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風沙里的鐵腥味
比鄰星西都市的黃昏總帶著股鐵銹味。風沙卷著星際垃圾場的碎屑掠過廢棄機甲的殘骸,在銹蝕的金屬外殼上劃出“沙沙”的聲響,像無數細小的刀片在切割空氣。劉鑫蜷縮在半截機甲的陰影里,右腿的鈦合金義肢陷進沙礫中,關節處傳來細微的摩擦聲——這是上周在垃圾場撿到的二手貨,液壓管總在低溫時卡殼,就像此刻他攥緊的拳頭,連憤怒都帶著生澀的滯澀。
他剛把今天拆解的第三筐零件拖到指定回收點,還沒來得及和收廢品的老頭討價還價,遠處天際線就揚起了滾滾煙塵。那是趙氏巡邏隊的機甲集群,六臺“鐵爪”型執法機甲正以碾壓之勢沖過垃圾場邊緣的矮墻,履帶碾過廢棄零件的脆響隔著百米都能聽見。劉鑫下意識摸了摸右眼,淺棕色的仿生角膜下,瞳芯正微微發燙,像是在預警某種熟悉的壓迫感。
“都給我滾出來!”擴音器里傳出刺耳的電子合成音,夾雜著電流雜音,“趙氏礦區清場公告:即日起回收Zone-7區域所有廢棄設備,無關人員十分鐘內撤離,逾期按‘非法侵占技術資源’處理!”
沙地上的拾荒者們瞬間慌了神。穿破洞防護服的老周手忙腳亂地把零件往推車里塞,他的機械臂在三年前的基因反噬中畸變,三根手指永遠蜷曲著,此刻正哆哆嗦嗦地勾住一個能量核心;扎馬尾的阿雅抱著半塊機甲裝甲板,后背的外置維生器發出“嘀嘀”的低電量警報——那是她父親留下的,據說用了劣質躍遷引擎后,父親連回家的路都記不清了。
“又是這群狼崽子。”老周啐了口帶沙的唾沫,機械臂卡了twice才把零件筐扣緊,“上個月剛搶了東區的廢料堆,這個月又來折騰咱們。”
阿雅往劉鑫這邊靠了靠,維生器的管子隨著她的動作晃了晃:“劉鑫哥,你快躲躲,他們最恨像你這樣‘領過趙氏福利’的人。”她脖頸處的皮膚因為緊張泛起細汗,把舊傷疤浸得發亮。
劉鑫的目光掃過混亂的人群,右眼的仿生角膜突然泛起一層薄藍。他看見老周機械臂關節處飄著淡金色的光紋,那是能量反噬的痕跡;阿雅的維生器外殼上,淡紫色的紋路正隨著警報聲輕輕搏動——那是記憶反噬的能量殘留。這些在常人眼里無形的痛苦,在他瞳芯的量子視覺里,像蛛網般纏滿了整個垃圾場。
風沙吹進他的領口,帶著金屬冷卻后的寒意,他突然很想知道,那些坐在恒溫辦公室里的趙氏高管,會不會聞到這風沙里混著的、屬于底層的血腥味?技術本應讓生活更好,可為什么到了這里,卻成了欺負人的工具?
(二)機甲履帶下的生存碎屑
“哐當——”第一臺機甲的履帶碾過老周的零件推車,塑料筐瞬間被壓成扁平的廢片,里面的螺絲和線路板像撒豆子般濺落。老周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蜷曲的機械臂徒勞地伸向那些零件,淡金色的能量紋在他手臂上瘋狂跳動,像是在尖叫。
“不長眼的東西!”駕駛艙里探出個戴著墨鏡的巡邏隊員,他的制服袖口繡著趙氏集團的菱形標志,嘴角撇出輕蔑的弧度,“說了清場還敢滯留?這些破爛也配叫‘資源’?”他操縱機甲的機械臂橫掃過去,阿雅懷里的裝甲板被打得飛了出去,重重砸在廢棄的引擎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阿雅的維生器警報聲陡然尖銳起來,她蹲在地上捂住后背,肩膀劇烈地顫抖。劉鑫看見她脖頸處浮現出淡紫色的紋路,那是記憶反噬的能量在波動——她一定又想起父親失蹤前的樣子了。
“你們講點道理行不行!”劉鑫忍不住喊了一聲,右腿的義肢在沙地上磕出火星,“這些是我們活命的本錢!”
駕駛艙里的隊員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摘下墨鏡露出嘲諷的笑:“道理?小子你懂什么叫技術特權嗎?”他拍了拍儀表盤,“看見沒?星塵礦提取液,每毫升夠你這種窮鬼活半年。想講道理?下輩子投個好胎,別生在廢墟里。”
老周突然嘶吼起來,蜷曲的機械臂指向駕駛艙:“你們用星塵礦抑制劑保命,卻讓我們用這些破爛茍活!這公平嗎?”他的聲音嘶啞,帶著金屬摩擦般的絕望,風沙吹亂了他花白的頭發,露出額角因基因反噬留下的暗紅色斑塊。
“公平?”另一個駕駛艙的隊員探出頭,手里把玩著能量手槍,“老頭你這話就外行了。技術這東西,本來就不是給你們這些‘基因不合格’的人用的。”他故意加重“基因不合格”幾個字,目光掃過老周的畸變手臂和劉鑫的義肢。
劉鑫的右手不自覺地按在右腿義肢的調節閥上,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的右眼此刻像揣了塊滾燙的烙鐵,視線穿透機甲的合金外殼,清晰地看見每臺機甲的關節處都纏繞著密集的金色紋路——那是長期高強度使用導致的銹蝕反噬,能量濃度比老周機械臂上的強十倍不止。
這些靠著抑制劑規避反噬的人,憑什么嘲笑承受副作用的人?劉鑫胸腔里的火氣越燒越旺,連呼吸都帶著灼熱感。
(三)瞳芯里的金色警報
第三臺機甲的機械臂突然砸向劉鑫藏身的機甲殘骸,“哐當”一聲巨響,銹蝕的金屬碎片飛濺開來。劉鑫猛地縮回頭,額頭擦過尖銳的邊緣,滲出血珠。他看見駕駛艙里的隊員正用望遠鏡掃視廢墟,嘴角掛著貓捉老鼠般的興奮。
“那邊還有個帶義肢的!”擴音器里傳出喊叫,“趙氏的‘福利’都敢私藏,把他抓起來送改造營!”
