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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張嵐的試鏡定在下午。溫阮幫她把人物小傳改了又改,連沈曼外婆“遞粥時手指會先擦一下圍裙”這種小細(xì)節(jié)都標(biāo)了出來——那是她外婆的習(xí)慣,張嵐聽了笑,說“細(xì)節(jié)才見真”,拿著本子在角落里默戲,背駝著,卻坐得筆直,像株經(jīng)了霜卻沒彎的蘆葦。

“張老師狀態(tài)真好。”宋晚給溫阮遞了瓶水,“剛才周導(dǎo)路過,偷偷跟我說‘撿著寶了’?!?

溫阮望著張嵐的背影笑了笑。陽光落在張嵐的白發(fā)上,鍍了層淺金,她手里捏著支舊鋼筆,在本子上劃劃改改,筆尖在紙頁上劃出“沙沙”聲——那支筆溫阮認(rèn)得,是當(dāng)年張嵐拿獎時的紀(jì)念品,筆桿上刻著“敬業(yè)”兩個字,她總說“演戲先做人,得配得上這倆字”。

“等張老師拍完戲,我請她去吃老街的餛飩?!睖厝钫f,聲音輕得像怕驚著誰。

“算我一個?!彼瓮碜擦俗菜母觳玻拔业酶鷱埨蠋煂W(xué)學(xué)怎么治你這犟脾氣——昨天讓你拿陳皮泡水,你倒好,放桌上快曬成干了?!?

溫阮瞥了眼房車角落的牛皮紙袋。陳皮還在那兒,裝在袋里沒動——不是不想喝,是早上起來翻了翻,看見袋底壓著張便簽,是打印的字:“陳皮泡前洗兩遍,別放太多,三分苦正好?!?

又是他。連怎么泡都算好了。

她把便簽抽出來揉了,扔進(jìn)垃圾桶,卻沒動那袋陳皮。像藏了個沒說出口的妥協(xié),別扭著,卻也松了點(diǎn)防備。

“溫阮!季老師!準(zhǔn)備拍對手戲了!”場務(wù)的喊聲從遠(yuǎn)處傳來。

是沈曼和先生最后一次見面的戲。沈曼要嫁給旁人了,來跟先生辭行,把當(dāng)年沒送出去的荷包還給他——周導(dǎo)說“這場戲要淡,淡得像水,卻得往人心里滲”。

溫阮深吸一口氣,把張嵐的事暫放腦后,拿起那個繡著玉蘭的荷包——是張嵐幫她改的,針腳比她當(dāng)年繡的勻凈多了,卻故意留了兩針歪的,說“像沈曼的手藝,拙卻真”。

走到片場時,季承宇已經(jīng)在廊下站著了。他今天換了件淺灰長衫,手里捏著本線裝書,風(fēng)吹起書頁,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批注。看見溫阮,他合上書笑了笑:“張老師試鏡順利?”

“還沒開始呢,不過肯定沒問題。”溫阮把荷包遞給他看,“張老師幫我改的,您瞧瞧?”

季承宇接過去,指尖拂過繡線:“針腳里有情緒,比道具組做的好。”他頓了頓,又說,“上午那場拒婚戲,周導(dǎo)剪了片段給我看,你最后轉(zhuǎn)身時,后頸的筋都繃著——那股子‘不肯輸’的勁兒,抓得真準(zhǔn)?!?

溫阮愣了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

“演戲有時不用盯著臉。”季承宇把荷包還給她,語氣淡得像閑聊,“身體比嘴誠實(shí)。”

溫阮點(diǎn)頭記下。跟季承宇搭戲總這樣,他從不說“你該怎么演”,只點(diǎn)些細(xì)枝末節(jié),卻總能戳中要害——像當(dāng)年的張嵐,總說“演戲得用骨頭演,不光是臉”。

正準(zhǔn)備開機(jī),遠(yuǎn)處忽然傳來陣汽車引擎聲,停得離片場很近。宋晚“咦”了聲,往那邊瞥了眼:“誰???排場這么大,直接把車開到布景區(qū)來了。”

溫阮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是輛銀灰色的賓利,車窗貼著膜,看不清里面。劇組的場務(wù)正跑過去,似乎想攔,卻被車窗里遞出的一張卡攔住了,訕訕地退到了一邊。

“看著像蘇氏的車?!彼瓮戆櫫税櫭迹疤K氏不是跟顧氏有合作嗎?難道是來視察的?”

