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陽光透過薄薄的窗簾縫隙，在光潔的地板上投下一道細細的金線。空氣里彌漫著雨后特有的清新氣息，混合著廚房傳來的淡淡米粥清香。

溫婉坐在餐桌前，面前擺著一碗熬得軟糯的白粥，幾碟清淡的小菜。她穿著沈修明找出來的干凈衣物，寬大的棉質T恤罩在身上，顯得她更加單薄瘦削。陽光落在她臉上，那近乎病態的蒼白被照亮，眼下是濃重的青黑色陰影。她拿著勺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攪動著碗里的粥，眼神空茫地望著桌面，仿佛靈魂已經抽離。

沈修明端著一杯熱牛奶放在她面前，在她對面坐下。他穿著簡單的襯衫長褲，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試圖用外表的整潔來掩飾眼底的疲憊和擔憂。他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心又沉了沉。

“吃點東西，小婉。”他盡量讓語氣聽起來輕松自然，“空腹去醫院不好。”

溫婉像是被他的聲音驚醒，身體微微顫了一下。她抬起眼，看了沈修明一眼，那眼神依舊空洞，帶著一種認命般的麻木。她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機械地用勺子舀起一點粥，送進嘴里。味同嚼蠟。

沈修明暗暗嘆了口氣，也低頭喝著自己碗里的粥。氣氛沉悶得令人窒息。

早餐在沉默中結束。沈修明收拾好碗筷，看了看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溫婉沉默地站起身，像一個聽話的木偶。她甚至沒有去拿自己的包，只是默默地跟著沈修明走向門口。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清晨的車流中。陽光透過車窗照進來，暖洋洋的，卻絲毫驅不散車廂內凝固的寒意。溫婉側頭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那些熟悉的建筑、匆匆的行人，在她眼中都像是蒙上了一層灰色的濾鏡，失去了色彩和意義。

沈修明專注地開著車，眼角的余光卻始終留意著身邊的溫婉。她的沉默，比昨晚的崩潰更讓他心慌。他試圖找些話題打破沉默，但所有的話語在舌尖轉了一圈，最終都咽了回去。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是徒勞。

車子最終駛入一家環境清幽、綠樹成蔭的私立醫院。停車場里豪車云集，彰顯著這里的消費層次和客戶對隱私的需求。

沈修明停好車，繞過車頭替溫婉打開車門。他伸出手，想扶她一下，溫婉卻自己下了車，動作有些僵硬，但還算穩當。

“走吧。”沈修明低聲說，帶著她走向門診大樓。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特有的、冰冷刺鼻的氣味。光潔得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穿著整潔制服、步履匆匆的醫護人員，以及那些坐在昂貴真皮沙發上、或焦慮或平靜等待的病人和家屬……一切都井然有序，卻又透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冰冷的疏離感。

沈修明顯然對這里很熟悉，帶著溫婉直接繞過擁擠的掛號區，走向一條相對僻靜的走廊，來到一間掛著“婦科專家門診”牌子的診室門前。他輕輕敲了敲門。

“請進。”里面傳來一個溫和沉穩的男聲。

沈修明推開門，帶著溫婉走了進去。

診室寬敞明亮，布置得不像醫院，倒像一間高級辦公室。一位戴著金絲邊眼鏡、氣質儒雅的中年男醫生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看到沈修明，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修明來了。”他的目光隨即落在沈修明身后的溫婉身上，帶著職業性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

“林師兄，麻煩你了。”沈修明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他側身讓溫婉坐下，自己站在她身側，像一座沉默的守護塔。

“坐吧，溫小姐。”林醫生推了推眼鏡，語氣溫和而專業，他拿起桌上沈修明事先傳真過來的基本資料和那張孕檢單看了一眼，“沈醫生都跟我說了你的情況。先別緊張，我們只是需要再確認一下。”

溫婉坐在寬大的皮椅上，身體挺得筆直，雙手放在膝蓋上，指尖卻深深地掐進掌心。她低著頭，目光死死盯著自己絞在一起的、骨節發白的手指，不敢去看醫生的眼睛，更不敢去看那張再次出現的、如同判決書般的孕檢單。消毒水的味道無孔不入，讓她胃里一陣陣翻騰。

林醫生問了幾個例行的問題，關于末次月經、身體狀況等。溫婉的回答機械而簡短，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嗯，情況基本清楚了。”林醫生放下筆，目光在溫婉蒼白緊繃的臉上停留片刻，又看向沈修明，語氣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專業性，“溫小姐，按照流程，我們需要再做一個基礎的B超確認孕囊位置和發育情況，這是手術前的必要步驟。另外……”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溫婉身上：“手術需要監護人或者配偶簽字。沈醫生作為你的朋友，只能作為陪同者。你看……”

“監護人”和“配偶”兩個詞，像兩把冰冷的錐子，狠狠扎進溫婉的心臟。她猛地抬起頭，眼中瞬間掠過巨大的驚恐和無助。她哪還有什么監護人？母親早逝，父親……那個嗜賭如命、將她當作搖錢樹、親手將她推入顧淮深這個火坑的父親，她早已斷絕關系！至于配偶……那個剛剛遞給她離婚協議、擁著白月光叫她“舊物”的男人？

巨大的諷刺和冰冷的絕望瞬間將她淹沒。她像一只被逼到懸崖邊的困獸，渾身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師兄！”沈修明一步上前，擋在溫婉身前，聲音帶著急切和懇求，“她的情況特殊！沒有監護人，配偶……也聯系不上！我可以……”

“修明，”林醫生打斷他，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原則，“規定就是規定。這是為了保護患者自身，也是對生命的尊重和負責。沒有簽字，手術室的門，我們開不了。”他看著沈修明身后溫婉那副搖搖欲墜、面無人色的樣子，嘆了口氣，語氣放緩了些，“溫小姐，我知道這很困難，但請你理解。或者……再冷靜地考慮一下？這個決定，關系重大。”

再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