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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傘間距

秋意漸濃,天空時常陰著一張臉。這天放學時分,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空氣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林曉走出教學樓,一股帶著濕氣的冷風立刻卷了過來,她下意識地裹緊了校服外套。抬頭望天,厚重的烏云翻滾著,醞釀著一場蓄勢待發的秋雨。

她摸了摸書包側袋,指尖觸到折疊傘冰涼的傘骨,心里稍稍安定。剛走出幾步,豆大的雨點就毫無預兆地砸了下來,噼里啪啦,瞬間在干燥的地面上洇開深色的斑點。人群驚呼著四散,撐傘的撐傘,奔跑的奔跑。

林曉連忙撐開自己的傘——一把普通的深藍色折疊傘,傘面上印著褪色的卡通小熊圖案。傘骨有些舊了,撐開時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她剛要走下臺階,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前方不遠處的一幕定住。

尹煜正站在教學樓側門通往車庫的短廊下。他似乎剛出來,沒帶傘,被這突如其來的大雨困住了腳步。他微微蹙著眉,看著眼前密集的雨簾,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手指似乎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撥出任何號碼。他沒有像其他沒傘的同學那樣焦躁或試圖沖入雨中,只是安靜地站在那里,身形挺拔,臉上帶著一種近乎漠然的平靜。雨聲喧囂,他卻像置身于一個透明的隔音罩內。

林曉的心臟驟然縮緊。她握著傘柄的手指不自覺地用力,骨節泛白。一個念頭像野草一樣瘋狂滋生——走過去,把傘給他。這個想法如此強烈,讓她幾乎邁出了第一步。

然而,腳步剛抬起,又沉重地落下。

他會接受嗎?他那樣的人,大概寧愿淋雨,也不會接受一個幾乎沒說過話的女同學的傘吧?會不會很唐突?會不會讓他覺得困擾?蘇晴或者其他女生看到了會怎么想?陳薇那帶著擔憂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你這小透明……”巨大的自卑和退縮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那點微弱的勇氣。

她僵在原地,傘沿滴下的雨水打濕了她的鞋面,冰涼一片。

就在這時,尹煜似乎做出了決定。他脫下校服外套,隨意地頂在頭上,準備沖入雨幕。動作干脆利落,帶著一種慣于獨自解決問題的疏離感。

就在他即將邁出廊檐的瞬間,林曉不知從哪里生出了一股蠻力。那點被壓制的勇氣,混合著看到他準備淋雨時莫名的心疼,猛地沖破了自卑的堤壩。她幾乎是跑著沖了過去,腳步帶起地上的積水。

“尹煜同學!”她的聲音因為緊張而發顫,在嘩嘩的雨聲中幾乎被淹沒。

尹煜的腳步頓住,頂在頭上的外套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帶著些許詫異的琥珀色眼睛。他轉過身,看向這個突然跑到自己面前的、臉頰緋紅、呼吸急促的女同學。他認得她,是班上的林曉,那個總是很安靜、坐在后排角落的女生。

林曉的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慌亂地將自己手中的傘往前遞,深藍色的小熊傘面在風雨中顯得有些單薄可笑。

“給……給你傘!”她語速飛快,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我……我還有一把!”這是徹頭徹尾的謊言,她書包里空空如也。

尹煜的目光落在她遞過來的傘上,那褪色的小熊圖案顯得格格不入。他的眼神里掠過一絲極淡的驚訝,隨即被慣有的溫和禮貌覆蓋。他并沒有立刻伸手去接。

“謝謝。”他的聲音依舊清朗,帶著雨水的濕潤感,“不過不用麻煩。我……”

“拿著吧!”林曉急切地打斷他,仿佛再慢一秒自己就會后悔。她不由分說地將傘柄塞向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尖因為用力而冰涼。兩人的指尖在冰涼的傘柄上短暫地、倉促地接觸了一下。

尹煜下意識地接住了傘柄。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傘,又抬眼看向林曉。她的頭發被風吹得有些凌亂,幾縷發絲貼在光潔的額角,臉頰因為奔跑和緊張而泛著紅暈,眼神躲閃,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慌亂。那樣子,像一只在風雨中瑟瑟發抖、卻固執地想要把僅有的橡果送給別人的小松鼠。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秒,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他只是微微頷首,唇角牽起一個非常淺淡、卻比平日公式化笑容多了一絲溫度的弧度:“謝謝。我會還你。”聲音很輕,卻清晰地穿透了雨聲。

說完,他撐開了那把深藍色的小熊傘。傘面不大,堪堪遮住他寬闊的肩膀。他頂著傘,從容地走進了密集的雨幕中。挺拔的身影在灰蒙蒙的雨簾里漸漸模糊。

林曉站在原地,頭頂失去了遮蔽,冰冷的雨點瞬間打濕了她的頭發和肩膀,順著脖頸流下,帶來刺骨的寒意。但她卻感覺不到冷。剛才指尖觸碰到的、他手指的溫度,和他那句“謝謝,我會還你”,像兩簇小小的火苗,在她心頭跳躍著,驅散了所有的寒意和退縮。臉頰的熱度久久不散,心跳依舊如擂鼓。

