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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鎖魂封魄(上)

“七曜逆尸鎖魂陣?這是什么術法?”

安言開口詢問。

“結界術,葬乘生氣,氣乘風散,界水止聚;若反其道,則生氣逆沖,尸氣內伏?!?

“如果他成了,整層都會化為逆尸冢,活人魂被鏡陣逐格切割,永鎮樓中?!?

死寂的電梯廳里,那張泛黃的符紙宛如一塊冰冷的墓碑,其上墨黑朱砂所書的“急急如律令”五字,筆鋒虬勁狠厲,透著令人窒息的不祥。

空氣中那股混合著鐵銹、尸腐與灰塵的陳腐氣味,此刻仿佛被無形之手攥緊,粘稠得如同化不開的血漿,死死壓在每個人的胸口。

“滋啦…啪!!”

頭頂一盞時明時暗的應急燈驟然爆裂。

刺耳的碎裂聲中,粘稠的黑暗如同墨汁般迅速從碎裂的燈罩邊緣浸染開來,瞬間吞沒了那僅存的光亮碎片。

電梯廳剎那間徹底沉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只有幾人粗重的喘息和愈發急促的心跳聲在死寂中無限放大。

“警戒!”

常彥怒吼一聲,反手就從背包的夾層里摸出幾張符箓,動作迅如閃電。

黑暗中,只有幾星微弱熒光的朱砂符文一閃而逝。

趙熠的反應同樣不慢,VEPR-12沉重的槍托猛地撞上肩窩。

“咔嚓——”

清脆的保險開關聲像是黑暗中猛獸磨牙的輕響,槍口憑借最后那點視覺殘留,本能地指向符紙的方向。

“這種陣,有破解方法嗎?”

安言將圣牌高舉過頭頂。

“重寫七曜,以陽氣沖破尸氣?!?

“那接下來我們應該怎么做?”

“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0:06?!?

“子時?”

常彥冷汗直流。

“陰氣正盛……根本定位不了尸氣的方位,艸,這青烏生,真和我見過的那群甲方有的一拼?!?

“十點多進來的……這么看來,他可能在時間上動了手腳?!?

Lumen Christi,

(基督之光,)

in tenebris lucet,

(在黑暗中照耀,)

et tenebrae eam non comprehenderunt.

(而黑暗絕不能勝過祂。)

Accende in nobis lumen fidei.

(求禰在我們心中點燃信德之光。)

安言燃起圣蠟,電梯廳再度恢復了光明。

“信德燭光?”

在一個停電的夜里,趙熠見過這一束光芒。

燭火隨之搖曳——不是安言手中象征力量的圣蠟,僅是菜市場買回的廉價白燭。

可那微弱的火焰卻像被無形的意志約束,倏然向上凝成一道筆直的金線,瞬間驅散了他被黑暗勒緊的窒息感。

母親疲憊的側影在燭光中鍍上柔和的輪廓,轉瞬又隱入更深的暗影。

記憶中母親指尖的溫度與安言此刻高舉圣蠟的動作重疊。

“原來...那不是……”

趙熠喉結滾動,指尖無意識攥緊冰冷槍身。

童年以為是安撫的儀式,竟是真實驅邪的微弱火種——

正如母親撫過十字架時那句混雜意大利語的漢語呢喃,從來都是掙扎于深淵邊緣的禱祝,而非虛浮的慰藉。

圣城的血脈,早已在破敗筒子樓里燃盡了最后的光,只為護住驚惶無措的孩童。

“這里應該沒有別的信息了吧,要不我們先去恢復供電?”

“定中宮,置南鏡,斷生脈,引尸水,鎖魄籠,火蛇陣,鎮符封——先別上樓!”

常彥走到電梯門前。

“這里沒電,電梯沒用!”

安言等人沒有跟上去。

“我知道?!?

“趙熠,把門打開。”

“怎么開?”

常彥翻了個白眼。

“還用我教你嗎?”

“你確定這樣可以?”

“放心,待會我全功率驅動它自然就炸了?!?

