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轉，金屬撕裂，玻璃破碎。

羅曼感覺自己的脊背仿佛被巨錘鑿擊，溫熱的液體在他身體下方迅速蔓延。鼻腔里充斥著焦糊金屬和濃重血腥。他被扭曲的座椅和變形鋼板死死壓住，胸腔沉重，呼吸困難。喉嚨里發(fā)出掙扎的嘶吼，每一次微小動作都伴隨刀絞般的劇痛。

但他懷里，金發(fā)少女身軀柔軟而無聲。那份莫名涌起的責任感，此刻成了他沉入深淵前最后的抓手。羅曼身體本能蜷縮，即使瀕死，也死死護住她纖弱的身軀。那是他僅剩的、值得守護的東西。

意識開始模糊，耳邊嗡鳴，視線渾濁。眼前浮現一些支離破碎的幻象——更像錯亂的夢境。有安雅的笑臉，她輕喚他名字的聲音，帶著陽光的溫暖。

“不……不能死……”一股純粹而執(zhí)拗的意志，從靈魂深處爆發(fā)。它無關正義，無關拯救，只為那份深埋心底的執(zhí)念，一種最原始的求生本能。羅曼不能就此結束，不能在黑暗中消亡。

他顫抖著抬起一只尚能活動的左手，指尖顫抖著，艱難地撕扯下身上撕裂的襯衫碎片。溫熱的血模糊了指尖。他憑借模糊直覺，粗暴地按壓幾處仍在冒血的傷口，用手拉、用牙咬著布條止血。每一次移動，他都能感覺到軀干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仿佛內臟在絞動。他知道這不是專業(yè)醫(yī)療，只是一場臨死前的掙扎。血液從噴涌變成外滲，羅曼能感覺到生機正在一點點流逝。

“這樣下去會死。”在生命的邊緣，羅曼能清醒的感知到這一點。可懷里的少女，除了輕微擦傷，竟毫發(fā)無損地昏睡著。那份不合時宜的完好，像一根刺，又像一份獎賞，讓他瀕死的身體迸發(fā)出最后一點殘存的固執(zhí)——她能活下去。這份無意義的堅持，此刻卻比任何道理都更真實。

遠處，風呼嘯著鉆入車廂的破洞，帶來刺骨的寒意。已經是傍晚了，天色漸沉。他能看到窗外，雪花零星飄落。羅曼清楚，在這冰冷的冬天，帶著一身重傷在野外過夜，無異于等死。在相對完整的車廂里，也許還能熬到天亮。

時間失去了意義。羅曼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幾十分鐘，或許是幾個小時，只有逐漸暗淡的天色證明時間仍在流逝。他能聽到遠處若有若無的哀嚎和呻吟，但最后都暗啞，歸于死寂。直到一種新的聲音打破寂靜——遠處傳來引擎的轟鳴，接著是沉重腳步聲和模糊對話。

羅曼的心跳劇烈。那是久違的希望。救援？

他艱難抬起頭，透過金屬扭曲的縫隙，模糊地看到一支四人小隊在殘骸中穿梭。他們全副武裝，行動干練。羅曼瞳孔微縮。他認出了他們手中武器型號——AK-74U。短小精悍的突擊步槍，用著獨特的5.45x39mm小口徑彈藥，射速快，近距離威力驚人。他服役的時候經常用這槍，他熟悉它的重量、平衡感，甚至能在硝煙中認出它特有的火藥味。他還瞥見他們腰間佩戴的TT-33托卡列夫手槍，老舊但可靠。

徹骨寒意瞬間澆滅了那點微弱的希望。那武器配置，那干練的行動，以及他們分隊搜尋的方式——絕非普通的救援隊。羅曼想起斯塔爾格勒街頭，那些冰冷的槍口，被處決的平民。果然，遠處傳來短促的慘叫，接著是幾聲槍響，又歸于死寂。

他們那雙不帶感情的眼睛，像是執(zhí)行“任務”的機器，而非拯救生命的同伴。火車脫軌，是否也與他們有關？一種冰冷的懷疑和壓抑的怒火在他胃里翻騰。

那支四人小隊分成兩組，兩兩一組開始搜尋。其中一組的兩個士兵，一個靠近羅曼所在的車廂，手中AK-74U隨意指向殘骸深處，檢查是否有漏網之魚。另一個則在幾米外警戒。羅曼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清晰如同死神的腳步。