溫阮的心輕輕沉了沉。蘇氏。蘇清媛。

這個名字像根細(xì)針,藏在記憶深處,七年沒碰過,此刻被風(fēng)一吹,又冒了出來。

她想起離婚前半年,蘇清媛來家里做客。那天她燉了湯,顧晏辰剛從公司回來,累得靠在沙發(fā)上,蘇清媛就坐在他旁邊,伸手想去碰他的額頭,說“看你累的”。顧晏辰偏頭躲開了,卻沒說什么,只對溫阮說“清媛剛回國,住我們家旁邊的公寓”。

后來她才知道,蘇清媛回來的那天,正是顧晏辰奶奶找她談話的第二天。

“溫老師?準(zhǔn)備好了嗎?”場記舉著板子問。

溫阮回過神,點(diǎn)了點(diǎn)頭,走到指定的位置。風(fēng)吹起她的旗袍下擺,貼在腿上,有點(diǎn)涼。

賓利的車門開了。先下來的是個穿黑西裝的保鏢,繞到另一邊拉開車門。隨后下來的女人穿著米白色連衣裙,頭發(fā)卷著,發(fā)梢別著支珍珠發(fā)卡,手里捏著個鱷魚皮手包——是蘇清媛。

七年沒見,她更漂亮了,也更像傳聞里的“蘇氏千金”了,眼角眉梢都帶著點(diǎn)被寵出來的驕矜。

她沒看旁人,徑直往顧晏辰常待的休息室走,路過片場時,目光在溫阮身上頓了頓,像認(rèn)出了,又像沒認(rèn),嘴角勾了勾,沒停步。

溫阮的指尖猛地攥緊了荷包,繡線扎進(jìn)掌心,有點(diǎn)疼。

“卡!溫阮,走神了!”周明遠(yuǎn)的聲音從監(jiān)視器后傳來,“怎么回事?眼神散了!”

溫阮連忙道歉:“對不起周導(dǎo),我再調(diào)整下?!?

“歇兩分鐘吧。”周明遠(yuǎn)擺擺手,“季老師也喝口水?!?

溫阮走到宋晚身邊,背對著蘇清媛離開的方向,沒回頭。

“她來干什么?”宋晚壓低聲音,語氣里帶著火氣,“肯定是來找顧晏辰的!我就說他倆沒斷干凈!”

“別瞎猜。”溫阮的聲音有點(diǎn)啞,“也許是來談工作的?!?

“談工作用得著穿成這樣?還直接往休息室鉆?”宋晚哼了聲,“我去瞧瞧!”

“別去?!睖厝罾∷?,“拍戲呢。”

她知道宋晚是為她好,可她不想看。不管蘇清媛是來干什么的,都跟她沒關(guān)系了。七年前她沒爭過,現(xiàn)在更不會——不是輸不起,是覺得沒意思。

季承宇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手里拿著兩瓶水,遞過來一瓶:“天熱,補(bǔ)點(diǎn)水?!?

“謝謝季老師?!睖厝罱舆^來,沒喝。

“那位是蘇氏的蘇小姐吧?”季承宇狀似隨意地問,“聽說她跟顧總是青梅竹馬。”

溫阮捏著水瓶的指尖緊了緊:“不清楚?!?