“喏,”

常彥把沉重的充電樁往電梯門縫處一墩,濺起一片細灰。

“趙小弟,別閑著,把那堆線給我繞上去!纏緊點,越緊越好!”

“常彥前輩,你確定這東西不會把我們幾個直接炸到二樓去?”

安言有些擔心。

“沒事,遷個墳也行,總比死這好?!?

“不會。”

雨宮凌音的聲音響起。

“果然,雨宮小姐是個明白人!”

“不會爆炸?!?

“……”

常彥繼續鼓搗著充電樁,趙熠在一旁輔助。

“不對呀,為什么電流表示數這么大?”

“我看看?!?

“等等,你他媽把電流表并聯了??!”

這一聲怒吼如同驚雷在狹小的電梯廳炸響。話音剛落,只聽得——

“滋啦——嘣?。?!”

一聲極其刺耳、猶如金屬被撕裂般的爆響瞬間炸裂。

接在電流表上的電線猛地噴濺出大團熾白耀眼的電火花,像無數條狂暴的毒蛇在黑暗中瘋狂扭動、跳躍。

空氣中瞬間彌漫開刺鼻的焦糊味和臭氧的味道。

“扔了呀!”

……

“不得不說,你也是個天才,能把電流表搞成莫托洛夫雞尾酒(土制燃燒瓶)?!?

“來,試試把這個充電樁變成‘面包籃’(爆破、燃燒彈)?”

“你們兩個到底在干什么!”

安言一腳踢開還帶著點點火星的電流表。

“意外,意外!”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一路讀到大學畢業的。”

常彥繼續專注于充電樁。

“其實也挺簡單的,少去圖書館這些公眾場合,不把反光的或者帶屏幕的東西露出來,不抓癢,應該就可以了?!?

“什么鬼……好像也對。”

“準備好了,往后撤!”

常彥將充電樁擺在預設地點。

“砰——”

刺目白光與震耳欲聾的爆裂撕裂了粘稠的黑暗。

狹小的電梯廳瞬間被狂亂的電流、噴濺的熾白火花和嗆人的焦糊氣味充斥。

扭曲的電線如同瀕死的毒蛇般瘋狂甩動,又在下一瞬無力地垂落,只剩下嗤嗤的余響和縷縷焦煙。

“咳咳…咳…打開了嗎?”

安言第一時間將圣蠟舉高,微弱但堅定的光暈再次驅散了爆炸殘留的灼熱和升騰的煙霧,勉強照亮了前方。

被炸開的電梯門如同被巨力撕裂的兩片金屬殘骸,歪斜地扭曲著,露出了后面深不見底、漆黑如墨的電梯井。

一股更陰冷、更陳腐的寒風猛地從中倒灌出來,裹挾著濃重的鐵銹味和泥土腥氣,瞬間壓過了爆炸留下的焦糊,激得人汗毛倒豎。

常彥幾乎是擦著濺射的火花,一個箭步就沖到了炸開的裂口旁,動作迅猛如捕獵的猛獸。

他甚至顧不上拍打袖口沾上的黑灰和鐵屑,探身便向幽深的井中望去。

“手電!光!”

他急促地低吼,聲音在空曠的井壁間產生瘆人的回響。

安言立刻將手中高舉的圣蠟盡力前伸,那點信仰之光頑強地刺破濃重的黑暗。

趙熠也打開了自己隨身的強光戰術手電筒,兩道光芒匯合,艱難地在深井的虛空中打出一道探照光柱。

慘白的光束如同刀鋒般切割著濃稠的黑暗,在布滿灰塵、油污和銹蝕鋼絲繩的井壁上急速掃過。

光線所及之處,一切都顯得冰冷而死寂。光柱掃過靠近中間的位置——

常彥的目光猛地凝固,瞳孔驟然收縮。

就在電梯井正中央的后壁上,大約與他們所在樓層平行的位置,赫然嵌著一面巴掌大小的、材質非金非石的黑色圓鏡。

鏡面并非用于映照,而是詭異地向外凸起,表面流轉著極微弱但極其妖異的暗綠色幽光。

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在那面小圓鏡的正下方,緊貼著井壁,清晰地刻著一個巨大而扭曲的字符。

那字符絕非現代文字,筆畫扭曲虬結,透著深入混凝土的狠厲力道,墨黑中泛著不祥的、早已干涸的暗紅色澤,仿佛用某種凝固的污血寫成。

那是一個無比碩大、僅憑形狀和散發出的陰冷死寂氣息就能讀懂含義的單字——

“魄”!