羅曼的腿依然被壓的死死的，劇痛讓他幾乎無法思考。但求生的本能比任何時候都強烈。他不能死在這里，不能讓安雅的記憶蒙塵，不能讓懷中少女成為這片絕望土地上的又一具冰冷尸體。

腎上腺素猛地沖擊大腦。意識在絕望中異常清明。他積蓄體內最后一點力量，顫抖著，緩慢而極限地將右手伸向腋下，觸碰到那把托卡列夫手槍冰冷握把。每移動一寸，劇痛都像尖刀般劃過他的神經。

士兵腳步就在眼前。軍靴摩擦碎玻璃和金屬。他彎下腰，槍口指向羅曼藏身的方向。

“砰！”

一聲槍響驟然撕裂寂靜。羅曼本能扣動扳機。火光一閃。那士兵腦袋猛地后仰，眼中錯愕。他直挺挺倒下。

緊接著，同一組的另一名士兵被槍聲吸引，警惕轉身。羅曼咬緊牙關，在狹窄縫隙中調整槍口。

“砰……砰！”

第一發(fā)子彈精準撕裂空氣，擊中那名士兵胸口，穿透了可能存在的防彈衣。第二發(fā)則在他僵直的那幾秒，借著略微上抬的槍口直射入對方的脖頸。對方捂著脖子倒下。

一、二……羅曼心中默數著。還有四發(fā)子彈，這是他最后的籌碼。

就在他開槍的那一刻，另一組的兩名士兵之一，就被槍聲和同伴的倒下吸引。他迅速鎖定了羅曼的大概位置，抬起AK-74U，毫不猶豫，向羅曼藏身位置掃射。另一位則迅速做了個戰(zhàn)術動作滾進一側由扭曲的金屬所構成的掩體。

74U的子彈潑灑在金屬的廢墟上，但幸運的并未命中羅曼。

“砰砰砰砰！”被壓制的羅曼根本沒法精確的瞄準，抬起手朝著對方的方向連開四槍，掃射停止了——擊中了嗎？不，還有聲音……只是擊傷！

“咔噠！”

清脆的空響。扳機空了。

“該死！”羅曼的心臟猛地一縮，一股巨大的空虛感像潮水般淹沒了他。

就在他彈盡的那一刻，那名未受傷的士兵已經找到了掩護，并且迅速反應。他抬起AK-74U，毫不猶豫，向羅曼藏身位置掃射。

羅曼感到一陣撕裂般的劇痛。一發(fā)子彈準確擊中他胸口。那感覺就像燒紅的鐵釬猛地貫穿。身體猛地一顫，意識再次瀕臨潰散。手中的槍無力滑落。他摔倒在地，陷入更深絕望。

死亡的陰影，如此真實的降臨。

就在羅曼生命之火即將熄滅那一刻，他感到懷里金發(fā)少女的身軀微微顫動。一股難以名狀的能量波動，從她身上散發(fā)。周圍的一切開始扭曲，如同被無形之手揉捏的紙張。空氣凝滯粘稠，光線仿佛被折射，眼前景象像被打碎的玻璃，每一片都在折射詭異色彩。這是一種難以理解的混亂，但混亂中又隱藏著至高無上的平靜。現實的邊界，似乎被這股力量生生撕開。

那股能量涌向羅曼。劇痛瞬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拉扯、縫合的錯覺，血肉在體內震顫，骨骼發(fā)出細微的咔咔聲。緊接著，那曾撕心裂肺的灼燒感消失無蹤。他顫抖著摸向胸口，只摸到平整、光潔的皮膚，連血跡都不見了蹤影。更匪夷所思的是，他那條困擾多年的殘疾右腿，此刻竟充盈著前所未有的力量與輕盈，仿佛從未受過傷。他清晰感受到每一寸肌肉的張弛，身體輕盈得像一頭捕食前的野獸。這是一種近乎完美的復原，卻帶著令人不安的詭異。

意識在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明。他活了下來，而且……變得更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