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半，手機鬧鐘還沒響，楊宇已經醒了。不是自然醒，是被胸口那股熟悉的悶痛拽起來的——連續三周每天睡不到五個小時，心臟像被一只潮濕的手攥著，鈍鈍地發緊。

他摸黑坐起身，出租屋的窗簾沒拉嚴，路燈的光斜斜切進來，照亮空氣中漂浮的灰塵。墻皮在去年雨季時鼓了塊霉斑，像片丑陋的地圖，他盯著那片霉斑發了會兒呆，直到手機屏幕亮起，彈出工作群新消息：“@所有人今早八點前務必完成上周數據復盤，老板臨時加會。”

指尖在冰涼的屏幕上敲出“收到”，發送的瞬間，樓下傳來環衛工掃地的沙沙聲。他趿拉著拖鞋去衛生間，鏡子里的人眼下泛著青黑，胡茬冒出了點青色，像塊沒打理好的荒地。擰開牙膏，擠出的膏體歪歪扭扭，泡沫漱進嘴里，帶著股廉價薄荷的苦澀。

六點十分，他擠上第一班地鐵。車廂里塞滿了和他一樣的人，每個人都低著頭，手機屏幕的光映在臉上，像一群沉默的幽靈。有人在背英語單詞，有人在改PPT，楊宇打開工作文檔，密密麻麻的表格數據刺得眼睛發酸。旁邊大媽的菜籃子蹭著他的褲腿，帶著股新鮮的泥土味，他忽然想起老家菜園里的黃瓜藤，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八點零五分，他踩著打卡機最后一聲“滴”沖進辦公室。工位上的綠蘿葉子黃了大半，是上周忘了澆水。他剛點開Excel，組長就拿著咖啡杯走過來：“楊宇，昨天那個方案客戶又改了，下午三點前必須出一版新的，這次要突出‘年輕化’。”

“可是……”他想說昨天熬到凌晨三點才改完，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組長已經轉身，聲音飄過來：“加油干，這個項目成了，年終獎能多不少。”

鍵盤敲擊聲像雨點一樣砸下來，窗外的天漸漸亮了，陽光透過百葉窗，在桌面上投下一道道慘白的條紋。他喝了口冷掉的豆漿，胃里隱隱作痛。中午十二點，外賣到了，是15塊錢的鹵肉飯，肉丁少得可憐，他扒拉著米飯，眼睛還盯著屏幕上跳動的光標。

“你說說咱們公司這破制度，是人能想出來的嗎？”楊宇把鍵盤敲得震天響，屏幕上的BUG紅得刺眼，“早上九點打卡，晚上最早九點半才能走，美其名曰‘彈性工作制’，彈性個屁啊，就是把八小時硬生生拉成十二個點！”

他抓起桌上半涼的咖啡猛灌一口，苦澀順著喉嚨燒下去：“還有那狗屁‘自愿加班’，誰信啊？組長天天在群里發‘優秀員工深夜奮斗照’，明擺著就是催命符。上周我媽住院，我請個假跟求爺爺告奶奶似的，最后還扣了我全勤獎——合著爹媽生老病死，還沒他那破項目進度重要？”

鼠標狠狠戳著屏幕上的考勤表：“更絕的是這個‘狼性文化’，天天喊著‘為夢想窒息’，我看是為老板的別墅窒息！團建非得選周末爬野山，美其名曰‘鍛煉意志力’，結果呢？上周小李崴了腳，還被說‘這點苦都吃不了，以后怎么成大事’。成個屁的大事，先保證別累死在工位上再說吧！”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指縫里還卡著昨晚沒洗干凈的泡面渣：“最惡心的是績效考核，明明是團隊的活兒，非得分個三六九等。就因為我拒絕了周末加通宵，這個月評級直接從A掉到C，獎金砍半——合著干活看時長不看效率，卷不死你就算你不夠努力？”