它就那樣靜靜刻在那里,如同深埋地下的黑色墓碑,又像是連接幽冥的咒文封印。

電梯井中呼嘯的風聲此刻聽起來仿佛無數亡魂在低語。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圣蠟的火焰在倒灌的陰風中劇烈搖曳起來,幾乎要被無形的森寒壓滅,勉強維持著搖曳的光圈。

“‘魄’字符…”

常彥的聲音干澀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一種混合著震驚、憤怒和了然的寒意。

“那家伙倒是挺誠實守信,說不浪費時間,辦事倒真不拖沓!”

“上去?”

雨宮凌音緩步走了過來。

“上去,但不能恢復供電?!?

“他可能現在還在大樓里,如果能當面找他對峙,那是最好的了?!?

“為什么不能恢復供電?”

安言顯得有些疑惑。

“供電就是鑰匙,到卯時會再斷一次電,而陣法要在卯時后才能破解?!?

“這有什么影響嗎?”

“下一次斷電時,陣法將被完全啟動,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青烏生這家伙可以控制時間?!?

“控制時間的術法我見多了,雖然說不知道他使用的是哪個,但肯定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

“我不理解?!?

安言搖了搖頭。

“換句話說,我們一恢復供電,青烏生那家伙就會把時間調至卯時,然后斷電啟動陣法?!?

“我們只有在卯時的才能破解這個陣,因為只有那時可以重書七曜?!?

“那為什么他不直接自己調整時間和供電?”

“我也不理解,但是現在先把他剩下幾個步驟破解了再說。”

四人順著混凝土樓梯盤旋而上,應急燈的光暈在拐角處拖出長長的影子。

腳步踏在積灰的臺階上只發出沙沙悶響,如同踩在吸音的絨布上。

樓道里空蕩得瘆人,沒有扭曲的陰影,沒有紙片翻飛的異象,只有濃得化不開的死寂和滲入骨髓的陰冷。

這種反常的寧靜反而讓趙熠掌心冒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VEPR-12冰冷的槍管。

就在他們剛踏上通往七樓平臺的轉角時,異樣的聲音毫無征兆地穿透了這片死寂。

不是怨靈的哭嚎,也不是金屬扭曲的呻吟。

“……項目跟進表做了嗎?甲方明早九點就要。”

一個帶著濃厚疲憊感的女聲響起,音質沙啞失真,像是從布滿雜音的老式對講機里傳來。

緊接著,一個年輕男性聲音帶著煩躁回應,清晰得仿佛就在拐角那頭:

“催命???!張總那邊的方案我還沒改完呢!王姐說讓先整她的預算表…靠,這破電腦又卡了!”

鍵盤被用力敲擊的“噠噠噠噠”聲隨之炸開,密集、急促,充滿了壓抑的怒火,回蕩在空曠的樓梯間里,顯得格外空洞刺耳。

“叮鈴鈴鈴——”

清脆的辦公座機鈴聲毫無預兆地在他們頭頂炸響,尖銳地劃破寧靜,把安言驚得手腕一抖,圣牌差點脫手。

鈴聲固執地響著,每一次斷續都敲打在緊繃的神經上。

下一秒,一個模糊的中年男聲在鈴聲的間隙里穿插進來,伴隨著沉重而壓抑的腳步聲,仿佛在狹小的隔間里踱步:

“小李啊…不是我說你,這點效率怎么行?年輕人要有點拼搏精神!你看小陳,人家上周可是自愿續到三點…”

“續到三點”那幾個字,在死寂陰森的樓道里被拖得極長,尾音使人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反感。

