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長輩于我，常是降維的壓迫。如巨人垂首看地上螻蟻，云絮擋著樣貌，龐然身形卻分明——那是閱歷疊起的輪廓，原也踏在同一片地，只是磨得多了，便一寸寸高起來。也有人始終停在原地，身形未改。

命運或終被巨人踩在腳下。弱肉強食不止于巨人對地上之物的碾壓，巨人之中，亦有更高大者。身形靈鈍，本是各有稟賦：有的看著高大，內里卻空落落；有的滿身棱刺，倒藏著“脂包肌”般的勁，關鍵時能掙開困局。

地上之物遇那蒼天腳，機敏者自有分寸：坡底蕨葉在震動初起時蜷身滑向凹處，恰好讓過腳掌掃過的軌跡；崖邊枯木卻直挺挺立著，直到陰影覆頂，才在重壓下崩裂。河床上的卵石順著氣流改向滾動，泥里的頑石卻紋絲不動，終被碾成碎塊。

巨人的喜怒藏在云后，舉止卻泄著端倪。偶有交涉，他們不語，卻懂地上人的話——原是從地上人長起來的，眼神里藏著過來人的痕跡。

只是身形與善惡從無關聯。并非所有巨人都憐恤腳下生靈，也并非所有地上之物都安守本分。有的巨人故意踏碎叢生草木，有的藤蔓死死纏上路過的風；更有甚者，表面裹著善的模樣，內里卻藏著暗刺，難辨蹤跡。

我身形弱小，思想、情感在巨人面前或許輕如鴻毛，卻想做精神上的巨人——不做那空有高大的軀殼。何時能長成這般巨人，未可知。但此刻，已坐在自己精神的肩頭看世界。人說過度探索會墜向虛無，還好，世界的規律如繩，輕輕束著，沒讓我沉進沉思的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