機甲的履帶開始轉動,朝著劉鑫的方向碾來。沙礫被履帶卷起,打在廢棄機甲上發出“噼啪”聲。劉鑫的心跳瞬間飆到極限,右腿的義肢突然卡殼,他掙扎著想要后退,卻發現液壓管徹底鎖死了——這該死的二手貨,偏偏在這個時候掉鏈子。
“跑啊!怎么不跑了?”駕駛艙里的隊員笑得更得意了,機械臂已經對準了劉鑫的方向,“聽說你妹妹還在維持艙?乖乖聽話,說不定還能給她續點費用。”
這句話像針一樣扎進劉鑫心里。他想起妹妹蒼白的臉,想起維持艙上跳動的紫色紋路,一股狠勁突然涌了上來。恐懼還在,但憤怒已經壓過了恐懼。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集中意念看向逼近的機甲。
在瞳芯的量子視覺里,那臺機甲的膝關節處,金色的能量紋正以驚人的速度密集起來,像無數細小的閃電在金屬下游走。這是嚴重的銹蝕反噬,能量濃度已經達到臨界點——再往前十米,機甲關節就會因為金屬疲勞而鎖死。
“快動啊……”他在心里默念,義肢的液壓管發出“滋滋”的漏氣聲。機甲離他只有五米了,駕駛艙里的隊員正獰笑著調整機械臂的角度。劉鑫看見那隊員的手腕上戴著星塵礦能量手環,淡藍色的光芒與他眉骨的紋路形成刺眼的對比——同樣的星塵礦能量,卻成了劃分特權與苦難的界限。
就在機甲履帶即將碾過他腳邊的瞬間,劉鑫猛地閉上左眼,右眼的藍光驟然爆發。他集中所有意念,對著機甲膝關節的金色紋路發出指令:“轉移!”
瞳芯的神經共生膜傳來一陣刺痛,像是有根細針穿過視神經。他看見那些金色的能量紋突然脫離機甲,化作一道流光射向地面,在沙礫上形成一個金色的能量圈。
這雙眼睛里的力量,真的能成為保護自己的武器嗎?劉鑫緊盯著機甲,連大氣都不敢喘。
(四)履帶下的突然死寂
金色能量圈在沙礫上閃爍的瞬間,第三臺機甲的履帶突然“咔”地頓住了。就像有人按下了暫停鍵,原本咆哮的機械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只有引擎還在徒勞地轟鳴,卻帶不動沉重的機身。
駕駛艙里的隊員愣了一下,用力砸了砸操作桿:“搞什么鬼?動力系統失靈了?”他反復推拉操縱桿,機甲的履帶卻紋絲不動,只有關節處傳來“咔咔”的異響,像是生銹的門軸在掙扎。
劉鑫躲在殘骸后,心臟狂跳不止。他看見機甲膝關節處的金色紋路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暗紅色的銹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反噬能量被轉移后,機甲的金屬疲勞瞬間爆發了。瞳芯還在發燙,右眉骨的淡藍紋路隱隱作痛,但一股難以言喻的快感正順著神經蔓延開來。
“老大,三號機卡殼了!”通訊器里傳來其他隊員的聲音,帶著明顯的不耐煩,“這破機甲早該換了,上周才剛換的關節軸承。”
被稱為“老大”的隊員在第一臺機甲里罵罵咧咧:“廢物!連臺機甲都開不好!下去看看什么情況!”
三號機的駕駛艙門“嗤”地打開,剛才還囂張的隊員罵罵咧咧地跳下來。他落地時沒站穩,踉蹌了幾步才扶住機甲外殼,墨鏡都險些掉在地上。“媽的!怎么突然鎖死了?”他踢了一腳履帶,鞋跟撞上金屬發出沉悶的響聲,“是不是有干擾器?這破地方凈是些垃圾!”
老周悄悄碰了碰阿雅,兩人交換了個震驚的眼神。他們雖然看不見能量紋,卻清楚地看到機甲在離劉鑫幾步遠的地方突然癱瘓,這未免也太巧合了。
“邪門了……”老周喃喃自語,機械臂無意識地摩挲著零件筐的邊緣。
劉鑫縮在陰影里,捂住發燙的右眼。他看見那隊員的制服褲腿上沾著沙礫,領口的趙氏標志因為剛才的動作歪到了一邊。這個靠著集團特權耀武揚威的人,此刻正對著一臺癱瘓的機甲無能狂怒,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成了技術反噬的獵物。
遠處的風沙還在吹,但機甲的轟鳴聲已經弱了下去。這突如其來的寂靜里,似乎藏著某種轉折的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