四人的腳步驟然停住,如同被無形的繩索捆在原地。

趙熠猛地抬槍指向聲音來源——樓梯轉角上方那片被應急燈割裂出的濃重陰影,手指緊扣在扳機上,指節泛白。

安言的圣牌驟然亮起微光,熔金瞳孔警惕地掃視四周,無形的圣光力場無聲地在她與趙熠身前撐開。

雨宮凌音蒼白的面容在昏暗光線下更無血色,她垂在身側的左手無聲地按住了祓禊的刀柄,冰藍的眼眸寒星般鎖定前方的黑暗。

那柄沉寂的妖刀刀鞘末端,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氣中彌漫的異樣怨念,幾不可察地逸散出一絲比周圍空氣更刺骨的寒意。

常彥臉上的痞笑第一次徹底消失,眉頭擰成了疙瘩。

他側著頭,像是在極其專注地捕捉那些失真聲音里的每一個細節,眼神銳利得像刀子。

短暫的死寂后,他啐了一口唾沫,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近乎憤怒的肯定:

“是那些被自愿加班爽死的倒霉家伙在返崗?!?

樓道里,鍵盤的敲打聲、文件翻動的沙沙聲、壓抑的抱怨和催促聲、還有那催命的電話鈴聲……交織出一片扭曲喧鬧的“工作背景音”。

這片本該屬于白晝喧囂的聲浪,如今卻在午夜時分的死寂鬼樓里反復回蕩,沒有源頭,也找不到終點,如同被邪異之力強行固定在時間長河片段里的鬼魂錄音。

“媽的,那群家伙的陰魂比黑白無常還敬業?!?

趙熠咬著后槽牙,槍口在黑暗中不安地細微晃動,瞄準鏡的十字線在那些虛無的聲源方向徒勞地掃動。

“別急著開工啊各位!小心打擾了老板賠錢吶!”

四人頂端的照明燈幽幽亮起。下一秒——

“滋啦——?。?!”

一種極其刺耳、如同無數怨魂同時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嘯驟然爆發!那不是物理的聲音,而是直接沖擊靈魂的怨念噪音。

“好啦好啦,都到地府了就不能休息會兒嗎?不愁吃不愁喝,沒人催你進度,各位安心呆著吧!”

“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剛山……功德金色光,微微開幽暗?!?

樓梯間里那些“正?!钡墓ぷ髟肼曀查g被這股洪流般的尖嘯攪碎、撕裂、吞噬,消失得無影無蹤。

樓道重回死寂,仿佛剛才的喧囂只是一場幻聽。

只有空氣里殘余的、更加凝重的陰寒,證實了某種無形之物的狂怒。

他掂了掂手里的超度符,臉上又掛起那種玩世不恭的痞笑:

“聽見沒?錢不比圣水好使?”

他掃了一眼臉色發白的趙熠和神色復雜的安言。

“得了,就當是離職申請吧。這破地方的‘人事檔案’,怕是比陰差手里的生死簿還催命。走了,上樓找青烏生那孫子聊聊‘債’的事!”

黑暗如同粘稠的膠體,包裹著繼續盤旋而上的臺階,通往更深邃未知的樓層。

樓下的“辦公室”在短暫暴動后重歸死寂,但四人心中都清楚,這份安靜比任何喧囂都更令人窒息。

真正的“清算”,或許就在頂樓等著他們。

“你身上到底有多少符?”

趙熠奪過常彥手中的超度符。

“不知道,畢竟我是主修符箓的,符多一點挺正常的。”

“那你那天拿電腦搞的是?”

“會點步罡法又不是不行?!?

當沉重的防火門在身后合攏,四人踏入的并非預想中規整的辦公格間,而是被徹底重構的噩夢空間。

慘白的應急燈光下,數百張工位桌板被暴力拆解、扭曲重組,如同巨蛇褪下的鱗甲,在廣闊的地面上蜿蜒盤踞成一道近一人高的蛇形迷陣。

金屬骨架在關節處用染血的領帶絞緊,斷口處裸露出犬牙交錯的線纜,仿佛毒蛇暴露的神經束。

“這甲方…改需求改到陰間來了?”

