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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黃粱一夢九爺身

  • 九爺的科技樹
  • 風風OK
  • 4387字
  • 2025-08-16 02:15:27

濃稠的黑暗,帶著一種絕對的虛無感,吞噬了林恒最后一點意識。身體里那點被高強度加班榨取殆盡的力氣,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視野里,電腦屏幕上那些未完成的機械設計圖紙——或者也可能是堆疊的清史資料文檔——那刺目的白光扭曲、拉伸,最終化作一片混沌的死寂。

耳邊似乎還殘留著鍵盤無力的敲擊聲,又或許是心臟在胸腔里最后掙扎的悶響。解脫?不,更像是被一臺名為“社畜”的機器徹底碾碎后,強行斷電的報廢。

……

一種極致的柔軟包裹著他,取代了辦公椅僵硬的觸感。沉水香混合著名貴木料的醇厚氣息,強勢地沖散了記憶里灰塵和速溶咖啡的廉價味道。寂靜,死一般的寂靜,只有自己心臟在陌生的胸腔里,擂鼓般沉重地跳動。

林恒猛地睜開眼。

雕琢著繁復云龍紋的拔步床頂,明黃色的輕紗帳幔低垂。透過紗帳縫隙,紫檀木的多寶閣上,青花瓷瓶溫潤的光澤與白玉擺件的清冷交相輝映,墻上掛著意境悠遠的山水。柔和的光線透過高麗紙糊的窗欞,將室內鍍上一層朦朧的金邊。

奢華,卻冰冷得讓他窒息。這不是醫院,更不是片場。恐慌瞬間攫住喉嚨,他想撐起身,身體卻沉得像灌滿了鉛。

帳幔被一只骨節分明、略顯蒼白的手輕輕撩開一角。一張堆滿恭敬、眼底卻藏著擔憂的中年面孔探了進來,藏青色的袍子,腦后一根烏黑的辮子。

“爺,您可算醒了!奴才們心都懸到嗓子眼了!”尖細的嗓音帶著奇特的腔調,每一個字都像小錘敲在林恒緊繃的神經上。

幾個穿著靛藍旗裝、梳著把子頭的宮女幽靈般無聲圍攏。銅盆、熱毛巾、青花蓋碗……訓練有素的動作,低垂的眼簾,構成一幅令人窒息的宮廷畫卷。

那聲“爺”和“奴才”,像生銹的齒輪卡進林恒的認知。更讓他頭皮炸裂的是,旁邊一個鵝蛋臉的宮女飛快地用另一種卷舌急促的語言對那太監低聲說了句什么。

**滿語!**

林恒喉嚨干得冒煙,嘶啞地擠出幾個不成調的音節:“呃…這…哪?”聲音干澀怪異。溝通的鴻溝瞬間化為深淵,將他吞噬。

宮女溫熱的毛巾擦過臉頰,細膩的絲綢中衣摩擦著皮膚,陌生人的服侍帶來生理性的僵硬。那太監捧上蓋碗,濃烈的藥味直沖鼻腔。

“爺,太醫吩咐的藥,您趁熱用些?”殷切的眼神里帶著不容拒絕的惶恐。

抗拒被強壓下去。他皺著眉,就著太監的手啜了一口。滾燙的苦澀在舌尖炸開,帶著一種令人絕望的真實感。他下意識地抬手想擦嘴,指尖卻觸碰到光滑的下頜和……略長的指甲?這不是他那雙被鍵盤磨出薄繭的手!

混亂中,他的目光死死鎖住了梳妝臺上一面昏黃的銅鏡。

“扶我…鏡子…”他掙扎著嘶啞出聲,模仿著剛才聽到的語調。

太監何玉柱(他腦中莫名跳出這個名字)立刻小心地將他攙扶過去。

昏黃的鏡面里,映出一張完全陌生的臉。二十多歲年紀,五官底子堪稱俊朗,但眉宇間籠罩著一層被酒色浸染過的陰郁,臉色是病后的蒼白。最刺目的是那剃得光亮的額頭,以及腦后那條烏黑油亮、垂至腰間的**辮子**!明黃色的中衣如同烙印,昭示著鏡中人不可僭越的身份。

就在心神劇震的剎那,無數混亂、尖銳的碎片狠狠扎進腦海:

*九龍袍,金鑾殿,一雙鷹隼般銳利、仿佛能洞穿靈魂的眼睛(康熙!),帶著冰冷的審視。

*幾個蟒袍玉帶的年輕身影。一個溫潤含笑,目光卻深不見底(八哥胤禩?);一個沉默如山,眼神陰鷙如冰(四哥胤禛?);還有一個嗓門洪亮,莽撞中透著赤誠(十弟胤??)。

*觥籌交錯的喧嘩,聽不懂的滿語祝酒歌在耳邊尖嘯。

*最后,一切色彩褪去,只剩下陰暗潮濕的石墻,手腕上冰冷的鐐銬,以及墻壁上,用暗紅近黑的污跡刻劃出的兩個猙獰大字——**塞思黑**!絕望如同實質的毒液,瞬間浸透骨髓。

“九爺…胤禟…康熙第九子…九龍奪嫡…八爺黨…塞思黑…圈禁至死!”