“不清楚也好。”季承宇笑了笑,“拍戲要緊。剛才跟你說的‘身體比嘴誠實(shí)’,別忘了——沈曼現(xiàn)在心里是空的,不是堵的,別攥那么緊。”

溫阮低頭看自己的手。果然,指節(jié)都繃白了。她慢慢松開手,掌心印著道淺紅的痕。

“謝謝季老師。”她輕聲說。

季承宇沒再多說,轉(zhuǎn)身回了廊下。

溫阮深吸一口氣,走到周明遠(yuǎn)身邊:“周導(dǎo),我好了,可以開始了。”

周明遠(yuǎn)看了她兩眼:“別受旁的影響。沈曼現(xiàn)在眼里只有‘告別’,沒別的?!?

溫阮點(diǎn)頭,重新站回原位。

場記板落下的瞬間,她閉上了眼。再睜開時,眼里的慌和堵都淡了,只剩下層薄薄的霧——像沈曼走了很遠(yuǎn)的路,終于走到了盡頭,累了,也認(rèn)了。

“先生。”她把荷包遞過去,聲音輕得像嘆息,“這個,還給您?!?

季承宇接過荷包,指尖在她手背上頓了頓——是劇本里沒有的動作,卻自然得像真的。他看著荷包上的玉蘭,沉默了很久:“要嫁人了?”

“嗯?!睖厝铧c(diǎn)頭,沒看他,“對方是個老實(shí)人,能過日子。”

“那就好?!奔境杏畹穆曇舻土它c(diǎn),把荷包往懷里塞了塞,“以后……好好過?!?

溫阮笑了笑,沒說話。轉(zhuǎn)身時,她的腳步很慢,沒停,也沒回頭——后頸的筋沒繃著,肩膀松垮垮的,像卸下了什么重東西。

“卡!過了!”周明遠(yuǎn)的聲音里帶著笑意,“完美!溫阮你這狀態(tài),能直接去拿獎了!”

溫阮站在原地,沒動。風(fēng)從廊下吹過,帶著遠(yuǎn)處的說話聲——是蘇清媛的聲音,脆生生的,帶著笑:“晏辰哥,你怎么還在忙?我媽讓我來接你回家吃飯呢。”

溫阮的心跳輕輕頓了下。

晏辰哥。

還是這么叫他。

她沒回頭,慢慢走到宋晚身邊,接過毛巾擦了擦臉:“張老師呢?試鏡開始了嗎?”

“早開始了,在那邊休息室呢。”宋晚指了指另一邊,“周導(dǎo)陪著呢,肯定沒問題。倒是你,剛才聽見沒?蘇清媛叫他‘晏辰哥’,還說‘回家吃飯’——聽得我牙酸!”

溫阮沒接話,往張嵐試鏡的休息室走。路過顧晏辰的休息室時,門虛掩著,能看見里面的影子。蘇清媛坐在沙發(fā)上,顧晏辰站在窗邊,背對著她,似乎在說什么,聲音很低。

“晏辰哥,你就跟我回去一趟嘛?!碧K清媛的聲音又傳出來,帶著點(diǎn)撒嬌的意味,“奶奶也想你了,再說……你不跟我回去,溫小姐看見了,該誤會了吧?”

溫阮的腳步頓住了。

誤會?

她有什么可誤會的?

她抬手推開門,不是故意的,是指尖沒力氣,手一松,門就開了。

屋里的人都轉(zhuǎn)頭看過來。

蘇清媛坐在沙發(fā)上,看見她,臉上的笑頓了頓,隨即又綻開了,像沒什么事似的:“溫小姐?剛才在片場就覺得像你,果然是。好久不見。”

顧晏辰站在窗邊,眉頭微蹙,看著她,眼神里有點(diǎn)復(fù)雜,說不上是驚訝還是別的。

“打擾了。”溫阮沒看他,目光落在蘇清媛身上,聲音淡得像水,“我找張老師,走錯路了。”

“張老師在隔壁呢。”蘇清媛站起身,走到她身邊,姿態(tài)親昵得像舊識,“溫小姐現(xiàn)在是大演員了,真厲害。不像我,只會在家閑著。”

溫阮沒接話,側(cè)身想走。

“溫阮?!鳖欔坛降穆曇粼谏砗箜懫?。

溫阮沒停。

“我跟清媛只是……”他似乎想說什么。

“顧總的事,不用跟我解釋?!睖厝畲驍嗨?,腳步?jīng)]頓,“我只是個演員,顧總和蘇小姐談工作,我不打擾了?!?