常彥嘖了一聲,指尖掠過桌沿——那里釘著一張皺巴巴的打印紙,墨漬暈染的標題赫然是《王氏集團Q3工位風水優化方案(終版)_青烏生簽批》。

安言猛地拽住正要踏入蛇口的趙熠:

“別動!”

她熔金色的瞳孔鎖死蛇身中段——幾張工牌被魚線懸吊在裸露的電線上,正隨陰風輕輕搖擺。

牌面上員工的證件照嘴角被粗糙地縫出上揚弧線,滲出的暗紅蠟油在脖頸處凝成“自愿加班”的字樣。

滋…滋滋……蛇腹深處傳來斷續的電流雜音,隨即是擴音器失真的咆哮:

“動線效率低下!蛇尾三組——扣績效!”

轟??!

數十張釘死在“蛇尾”的折疊桌應聲彈起,屬桌板裹挾著斷木刺如機關弩箭般射來,漫天碎紙在氣流中凝聚成箭頭形狀的陰氣渦流。

“附靈了?閃開!”

常彥推開一旁的雨宮凌音,折疊桌渦流卻繞開了他們,不約而同的飛向安言。

現在開口已經完全來不及了。

就在折疊桌裹挾的斷木尖刺與陰氣渦流即將吞沒安言的剎那——

“滋——咔!”

蛇陣邊緣那臺被趙熠偽裝成“廢棄支架”的金屬箱體突然發出機械咬合聲。

箱頂瞬間彈開,刻滿退魔符文的槍管如毒蛇昂首般立起,內置的靈力傳感器死死鎖定撲面而來的怨氣渦流。

“突突突突——!?。 ?

一串急促的開火聲響起。

12.7×99mm退魔子彈組成的火網驟然迸發。

熾熱的彈道在昏暗空間拉出明黃軌跡,每一發彈頭都在撞上折疊桌的瞬間爆開朱砂色的凈化光暈。

木質碎渣混合著黑氣四濺,幾張釘著“自愿加班”工牌的桌板被攔腰轟斷,腐臭的蠟油在彈幕高溫下融化成腥臭煙霧。

“趙熠?!”

安言踉蹌后退撞進消防栓箱,熔金瞳孔映出彈幕后方持續噴吐火光的槍管——正是那臺“12.7mm邪祟冷靜器”。

“靠譜啊微波爐!”

常彥拽著雨宮凌音貼墻躲避橫飛的流彈,袖口甩出的鎮魂符箓在彈雨間隙補上缺口。

他瞥見哨戒機槍底座連接的移動電源正閃爍過載紅光,脫口罵道:

“但你再不省電老子就要破產了!”

機槍突然啞火。

最后一顆刻著“破”字的符文彈卡在槍膛,滾燙的槍管冒出青煙。而殘余的兩道陰氣渦流已突破彈幕,距安言咽喉不足三尺——

“砰!!”

黏膩的破裂聲炸響。安言腳邊某灘不起眼的水漬猛地鼓起,被安言隨手丟下的圣水膠囊應壓爆裂。

飛濺的水珠觸到陰氣瞬間汽化,蒸騰的白霧如同微型結界強行滯緩了渦流攻勢。

“跑啊!”

趙熠的嘶吼從蛇陣另一端傳來。

他手中的VEPR-12終于完成填彈,槍托重重抵住滲血的左肩傷口,獨頭彈轟鳴著撕裂了最后的黑氣。

彌漫的硝煙中,哨戒機槍的槍管緩緩垂落,散熱孔飄出的焦糊味混著圣水蒸汽,在布滿《Q3風水優化方案》碎屑的地面上氤氳成詭異的灰白色。

“離開這個鬼地方,先不要和他交手!”

常彥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黑色柱狀物。

“來,陪一根?”

常彥將煙彈插入煙桿頂部,連按五下電源鍵。

“特制的煙彈,沒尼古丁,勁大管飽!”

