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小巷，一排低矮的房屋出現(xiàn)在眼前，看著像是仆役的住處。

走到巷子盡頭，一股濃重的草藥味撲面而來，還夾雜著些許酸餿氣。

“就在里面。”小丫鬟指著最里面那間房，聲音里帶著哭腔。

林羽推開門，昏暗的房間里擠著七八個人，都是府里的仆役，一個個面帶愁容。

見有人進來，他們警惕地抬頭，看到是個陌生的年輕郎中，眼神里都露出懷疑。

“這是……”一個年長的仆役皺眉問道。

“他是府里新來的林郎中，說能治弟弟的病！”小丫鬟急忙解釋。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林羽身上，有期待，有懷疑，還有一絲絕望。

房間最里面的土炕上，躺著個約莫十歲的男孩，面色灰敗，嘴唇干裂，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見胸口起伏。

林羽快步走過去，伸手探向男孩的額頭——滾燙！再翻眼瞼，結(jié)膜已經(jīng)充血發(fā)紺。

他又摸了摸男孩的頸動脈，脈搏快而弱，皮膚彈性也極差，明顯是嚴(yán)重脫水的癥狀。

“發(fā)病幾天了？”林羽一邊問，一邊解開男孩的衣襟，準(zhǔn)備檢查腹部。

“三天了。”旁邊一個中年婦人抹著眼淚，“剛開始只是上吐下瀉，后來就燒起來了，水米不進，剛才醫(yī)官來看過，說……說沒救了……”

林羽沒有說話，手指在男孩腹部輕輕按壓。當(dāng)按壓到右下腹時，男孩的眉頭痛苦地皺了一下，發(fā)出微弱的呻吟。

“是腸癰。”林羽心里有了判斷，“而且已經(jīng)引發(fā)了腸穿孔，再拖下去就真的沒救了。”

在現(xiàn)代，也就是常見的急性闌尾炎合并穿孔，這種情況需要立刻手術(shù)，但在唐朝，沒有無菌手術(shù)室，沒有抗生素，手術(shù)無疑是死路一條。

但林羽不想放棄，中醫(yī)的灌腸療法或許能試試。

“你們誰能幫我準(zhǔn)備些東西？”林羽抬頭看向眾人，“需要一個干凈的陶罐、幾尺白布、半斤蜂蜜，還有黃連、黃柏、秦皮各五錢。”

“這些東西府里的藥房都有，我去取！”一個年輕仆役立刻應(yīng)聲，轉(zhuǎn)身就往外跑。

“林郎中，這病真的能治？”小丫鬟怯生生地問，眼里滿是希冀。

“我只能說盡力。”林羽的語氣很沉穩(wěn)，“你們都出去吧，留兩個人幫忙就行。”

眾人雖然將信將疑，但還是依言退了出去，只留下小丫鬟和一名中年婦人。

很快，東西都取了來。

林羽先用熱水將陶罐燙了幾遍消毒，然后把黃連、黃柏、秦皮放進罐子里，加水煮沸。

趁著煎藥的功夫，他又將白布撕成條，用沸水燙過，晾在一邊。

“林郎中，這是要做什么？”中年婦人好奇地問。

“灌腸。”林羽簡單解釋了一句，“把藥通過肛門灌進腸子里，比口服起效更快。”

婦人和小丫鬟都愣住了，顯然從未聽過這種療法。但看著林羽認(rèn)真的樣子，她們也沒敢多問。

藥煎好后，林羽濾出藥液，加入蜂蜜調(diào)和，晾到溫?zé)帷?

然后讓婦人幫忙扶住男孩的身體，自己則拿起一根裹上白布的竹管（臨時找的替代品），小心翼翼地插入男孩的肛門，再用陶罐將藥液緩緩倒入。

整個過程，男孩都處于半昏迷狀態(tài)，只是偶爾發(fā)出幾聲痛苦的呻吟。林羽的動作很輕柔，盡量減少他的痛苦。

灌完藥，他又用銀針在男孩的足三里、關(guān)元、氣海等穴位施針，手法依舊是那種奇特的快針法。

“接下來只能等了。”林羽拔出銀針，擦了擦額角的汗，“這藥能消炎止痛，若是能起作用，今晚就能看出效果。”

