生說了，只要配合治療，一定會好起來的！”

“那是騙你的。”秦意紓輕輕推開他的手，語氣平靜得可怕，“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我像個壞掉的娃娃，修不好了。”

她頓了頓，轉頭看著他，眼里閃過一絲破碎的溫柔：“張極，你值得更好的。不是我這樣……每天只會拖累你，讓你煩心的人。”

“我不要什么更好的！”張極的聲音帶著哭腔，“我只要你！哪怕你一輩子都這樣，我也陪著你！”

“可我不想你陪。”秦意紓的眼淚終于掉下來，“看著你因為我失去那么多，看著你被人罵，看著你為我皺眉頭……我比死還難受。”

她伸出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頰，指尖冰涼：“你該回到你的舞臺上，那里有很多人喜歡你，你會越來越耀眼。而我……就該待在這個黑暗的角落里，慢慢爛掉。”

“不準你這么說！”張極抓住她的手，用力按在自己胸口，“你感受著，這是因為你才跳得這么用力！沒有你，再亮的舞臺對我來說也是黑的！”

秦意紓看著他通紅的眼睛，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心里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住。

她想回應他的深情，想告訴他自己也很想變好，可喉嚨里像堵著棉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抑郁的深淵像個巨大的漩渦，她拼命想往上爬，卻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往下拽。

張極的愛像根繩索，她抓著它，卻怕自己太重，把他也拖下來。

那天晚上，秦意紓趁張極趴在床邊睡著時，拔掉了手上的輸液針。

她沒有力氣做別的，只是想讓自己“更舒服”一點。

護士發現時，張極瘋了一樣沖進來，抱著渾身冰涼的她，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意紓！意紓你醒醒！你看看我！”

秦意紓睜開眼，看著他滿臉的淚水，虛弱地笑了笑：“對不起……又讓你擔心了。”

張極抱著她，在她耳邊一遍遍地說：“別離開我，求你了……別離開我……”

那之后，張極請了護工24小時守著，自己也寸步不離，連睡覺都握著她的手。

他不再提“好起來”的話，只是每天給她講些輕松的事，給她看山里孩子畫的畫，畫里有歪歪扭扭的太陽，還有兩個手牽手的小人。

“你看，他們都在等你好起來，去山里看他們呢。”他把畫放在她枕邊，語氣里帶著小心翼翼的期待。

秦意紓看著那幅畫，眼淚無聲地滑落。她不是不想好，是真的……沒有力氣了。

身體里的那盞燈，好像真的快滅了。

無論張極怎么添柴，都只有微弱的火星，隨時會被風吹散。

某天清晨，她看著窗外透進來的第一縷陽光，輕聲對張極說：“我們去看海吧。”

張極愣了一下，隨即眼里爆發出巨大的驚喜：“好！我們現在就去！”

他立刻聯系醫生，辦理了臨時出院手續，帶著她和年糕，開車往海邊去。

海風很大，吹得人睜不開眼。

秦意紓穿著張極的外套，站在沙灘上，看著翻涌的浪花。

海水是灰藍色的，像她此刻的心情。

“你看，海很大吧？”張極從身后抱住她，“再大的煩惱，在它面前都變小了。”

秦意紓沒有說話，只是任由海風吹亂她的頭發。

過了很久，她才輕輕開口，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張極，我好像……真的撐不下去了。”

這一次，她沒有說“好不了了”，而是用了“撐不下去”。

像一根緊繃到極致的弦，終于承認了自己的斷裂。

張極抱著她的手臂猛地收緊，下巴抵在她的發頂，淚水無聲地滴落在她的外套上。

他知道，她說的是真心話。

海風吹著，浪濤拍打著沙灘，發出沉悶的聲響。

陽光刺破云層，照在海面上，泛著粼粼的光。

可這光再亮，也照不進秦意紓心里的深淵。

他拼盡全力想拉她出來，卻發現自己能做的，只有陪著她，一起站在這深淵邊緣。

或許，有些黑暗，真的不是愛就能驅散的。

但他還是想抱著她，哪怕只有一秒，也想讓她知道，她不是一個人在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