煙彈在空中劃出一道灰弧,常彥低聲念咒,將其精準擲向蛇形迷陣的核心區域。

煙彈爆裂的瞬間,一股刺鼻的異香彌漫開來,內部封裝的特制粉末如霧般擴散開來。

這干擾物質迅速生效,如同水入沸油,讓迷陣中由工位桌板組成的蛇形邪祟發出一連串扭曲的嘶鳴。

陰陽氣流轉被擾亂,原本凝聚成實體的怨恨炁力開始崩解,蛇陣邊緣的黑氣如同觸電般閃爍、潰散,整個空間的壓抑感驟減。

“快走!”

常彥吼道,借著煙霧的掩護,一把抓住雨宮凌音的胳膊,拖著她向后退去。

雨宮凌音雖未被邪祟傷到要害,但先前在配電室與青烏生的交鋒中,她的妖刀祓禊消耗了大量魂力,臉色蒼白,動作稍顯遲滯。

常彥的力道沉穩,幾乎是半架著她,步伐如風,避免她陷入混亂的炁流中。

與此同時,安言反應迅捷,一把拽住趙熠的手腕,低喝道:

“別發呆,跟上!”

趙熠剛還因哨戒機槍的過載而微怔,指尖殘留著VEPR-12圣水噴射器的后坐力震動。

被安言一拉,他才回神,目光掃過煙霧中扭曲的蛇影——那些“自愿加班”的怨靈工牌在干擾下如螢火般閃爍、熄滅。

安言的指尖傳來一絲溫熱圣光,緩解了趙熠的疲憊,他咬緊牙關,腳下發力,與她并肩疾沖。

四人在煙霧的掩護下,穿過迷陣崩塌的缺口,向后方走廊的陰影中移動。

干擾物質還在生效,走廊兩側的能量刃被暫時抑制,但青烏生的結界術——七曜逆尸鎖魂陣并未解除。

煙霧外,遠處傳來更尖銳的咒語聲,似是青烏生察覺到動靜,試圖重新聚攏炁力。

十幾步后,他們拐入一處廢棄的會議室。

會議室內,灰塵厚積,但相對完好,桌上散落著老舊的文件夾和一臺破碎的投影儀??諝饫铮髽堑男八顨庀⒌诵?,只剩下眾人粗重的喘息聲。

雨宮凌音借力站直,背靠墻壁,深吸一口氣,握緊了妖刀刀柄。

“能撐多久?”

她冷聲問常彥,眼神警惕。

“頂多五分鐘。”

常彥喘著氣。

“青烏生那個老賊,肯定布了陷阱等我們。這大樓的‘七曜逆尸’陣,連電梯井里的‘魄鏡’都出來了,他玩的是壓債索命的死局?!?

趙熠一屁股坐倒在積灰的椅子,揉了揉受傷的手臂,安言迅速檢查他的傷口,從口袋摸出圣水浸過的繃帶處理。

“媽的,這鬼地方,時間都亂了,咱這是不是又被偷了幾小時?”

他瞥了眼手表,指針依舊瘋轉,詛咒道。

安言沒答話,目光卻落在會議室角落一張歪斜的白板上。

板上有模糊字跡,似乎是前任員工留下的:

“加班是福報……”

她冷哼。

“又是被自愿加班的怨靈。常彥,你的超度符能用在這上面嗎?”

常彥搖頭,掏出煙點了一支。

“沒時間搞超度,這里尸氣太重,我的符效力打折。先喘口氣,等下上樓?!?

“青烏生的真身一定在頂層或電梯井附近——‘七曜逆尸’的生門閉鎖了,得破,但子時陰氣正盛,得等時辰轉卯?!?

他取出筆記本,快速翻頁,上面是之前記錄的破陣筆記。

門外傳來邪祟的腳步雜沓聲。

“有腳步?來者不善!”

常彥頓感不妙。

安言拉起趙熠的手。

“他們要攻進來了!”

雨宮凌音妖刀微鳴,準備迎戰。

“你歇著。”

常彥眼神一凜,熄滅煙蒂。

“煙彈效果過了。走,去配電室——那里有充電樁和符箓,還能當臨時據點。下次見面,該和青烏生算總賬了?!?

四人交換一個眼神,推開后門,再次沒入黑暗的走廊。

“趙小弟,火力不夠啊,來,試試這個!”