“多謝林郎中！多謝林郎中！”婦人和小丫鬟連忙道謝，臉上終于有了些血色。

林羽擺擺手，剛想再說些注意事項，院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他走到門口一看，只見幾個侍衛(wèi)簇?fù)碇粋€穿著緋色官服的人走了過來，為首的正是太醫(yī)院的王院判。

王院判顯然也看到了林羽，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林羽？你怎么在這里？誰讓你來后院的？”

“回王院判，草民聽聞有孩童病重，特來看看。”林羽不卑不亢地回答。

“胡鬧！”王院判厲聲呵斥，“這里的病患都是些賤籍仆役，死了也就死了，值得你一個能為酆王殿下診治的郎中費心？再說，這腸癰是不治之癥，你瞎折騰什么？”

他身后的幾個御醫(yī)也跟著附和：“就是，王院判早就說過沒救了，你偏要逞能，要是治死了人，誰擔(dān)待得起？”

林羽皺起眉頭：“醫(yī)者面前，只有病患，沒有貴賤。只要還有一口氣，就不能放棄。”

“你！”王院判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子！我倒要看看，你能把這死馬醫(yī)成活馬？”

他說著，徑直走進房間，看到炕上的男孩，故意提高了聲音：“都看看，這都快斷氣了，還折騰什么？簡直是浪費藥材！”

就在這時，炕上的男孩突然哼唧了一聲，喉嚨里發(fā)出“咕嚕”的聲音，像是有東西要吐出來。

“快看！他動了！”小丫鬟驚喜地叫道。

王院判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死死盯著男孩，眼神里滿是難以置信。

林羽連忙上前，輕輕將男孩的頭側(cè)過來。

男孩果然開始嘔吐，吐出的是一些黃綠色的穢物，雖然看著惡心，卻比之前的水狀排泄物要好上太多。

“吐出來就好。”林羽松了口氣，“這說明腸道開始蠕動了。”

男孩吐完后，似乎清醒了一些，虛弱地睜開眼睛，看著林羽，嘴里含糊不清地說：“水……水……”

“快！倒水！”中年婦人連忙喊道。

小丫鬟手忙腳亂地倒了碗溫水，林羽用小勺一點點喂給男孩。

這次，男孩竟然咽下去了！

王院判和幾個御醫(yī)都驚呆了，站在原地，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們治不好的病，被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子用如此奇怪的方法緩解了，這讓他們顏面掃地。

“這……這只是巧合！”王院判嘴硬道，“說不定過會兒就又不行了！”

林羽沒理會他，只是對婦人說：“每隔一個時辰喂一次水，少量多次。我再開個方子，你去藥房抓藥，煎好后也少量喂服。”

他說著，拿起桌上的紙筆，寫下一個方子：黃連三錢，黃芩三錢，白頭翁五錢，秦皮三錢，甘草二錢。

“這方子……”一個年輕御醫(yī)忍不住驚呼，“和王院判之前開的方子很像，只是劑量不同……”

王院判的臉色更加難看，狠狠瞪了那御醫(yī)一眼，后者連忙低下頭。

林羽寫完方子，遞給婦人，又叮囑了幾句注意事項，才轉(zhuǎn)身對王院判道：“王院判若是沒別的事，草民就先回去了。”

王院判看著他，眼神陰鷙，像是要噴出火來，但最終還是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走吧。”

林羽轉(zhuǎn)身離開，沒有絲毫留戀。他能感覺到背后那道怨毒的目光，但他不在乎。在這個時代，想要推行新的醫(yī)術(shù)，必然會觸動舊勢力的利益，沖突是不可避免的。

回到偏院時，天已經(jīng)黑了。

林羽坐在燈下，翻看著那本女子所書的驗方集，心里卻在思考著王院判的態(tài)度。

這個老御醫(yī)顯然對自己充滿了敵意，以后在太醫(yī)院行事，恐怕不會太順利。

“看來，得盡快做出些成績，才能站穩(wěn)腳跟。”林羽合上書，眼神變得堅定起來。

窗外，月光如水，靜靜灑在秦王府的亭臺樓閣上。

林羽知道，這座看似平靜的府邸里，隱藏著太多的暗流與斗爭，而他，已經(jīng)被卷入其中，無法回頭。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醫(yī)術(shù)，在這片波瀾壯闊的時代里，開辟出一條屬于自己的醫(yī)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