“你知道咱們公司那團建，說是放松，簡直比加班還遭罪。”楊宇癱在椅子上，捏著發酸的后頸，語氣里全是無奈，“一個月去一次，比大姨媽還準時。大周末的，非拉著去爬那什么野山，說是‘挑戰自我，凝聚團隊’。天不亮就集合，坐了倆小時車到山腳下，領導站在石頭上激情演講，說‘這點山都爬不過去，以后怎么攻克工作難關’。”

楊宇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我算是看明白了，這哪是團建，就是變著法兒地折騰人。平時加班熬得人都快散架了，周末還不讓歇，我看是生怕大家身體太好了，沒機會體驗工傷賠償流程。”

窗外的天徹底黑透了，寫字樓的燈卻亮得像白晝。楊宇盯著屏幕右下角的時間——晚上十一點四十，他突然笑了，笑聲里全是疲憊：“還說什么‘996是福報’，我看是福報沒享著，腰椎間盤突出、胃潰瘍先報了到。照這么下去，哪天我倒在鍵盤上，估計公司只會換個新鍵盤，然后在早會上說‘大家要學習楊宇同志的奉獻精神’吧？”

他拿起手機，想給家里打個電話，卻看見工作群又彈出新消息：“各位同仁，今晚辛苦加個班，明早八點要出最終版方案。”下面跟著一串“收到”“沒問題”的回復，像一群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

楊宇把手機扔在桌上，屏幕朝下，發出一聲悶響。

下午5點，方案終于發了出去。他靠在椅背上，脖子咔嗒響了一聲，像生了銹的合頁。剛想閉眼歇會兒，手機突然震動，是母親發來的視頻通話。他深吸一口氣，點開前迅速揉了揉臉，努力擠出點笑：“媽，啥事啊？”

“小宇，你爸今天去檢查，醫生說……”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他的心猛地一沉，卻聽見辦公室里有人喊：“楊宇，老板叫你去趟辦公室！”

“媽我先不說了，老板找我！”他匆匆掛了電話，抓起方案稿往老板辦公室跑，走廊里的時鐘指向六點半，夕陽正從玻璃幕墻外斜切進來，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瘦又長。

進辦公室時，老板正對著窗外的CBD建筑群打電話，語氣興奮：“那片樓明年就能起來，到時候咱們……”楊宇站在原地，看著老板背后那些亮著燈的寫字樓，像一座座永遠填不滿的欲望之塔。

等他拿著改了第八版的方案走出公司，已經是晚上十點。地鐵里依舊人擠人，他被夾在中間，聞著周圍人身上的汗味和快餐味，忽然覺得胸口那股悶痛又涌了上來。他閉上眼，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要是能去個沒人的地方，看看真正的山，真正的云，該多好。

出站時，一陣風吹過，帶著點春天的涼意。他抬頭望了望，夜空被高樓切割得支離破碎，只有幾顆星星在縫隙里，微弱地閃著光。他裹緊了外套，往出租屋的方向走，影子在路燈下忽明忽暗，像個找不到家的幽靈。

那天晚上，他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站在一座很高的山上，腳下是翻滾的云海，風把他的襯衫吹得獵獵作響。他張開嘴，想喊點什么，卻發現自己很久沒這么暢快地呼吸過了。

當996福報壓垮了最后一根神經，程序員楊宇失足墜崖……

再次睜眼，卻成了明末山水間一個無名過客。

前有虎狼環伺的亂世迷局，后無現代科技的半分依仗，唯一的“外掛”，竟是偶遇了那位正準備踏遍山河的“千古奇人”——徐霞客。

“小兄弟，敢與我同游天下嗎？”

一句邀約，讓來自未來的靈魂，撞進了那段用腳丈量山河、用筆書寫傳奇的壯闊歲月。

他帶著現代思維的碎片，陪徐霞客攀黃山險峰、探雁蕩幽洞，在亂世烽煙中尋找生路，在山河表里間碰撞認知。是用后世知識改變歷史，還是恪守本心見證傳奇？

當程序員的邏輯遇上旅行家的執著，當現代視角撞上明末風物，這場跨越四百年的同行，注定要在華夏的山水間，刻下不一樣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