常彥從包中取出一把步槍。

“這個是……AKS74U?”

“不,不是,是AK12。”

“什么玩意?”

“型號。”

“型號?”

趙熠接過那把造型奇特的“AK12”,沉甸甸的手感帶著冰冷的金屬氣息。

雖然對常彥的產物滿腹疑竇,但走廊里邪祟的腳步和嘶吼聲正迅速逼近,顯然不是糾結的時候。

“別管那么多,試試。”

常彥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催促。

趙熠熟練地卸下彈匣檢查——里面赫然填裝著粗大的12號霰彈,與他慣用的VEPR-12口徑一致。

但這槍管和結構卻完全是突擊步槍的模樣,尤其是彈匣插入時,機匣與霰彈規格產生的別扭感尤為明顯。

“12號霰彈?AK和VEPR喝醉了?”

他來不及多想,將彈匣咔嚓一聲推到位。

走廊入口的防火門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一個扭曲的、仿佛由文件柜和破碎電腦機箱拼湊而成的陰影正試圖擠入。

“來吧!”

趙熠低吼一聲,猛地舉起槍,肩膀抵住那同樣怪異的槍托,手指狠狠扣下扳機——

“砰轟——?。?!”

震耳欲聾的爆鳴瞬間在狹小空間內炸響,比VEPR-12更加狂暴的后坐力如同一柄沉重的戰錘,狠狠砸在趙熠的肩窩,震得他臂骨發麻,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蹌了一步。

噴薄而出的并非灼熱的鉛丸,而是一蓬奇異的、燃燒著赤紅色流光的扇形彈雨。

彈頭仿佛裹挾著液態火焰,在空中劃過刺目的軌跡,擊中那破門而入的“文件柜邪祟”。

被擊中的部位瞬間爆開一團赤金交織的烈焰,金屬被燒融扭曲,紙張化作灰燼,并伴隨著一陣尖銳、非人的精神尖嘯,邪祟的動作猛地僵滯。

然而,就在開火的瞬間,異變陡生。

趙熠的右手小臂傳來一陣劇烈的、幾乎被撕裂般的灼痛。

槍管根部急劇升溫,他緊握護木的手指感受到滾燙的熱浪,皮膚仿佛要粘連上去。

更糟糕的是,一股極其霸道、燥烈無比的能量,如同無形的鉆頭,順著槍身猛然倒灌回他的手臂。

這股能量帶著金屬的鋒銳切割感和火焰的焚灼破壞力,蠻橫地沖撞著他臂膀的經脈,毫不停留地一路向上直沖。

“呃啊——!”

一聲悶哼不受控制地從趙熠喉嚨里擠出。

那股燥烈的火氣在涌入他胸口的瞬間,仿佛找到了目標——他的肺部。

肺屬金,此刻卻遭遇了剛猛爆裂的“火”煞的暴力能量沖擊。

一股無法形容的、源自臟腑深處的劇痛驟然爆發。

仿佛有人在他胸腔內塞進了一塊燒紅的烙鐵,同時又用無數根淬了劇毒的鋼針瘋狂攪動。

“咳咳咳……噗??!”

劇烈的痙攣性嗆咳根本無法抑制,趙熠只覺得胸口猛地塌陷下去,又像被鐵箍死死勒緊。

肺部如同被點燃的破風箱,每一次試圖吸氣的動作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卻又吸不進一絲氧氣。

濃重的血腥味瞬間涌上喉嚨,一大口帶著仿佛燃燒的金屬粉末般的暗金碎屑的鮮血毫無預兆地狂噴而出。

血點濺落在積滿灰塵的水泥地面上,發出輕微的“嗤嗤”聲,冒出淡淡的焦煙。

眼前陣陣發黑,耳中的邪祟嘶吼和常彥的喊話聲都變得模糊不清。

那巨大的反作用力似乎不僅傷了他的肩臂,更引發了的五行反噬。

他感覺自己的肺在燃燒、在碎裂,每一次喘息都伴隨著金屬刮擦般的劇痛和火燎般的灼熱。

右手無力地垂落,那把怪異的“AK12”險些脫手。

趙熠的身體劇烈搖晃,單膝跪倒在地,左手死死捂住胸口,試圖壓制住那幾乎要撕裂他的灼痛與窒息感,斷斷續續地嗆咳著,嘔出的血沫里混雜著詭異的金屬光澤。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后背,那張因劇痛和缺氧而扭曲的臉上,再沒有了之前的暴躁戰意,只剩下一片瀕臨窒息的慘白與驚駭。

“趙熠!”