說完,她徑直走了出去,沒再回頭。

關(guān)上門的瞬間,她聽見蘇清媛笑著說:“晏辰哥,你看你,嚇著溫小姐了。”

溫阮的指尖捏緊了,指甲嵌進(jìn)掌心。

嚇著了?

她只是覺得沒意思。

像看一場七年前演過的戲,臺詞都沒換,演員也還是那兩個,只有她這個觀眾,早就看膩了。

走到張嵐試鏡的休息室門口,她聽見里面?zhèn)鱽韽垗沟穆曇?,帶著點(diǎn)哽咽:“……曼丫頭,外婆知道你委屈,可日子得往前過啊……”

是試鏡的臺詞,卻被她演得像真的在跟孫女說話。

溫阮站在門口,沒進(jìn)去,也沒走。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不是因?yàn)轭欔坛剑膊皇且驗(yàn)樘K清媛,是因?yàn)閺垗沟脑挕叭兆拥猛斑^”。

是啊,得往前過。

七年前沒明白,總想著“為什么是我”,現(xiàn)在才懂,“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來怎么過”。

她抬手擦了擦眼淚,正準(zhǔn)備敲門,身后傳來腳步聲。

“溫老師?!笔勤w宇,手里拿著個保溫桶,臉色有點(diǎn)為難,“顧總讓我……讓我給張老師送點(diǎn)吃的,說她試鏡辛苦?!?

溫阮看著那個保溫桶,是“老街坊”的牌子——跟之前送姜茶的是同一家。

“不用了?!彼穆曇艉茌p,卻很穩(wěn),“張老師不喜歡吃外人的東西。還有,”她看著趙宇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以后顧總要是有什么事,不用特意通過我。我跟他,除了工作,沒別的關(guān)系?!?

趙宇愣了愣,捏著保溫桶的手緊了緊:“溫老師,顧總他……”

“趙助理。”溫阮打斷他,“你是顧總的特助,該懂分寸。”

趙宇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知道了。那……我先過去了?!?

看著他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溫阮輕輕呼了口氣。

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清了清,堵著的那些慌和亂,都散了點(diǎn)。

或許蘇清媛的出現(xiàn)不是壞事。

至少讓她徹底明白,有些過去,回不去,也不必回去。

她抬手敲了敲門,聽見張嵐應(yīng)了聲“進(jìn)”,推門走了進(jìn)去。

張嵐坐在椅子上,眼眶紅紅的,看見她,笑了笑:“試完了,周導(dǎo)說……說我能演。”

“我就知道您能行?!睖厝钭哌^去,握住她的手,“晚上我請您吃餛飩。”

“好啊?!睆垗古牧伺乃氖?,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剛才哭過?”

溫阮愣了愣,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淚沒擦干凈。她笑了笑,沒瞞她:“想起外婆了?!?

“傻丫頭?!睆垗箛@了口氣,“日子是自己的,別總跟自己較勁?!?

溫阮點(diǎn)頭,看著張嵐眼里的光,心里慢慢踏實(shí)下來。

是啊,日子是自己的。

顧晏辰也好,蘇清媛也罷,都只是過去的人了。她現(xiàn)在有戲拍,有張老師在,有宋晚陪著,足夠了。

至于那些沒說清的舊賬,說不清就不說了。

反正她往前走了。

休息室的窗戶開著,風(fēng)吹進(jìn)來,帶著梔子花香。溫阮望著窗外的陽光,輕輕笑了——這一次,是真的放下了點(diǎn)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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