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姜悅涵那輛粉白相間的小車就跟揣了火箭似的沖進院子，車輪碾過石子路時“嘩啦“作響，連雞窩里打盹的公雞都被驚得撲棱著翅膀跳起來，扯著嗓子“喔喔“叫，像是在抗議這大清早的喧鬧。

她“砰“地推開車門，左手拎著裝豆?jié){的保溫袋，右手攥著還冒熱氣的油條袋，剛邁下車就看見院角石桌旁坐著的三爺，立馬收斂了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勁兒，腳步放輕了些，臉上堆起甜乎乎的笑，快步湊過去。

“外公好呀！“姜悅涵把早餐輕輕放在桌上，特意把聲音放軟，帶著點雀躍的勁兒自我介紹，“我是白旭陽的親～妹妹，叫姜悅涵，我跟我媽媽姓，您叫我悅涵就行！我還是方方——方格的好朋友，她前陣子還跟我提過您呢！“

三爺正慢悠悠攪著碗里的稀飯，聞言抬眼看向她，見這姑娘眼睛亮閃閃的，說話又爽利又討喜，忍不住笑了，放下勺子點點頭：“哦？快坐快坐，剛熬的稀飯還熱著，正好一起吃。“

“哎！謝謝外公！“姜悅涵一點不扭捏，拉開椅子就坐下，還不忘朝屋里喊，“哥！方方！我把早餐送過來啦，趕緊出來吃，油條再不吃就軟啦！“

屋里的方格聽見聲音，剛走到門口就看見姜悅涵跟外公聊得熱絡(luò)——這丫頭，倒比自己還先跟外公熟絡(luò)起來。白旭陽跟著走出來，無奈地看了眼自家妹妹：“你倒是積極，路上沒迷路？“

“切，本姑娘方向感滿分，導(dǎo)航都沒帶偏的！“姜悅涵撇撇嘴，又轉(zhuǎn)向三爺，獻寶似的把豆?jié){油條往老人面前推了推，“外公您嘗嘗這個油條，是我們小區(qū)那家老字號的，外酥里嫩，配豆?jié){絕了！方方以前愛吃，我特意多買了兩根，想著您可能也愛吃。“

三爺笑著拿起一根油條，咬了一口，點點頭：“嗯，是挺香的，你這丫頭有心了。“

餐桌上，方格挨著三爺坐下，桌下悄悄用腳尖碰了碰老人的鞋，壓低聲音警告：“外公，您可別亂說話。“姜悅涵看在眼里，偷偷朝方格擠了擠眼，用口型比畫：“放心，我?guī)湍恪ⅰ夤　?

三爺慢悠悠嚼著油條，渾濁的眼睛掃過白旭陽左手的銀戒，突然“哎喲“一聲：“白家小子，你這戒指看著挺別致啊，？“

“外公！“方格剛喝進嘴里的粥差點噴出來，劇烈地咳嗽起來，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衣角。姜悅涵趕緊遞過紙巾，還不忘幫腔：“外公，我哥這是用來擋桃花的！“

白旭陽先是一愣，隨即和三爺會意地笑了，摘下戒指在晨光里轉(zhuǎn)了轉(zhuǎn)，特意把刻著“格“字的一面朝向方格：“嗯，我爸催婚催得緊，這樣能少些麻煩。“

方格垂著頭，盯著碗里的粥，卻能感覺到白旭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跳快得像要跳出嗓子眼——明明大家都沒說什么，可她總覺得所有人都看出來自己的心思，只有自己還在裝淡定。

三爺滿意地點點頭，又跟白旭陽嘮起家常：“你爸、媽身體還好吧？“

“挺好的，回國前我媽還跟我通過視頻電話，說遇到了個不錯的叔叔，想問我的意見，“白旭陽說著，余光瞥見方格絞著衣角的手，又補充道，“其實我覺得，感情這事兒急不來，得看緣分。“

姜悅涵在旁邊聽著，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方格，小聲說：“聽見沒？我哥這是在暗示呢！“方格狠狠瞪了她一眼，卻忍不住偷偷抬眼，正好對上白旭陽的目光，趕緊又低下頭，耳朵紅得能滴出血來。

“這咸菜腌得真地道，夠味！“白旭陽夾起一筷子咸菜，剛嚼了兩口就被咸得咳嗽起來。三爺笑著推過豆?jié){：“慢點兒吃，這咸菜腌了足有半年，勁兒大著呢。“

姜悅涵趁機插話：“外公，您不知道，我哥平時就愛吃這種重口味的，說什么‘有人就喜歡這股子煙火氣’，我猜啊，他說的‘有人’……“她故意拖長音調(diào)，眼睛瞟向方格，“就是咱們方方！“

方格正低頭喝粥，聞言差點又嗆到，手里的勺子都抖了一下。白旭陽在桌下輕踢了姜悅涵一腳，轉(zhuǎn)移話題：“外公，我聽悅涵說，您還會釀酒？我一直挺好奇的，想嘗嘗您釀的酒。“

三爺眼睛一亮：“可不是！院子里還藏著兩壇去年釀的梅子酒……“話沒說完就被姜悅涵打斷：“外公您別上當(dāng)！我哥酒量差得很，喝兩杯就臉紅，上次在國外的聚會，他喝了兩杯就……“

“姜悅涵！“白旭陽臉通紅通紅的，做勢要捂她的嘴。三爺哈哈大笑，方格低頭扒拉著碗里的粥，嘴角卻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揚。

院角的空地上，白旭陽的深色轎車與姜悅涵那輛亮眼的粉白小車并排停著，車輪旁還沾著些晨露打濕的草屑，像是特意為這院子添了兩抹鮮活的色彩。

屋內(nèi)的歡聲笑語順著半開的木門飄出來，混著粥香與油條的熱氣，在晨光里輕輕打轉(zhuǎn)——這院子冷清了太久，久到連風(fēng)穿過院墻時都帶著幾分寂靜，如今卻被這幾人熱鬧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連墻角曬著的舊竹筐，仿佛都染上了幾分生氣。

早餐過后，三爺拎著趕羊鞭站在院門口，陽光照在那道疤痕上，像一條蜿蜒的銀線。方格默默跟在后面，目光時不時瞟向老人頭上的疤痕，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好丑。“方格小聲嘟囔，聲音輕得幾乎被風(fēng)吹散。

三爺?shù)亩鋮s靈得很，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假裝沒聽清似的問道：“你說什么？“

方格咬了咬下唇，突然換上嬉皮笑臉的表情，故意提高音量：“我說，三爺你好丑呀！“

三爺聞言，立刻夸張地用手扒拉了幾下頭發(fā)，擺出一個自以為帥氣的姿勢：“小丫頭片子懂什么！三爺我正值風(fēng)華正茂的年紀(jì)呢！“

晨風(fēng)拂過，帶著青草和露水的清香。方格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她站起身，伸手輕輕撫上三爺頭上的疤痕。指尖觸到那道凹凸不平的傷口時，她的聲音不自覺地嚴(yán)肅了：“疼嗎？“

三爺愣了一下，隨即露出慈祥的笑容。他粗糙的大手覆上方格的手背，輕輕拍了拍：“不疼。這是老頭子我的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