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的風裹挾著石粉在礦道中嗚咽。

陸沉的礦鎬砸向巖壁，鎬尖在幽藍的厭靈石礦脈上擦出幾點火星，震得他虎口崩裂。血珠尚未滴落，便被監工**烏藤鞭**卷起的風抽散成血霧。

“第七隊的畜生們聽著！”

鞭影如毒蛇游走在礦奴佝僂的脊背上，疤臉監工的吼聲在穹頂回蕩：

“申時前交不出三百斤原礦，全隊喂腐淵！”

腐淵——第七層穢土境最恐怖的死地。傳說被扔進去的人不會立刻死去，他們的血肉會一寸寸融化成滋養上層靈田的穢泥，哀嚎百日方絕。

陸沉默默蜷進巖縫，從懷里摸出半塊殘玉。

這是昨日在尸坑扒出的東西。某個和他一樣的礦奴，因私藏半兩礦渣被烏藤鞭絞碎了喉嚨。玉牌沾著黑血，裂紋中似有金絲流動。

“陸哥，湊個數……”同隊的少年阿礫顫抖著捧來一把碎石，指甲縫里全是紫黑的淤血，“我娘…下月就能贖身了…”

陸沉沒接碎石。

他目光落在自己腳邊的竹筐里——厭靈石堆得冒尖，卻浮著一層灰白。這是最劣等的**石衣**，剝去這層廢殼，真正的礦芯不足百斤。

監工的皮靴聲已在三丈外。

“廢物！”鞭風撕裂空氣抽向阿礫頭頂！

**噗嗤！**

血肉爆開的悶響沒出現。

陸沉的手攥住了烏藤鞭。毒刺扎進他掌心，黑血順著鞭梢蜿蜒。

“找死？”疤臉監工獰笑發力，鞭身毒藤驟然膨脹！

就在這一瞬——

陸沉懷中的殘玉突然發燙！裂紋中的金液如活蟲鉆入他掌心，灼燒感順臂直沖腦髓！劇痛中，視野被血色吞沒，三行扭曲的古文在血海中浮現：

>**【蝕天遺脈·初醒】**

>**蝕文：凝時**

>**蝕價：十載壽**

>**道痕：燃命為燭，凝滯三尺光陰一息**

“蝕…文？”陸沉瞳孔驟縮。

烏藤鞭已纏上他脖頸，毒刺扎入動脈！

**燃！**

陸沉心底嘶吼。鬢角一縷黑發瞬間枯白化灰！

嗡——

以他為中心，三丈內一切陷入絕對的死寂。

紛揚的石粉凝固如金箔，監工獰笑的臉僵成石雕，毒鞭上甩出的血珠懸在半空，折射出陸沉蒼白的面孔。

一息！僅夠邁出三步！

陸沉沖向監工腰間。

那里系著三枚**降淵符**——以厭靈石髓雕成的六棱晶柱，進入第六層瘴林境的唯一憑證。他扯下符牌時，指尖觸到監工懷里的硬物：一本靛藍封皮的《穢土百草圖》。

“一息…夠了！”

他退回原位，將一枚降淵符塞進阿礫的破草鞋，自己攥緊剩余兩符。最后一瞬，他瞥見巖壁上未剝完的厭靈石，蝕文的力量瘋狂涌動——

**剝！**

鬢角又添一簇飛灰！十載壽元再燃！

凝固的光陰里，石衣如蛻皮般從礦芯剝離，筐中劣礦瞬間變成冒尖的幽藍精石！

光陰流動。

啪嗒！

陸沉踉蹌跪地，脖頸烏紫潰爛。

疤臉監工的鞭子抽了個空，驚疑地看向滿筐精礦，又摸向自己空蕩蕩的腰間。

“你…”

他剛吐出一個字，礦道深處突然傳來地裂般的轟鳴！

轟隆隆——！

巖壁崩裂，墨綠色的**腐潮**從縫隙噴涌而出！這是沉積萬年的穢土毒瘴，觸肉蝕骨！

“腐潮！跑啊！”礦奴們炸鍋般奔逃。

混亂中，陸沉一腳踢在阿礫腿彎：“符在鞋里！帶你娘走！”

少年摸到草鞋里的硬物，渾身劇震。

“陸哥你…”

“滾！”陸沉咳著黑血撲向監工。不是救人，是搶那本靛藍封皮的書！

疤臉監工正被腐潮纏住右腿，慘嚎中揮鞭亂抽。陸沉任由毒藤刺穿肩胛，染血的手扯出《穢土百草圖》塞進懷里。

“小畜生！”監工目眥欲裂，鞭梢毒刺暴漲，直插陸沉心窩！

生死一剎，陸沉指尖在鞭身一抹——

**蝕文·凝時！**

鬢角徹底化為雪白！

一息光陰凝滯。

他擰身錯開致命刺，腐潮卻已漫到腰際！墨綠毒瘴蝕得皮肉嗤嗤作響。

“還不夠…”陸沉盯著三丈外的礦道岔口，染血的手指顫抖著按向自己心口。

**燃！燃！燃！**

心底連吼三聲，白發如雪崩般從頭頂蔓延！

連燃三十載壽元！換三息光陰！

他踏著凝固的腐潮沖向岔道。身后，監工的軀體正被毒瘴融成白骨，僵硬的眼珠倒映著少年礦奴消失的背影，白骨指節死死摳著巖壁，刻下三道血淋淋的抓痕。

---

**腐淵裂隙旁**

陸沉癱在冰冷的巖石上喘息。

懷中《穢土百草圖》被血浸透，封皮下露出半張暗金色的獸皮——這才是他搏命搶書的真正目標。獸皮邊緣繪著一株九葉毒草，葉脈紋路與殘玉裂紋如出一轍。

他顫抖著摸向頭頂。

觸手不再是粗硬的短發，而是…一把干燥的灰白塵埃。

指腹捻開塵灰，露出青色的頭皮。

蝕文的反噬正從發根侵蝕血肉。

“呵…”陸沉抓起一把腐淵邊的穢泥抹在頭上，灼痛感稍緩。

泥漿順著額角淌下，混著血污在顴骨上沖出兩道溝壑，像兩行血淚。

他望向頭頂。

穢土境污濁的穹頂裂開無數縫隙，更高層大陸的靈光如毒箭般刺下，那里有延壽靈藥，有通天大道，也有抽骨吸髓的“仙師”。

降淵符在掌心發燙。

陸沉撕下衣角裹住枯白的頭顱，將獸皮殘圖塞進傷口潰爛的皮肉深處。

“寧可蝕盡千年壽…”

他縱身躍入通往第六層的深淵裂口，嘶啞的聲音被罡風撕碎：

“…不向塵淵低頭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