她抱著書包,在越來越大的雨中站了好一會兒,直到尹煜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通往車庫的拐角。雨水順著她的發梢滴落,她卻咧開嘴,無聲地笑了起來。一種從未有過的、帶著點傻氣的雀躍感,像雨后初生的藤蔓,悄悄纏繞住了她的心臟。她甚至忘了自己正暴露在冰冷的秋雨里。

尹煜歸還傘是在幾天后的一個課間。他走到林曉的座位旁,動作自然地將那把折疊得整整齊齊、深藍色的小熊傘放在她桌角。傘面干爽,仿佛從未經歷過那場秋雨。

“謝謝你的傘,林曉同學。”他的聲音溫和有禮,帶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感。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身上,深藍色的校服襯得他眉眼愈發清朗。

林曉正在整理筆記,猝不及防地抬頭,正對上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心跳瞬間失序,臉頰不受控制地開始發燙。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喉嚨卻像被堵住了,只能慌亂地搖頭又點頭:“不……不客氣。”

尹煜似乎并未在意她的局促,臉上依舊是那抹溫和的笑容。他并未立刻離開,而是從制服外套的內袋里,拿出了一張設計極為精美的卡片。卡片是厚重的啞光紙,邊緣燙著雅致的金色細紋,上面印著流暢優雅的藝術字體。

“這個周末,在市藝術中心有一個小型的當代青年藝術展,我母親是主辦方之一。”他將卡片輕輕放在那把傘的旁邊,語氣平穩自然,像是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如果你有興趣,可以來看看。”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林曉臉上,帶著一種純粹出于禮貌的邀請意味,沒有任何額外的情緒。

說完,他微微頷首,便轉身離開了。動作流暢,背影挺拔,沒有一絲留戀。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門口,林曉才像被解除了定身咒。她猛地低下頭,目光死死地釘在桌角那張燙金的邀請函上。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撞擊,震得她耳膜嗡嗡作響。一股巨大的、難以置信的狂喜瞬間沖昏了她的頭腦,讓她幾乎要眩暈過去。

他……邀請我?他記得我的名字?林曉!

她顫抖著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張卡片。指尖觸碰到紙張,是冰涼的、厚重的、帶著高級質感的啞光。卡片正面印著展覽的名稱和地址,時間是本周六下午兩點。背面是幾行流暢的英文介紹和一個燙金的家族徽記圖案,低調而奢華。

“哇!曉曉!”陳薇不知何時湊了過來,一把搶過邀請函,眼睛瞪得溜圓,“尹煜給的?藝術展邀請函?天啊!他居然主動邀請你?!”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引得周圍幾個同學好奇地看了過來。

林曉慌忙想把卡片搶回來,臉頰紅得能滴出血:“薇薇!小聲點!還給我!”

“嘖嘖嘖,看看這質感!”陳薇翻來覆去地研究著卡片,嘖嘖稱奇,“聽說這種私人性質的展覽,邀請函都是定向發的,一般人根本進不去!曉曉,你走大運了!尹煜肯定對你有意思!”

“別瞎說!”林曉終于奪回了卡片,像捧著什么稀世珍寶一樣緊緊攥在手里,指尖卻冰涼。陳薇的話像一盆冷水,瞬間澆熄了她一部分狂喜。

對你有意思?林曉的心沉了下去。怎么可能?他那平靜無波的眼神,那公事公辦般的語氣,分明只是出于一種良好的家教和禮貌,或許還帶著一點點對借傘的謝意?這邀請函對他而言,不過是隨手給出的一張紙片,就像開學時他禮貌地扶住她一樣,只是習慣性的行為。

她低頭,看著手中這張精美得刺眼的卡片。市藝術中心……那是城市最繁華、最高檔的區域。她甚至能想象出那個地方的樣子: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衣著光鮮的看展人群,低聲交談的優雅語調……而她呢?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背著用了好幾年的帆布書包,站在那樣的人群中,該是多么格格不入?多么可笑?

一種巨大的、冰冷的現實感,混合著強烈的自卑,像藤蔓一樣緊緊纏住了她的心臟,讓她幾乎窒息。剛才的狂喜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滿心的酸澀和難堪。她甚至能想象出自己穿著唯一那件還算體面的連衣裙,卻因為緊張和局促而顯得手足無措的樣子。尹煜或許只是出于禮貌,或許只是恰好多了一張邀請函……她出現在那里,只會是一個突兀而尷尬的存在。

她捏著卡片的手指用力到指節泛白。那張精美的邀請函在她手中,仿佛變成了一塊燒紅的烙鐵。

“怎么了曉曉?你不高興嗎?”陳薇察覺到了好友情緒的急轉直下,臉上的興奮褪去,換上擔憂,“多好的機會啊!干嘛不去?”

林曉沒有回答。她猛地將手中的邀請函揉成一團!堅硬的紙角硌著她的掌心,帶來尖銳的痛感。她死死地攥著,仿佛要將這份不屬于她的奢望徹底捏碎。

陳薇驚呼:“曉曉!你干嘛!”

揉皺的紙團被她緊緊攥在手心,硌得生疼。她低下頭,額前的碎發遮住了通紅的眼眶和里面翻涌的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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