冰冷的認知如同絞索,死死勒住了林恒的脖頸。他穿成了愛新覺羅·胤禟!那個被雍正恨之入骨、削爵除名、折磨致死的“九爺”!比猝死更深的恐懼,滅頂而來。

雙腿一軟,若非何玉柱死死架住,他早已癱倒在地。鏡中那張臉,蒼白如鬼,寫滿了驚駭欲絕的絕望。歷史的絞刑架,陰影已經籠罩頭頂!

“皇上口諭,召九阿哥胤禟乾清宮見駕!”

門外一聲洪亮尖銳的唱喏,如同驚雷劈進死寂!

殿內瞬間跪倒一片。林恒——不,胤禟的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康熙!現在?!

“快!快給爺更衣!”何玉柱的聲音帶著哭腔。宮女們手忙腳亂地捧來繁復的靛藍色皇子常服。

胤禟像個木偶被擺布著,一層層織物裹上來,沉重而束縛。大腦卻在瘋狂燃燒:“為什么召見?露餡了?原主惹禍了?乾清宮在哪?說什么?怎么行禮?!”歷史碎片和原主殘留的本能撕扯著他。耳邊宮女們急促的滿語指令如同天書,將緊張繃緊到極限。

被何玉柱幾乎是半拖半架著走出寢殿,巍峨的紫禁城宮殿群撞入眼簾。紅墻如血,黃瓦刺目,陽光冰冷。侍衛、太監、宮女如同設定好程序的木偶,在森嚴的等級下無聲移動,每一步都踏在胤禟瀕臨崩潰的神經上。他貪婪地記著路,目光掃過每一處飛檐斗拱。

“何玉柱…”胤禟聲音發顫,努力模仿著記憶里的腔調,“皇阿瑪…何事召見?”

何玉柱腳步不停,聲音壓得極低:“回爺的話,奴才該死,實不知曉。只…只聽聞早朝后,萬歲爺臉色…似有不豫…”

心,沉到了谷底。

踏入乾清宮偏殿,一股混合著龍涎香的、沉甸甸的帝王威壓轟然壓下,幾乎讓他膝蓋一軟。空曠的殿堂,莊重的陳設,一個身著明黃常服的背影立在巨大的輿圖前,負手而立。僅僅是背影,已如山岳般沉重,散發著無形的、令人窒息的氣場。

康熙!

胤禟腦子里一片空白。打千?跪拜?記憶碎片攪成一團糨糊。眼看那背影似要轉身,求生的本能和身體殘留的一絲反應搶先接管了控制權。

“噗通!”

他直挺挺地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冰涼的金磚上。動作僵硬笨拙得像斷了線的木偶。

“兒臣…兒臣胤禟,恭請皇阿瑪圣安!”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時間仿佛凝固了。金磚的寒意透過衣料,直鉆骨髓。

“起磕吧。”聲音不高,平平淡淡,卻帶著碾碎一切的重量。

康熙緩緩轉過身,走到御案后坐下。那雙眼睛,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慢條斯理地刮過胤禟全身。空氣凝滯得如同鉛塊。

胤禟掙扎著起身,雙腿卻因極度的恐懼和身體的虛弱猛地一軟,踉蹌了一下才勉強站穩。他死死盯著自己腳下那方寸之地,目光散亂飄忽,根本不敢與那洞察一切的目光有絲毫接觸。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洇濕了鬢角。

“身子可大安了?”康熙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回…回皇阿瑪,”胤禟喉嚨發緊,字句艱澀,“兒臣…兒臣好多了,勞…勞皇阿瑪掛心。”聲音虛浮,用詞別扭,完全失了皇子應有的氣度。

康熙的手指,在光滑的紫檀御案上,無意識地、輕輕地敲了一下。

篤。

聲音不大,卻像重錘砸在胤禟心尖。殿內的空氣徹底凍結,無形的壓力幾乎要將他碾碎。完了……他絕望地想。

“內務府奏報,通州幾處皇莊,今歲糧秣入庫之數,較往年損耗竟多出近兩成。”康熙的目光移向案頭一份奏折,語氣依舊平淡,“戶部那邊,庫銀周轉也頗多滯礙。你素來機敏,于經濟一道,可有所見?”

經濟?錢糧損耗?周轉?

絕境之中,一道微光劈開混沌!現代職場里那些成本核算、流程優化、供應鏈管理的碎片知識,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瘋狂涌上心頭!恐懼依舊在四肢百骸流竄,但一股強烈的求生欲壓過了它。

胤禟深吸一口氣,強壓著聲音的顫抖,盡量讓語調顯得虛弱卻清晰:“皇…皇阿瑪明鑒。兒臣病中昏聵,見識淺薄…然依兒臣愚見,損耗劇增,恐非天時一端。”

他微微抬起一點頭,依舊不敢看康熙,目光落在御案雕花的桌腿上,仿佛在艱難組織語言。

“其一,或可詳查轉運之‘鏈’…”他差點脫口而出“供應鏈”,硬生生剎住,“…即倉廒至碼頭、碼頭至漕船、漕船至京倉諸環節。各環節損耗疊加,數目便極為可觀。當嚴核各節點損耗定例,厘清責任,凡逾例者,嚴懲不貸!”

“其二,入庫之數,未必盡為實耗。‘火耗’、‘鼠雀耗’等名目下,恐有虛報、貪墨之弊。或可令各莊管事,詳列損耗細目,著可靠之人實地核查比對,擠干水分。”

他頓了頓,感覺康熙的目光似乎凝實了幾分,后背的冷汗更多了,卻不敢停。

“至于庫銀周轉…兒臣斗膽,或可仿效民間錢莊‘流水’之法。令戶部詳查銀錢出入,何處積壓,何處短缺,了然于胸。積壓之處,或可設法盤活;短缺之項,則需開源節流。周轉之道,貴在‘活’字,如流水不腐…”

他搜腸刮肚,將現代財務管理的模糊概念,盡力轉化成“剔除冗費”、“厘清賬目”、“盤活積弊”等這個時代能理解的詞匯。表達依舊磕絆滯澀,甚至夾雜著幾個略顯突兀的詞(如“節點”、“盤活”),但核心意思卻異常清晰、務實,直指問題要害。這與他(原主胤禟)平日里夸夸其談、喜好奢華卻流于表面的作風,截然不同。

殿內一片死寂。只有胤禟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和御案上鎏金琺瑯自鳴鐘細微的滴答聲。

康熙的手指停止了敲擊。他端起手邊的茶盞,撥了撥浮沫,并未立刻飲下。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落在胤禟低垂的腦袋上,審視著,仿佛要穿透那層皮囊,看清內里究竟發生了什么。

時間漫長如一個世紀。

終于,一聲聽不出情緒的輕哼傳來。

“嗯。”

康熙放下茶盞,聲音依舊平淡無波:“看來這場病,倒讓你心思沉潛了些。所言…不無幾分歪理。”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胤禟依舊微微顫抖的肩膀,“回去好生將養著,莫再胡思亂想。跪安吧。”

“嗻!兒臣…兒臣告退!”胤禟如蒙大赦,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再次叩首,然后踉蹌著倒退而出。跨出殿門門檻時,被那高高的朱紅門檻絆了一下,差點摔倒,幸而被門外候著的何玉柱眼疾手快地扶住。

直到被何玉柱半攙半扶著,走出乾清宮老遠,走到一處僻靜的宮墻夾道,凜冽的北風刀子般刮在臉上,胤禟才猛地停下腳步,靠在冰冷刺骨的紅墻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冷汗早已浸透了層層內衫,緊貼著皮膚,帶來一陣陣戰栗。

活下來了…暫時。

回到那座華麗而冰冷的寢殿,揮退了所有戰戰兢兢的仆從,胤禟無力地癱坐在紫檀圈椅里。目光再次投向那面昏黃的銅鏡。

鏡中的人,臉色慘白,驚魂未定,眼神深處是劫后余生的虛脫和更深沉的恐懼。

“胤禟…九阿哥…塞思黑…”他喃喃自語,每一個字都像冰渣劃過喉嚨。

銅鏡冰冷的光映著他毫無血色的臉,也映出身后的窗欞。窗外,紫禁城連綿起伏的琉璃瓦頂在暮色中泛著幽暗的光,如同蟄伏的巨獸,投下巨大而沉重的陰影,將整個宮殿、連同鏡中的人,一同吞噬。

那不再是風景,是囚籠,是斗獸場,是即將把他碾得粉身碎骨的歷史車輪。

康熙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依舊殘留在脊背上。那雙眼睛里的審視和那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比任何疾言厲色都更讓他膽寒。疑心的種子,已經種下。

九龍奪嫡的血雨腥風,如同天邊翻滾的濃重烏云,正以無可阻擋之勢壓城而來。而他,這個來自異世的靈魂,頂著“九爺”這頂催命符般的帽子,赤手空拳地被拋進了風暴中心。

活下去!

這個念頭從未如此刻般清晰、尖銳,帶著血腥的鐵銹味,從靈魂深處嘶吼出來。

鏡中那雙原本寫滿驚惶絕望的眼睛里,一絲微弱卻極其頑強的火焰,在恐懼的灰燼中,艱難地、一點點地燃燒起來。

活下去!不惜一切代價,改變那刻在“塞思黑”三個字上的,必死的結局!

他知道,這場以性命為賭注的、屬于“九爺”的殘酷游戲,在乾清宮那聲“跪安”之后,才真正拉開了染血的序幕。而他,連規則都尚未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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