安言的驚呼帶著驚恐。

她立刻撲到他身邊,圣牌的光芒亮起,帶著圣潔氣息的柔光試圖照拂趙熠的胸口,企圖平息他體內狂暴相沖的能量。

但那股煞氣如同頑鐵兇炎,與圣光激烈糾纏、排斥,效果甚微。

“媽的!差點忘了這個!你忌火,子彈就是他娘的專克邪物的雙刃劍!”

“你現在連半點真炁都運不動,硬扛反噬不是找死嗎?!”

常彥臉色難看地大罵,幾步搶上前扶住幾乎昏厥的趙熠。

他迅速從包里摸出一個不起眼的青銅小盒,盒面篆刻著繁復的符文。

“張嘴!”

他低喝一聲,從盒中摳出一顆流轉著青玉光澤、散發著清冽土腥氣的藥丸,不由分說塞進趙熠口中。

“含著!能定住一時半刻,這煞氣傷了肺金根基,麻煩大了!”

藥丸入口,一股清涼苦澀的氣流迅速化開,沿著喉嚨滾下,勉強壓下了胸腔內最暴烈的灼燒感,讓趙熠終于能急促地喘上幾口氣。

但每一次呼吸,肺部深處仍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如同細碎玻璃碴來回刮擦般的銳痛。

遠處,防火門徹底被撕開,更多形態各異的怨靈造物嘶吼著涌入走廊,冰冷的死氣伴隨著辦公耗材被怨念驅動化作的暗器呼嘯而至。

趙熠和雨宮已經完全失去了作戰能力,常彥不禁為自己的處境捏了把汗。

“常彥前輩,你干出這么多不敬仙師的事情不怕遭報應嗎?”

“什么意思?”

“槍械,微波爐,電子煙,報應都在趙熠身上顯現了!”

“哈?那照你這么說,可能是我要遭的報應太多了他們忙不過來了吧。”

“我好像也沒干什么事吧,不就在道觀里面吸煙,拿香火錢,當著祖師爺的面鳴槍……”

“而且趙小弟是因為被火反噬才變成這樣的,我也不理解,為什么之前用的還好好的,一換槍就變這樣了?!?

“你與其有時間在這里和我廢話,到不如去看著你敬愛的雨宮前輩和救了你幾次的趙熠?!?

“我來?!?

雨宮凌音用刀撐起身子。

“待著,或者跟在我身后?!?

常彥從身上取出三支鋼筆,將一支扔給了趙熠。

“你們那里出問題了,就把這東西丟出去?!?

說罷,常彥取下手中兩支鋼筆的筆帽,兩根刻滿符文的銀制長刺彈出,常彥手握長刺,深吸一口氣。

“媽的,老常不發威,你把我當凱申吶!”

砰——!

防火門被徹底撕裂,一群由碎裂電腦機箱、轉椅骨架與文件夾拼接而成的邪祟蜂擁而入。

它們沒有五官,只有一張張被訂書機強行釘在面板上的A4紙,紙上打印著血紅的“加班”二字,隨著關節摩擦發出沙沙嘶響。

常彥吐掉嘴頭的半截煙蒂,煙灰落在血漬斑斑的地板上,發出輕微的“嗤”聲。

“老子今天就讓你們這群乙方逼出來的家伙清醒一下?!?

他左手反握銀刺,右手正持,指節在金屬表面一捏,發出“咔啦”一聲脆響。

無附魔、無符光,只有冷硬銀光在指尖流轉,像兩把剛從冰水里撈出來的手術刀。

第一只邪祟撲來——是一臺碎屏顯示器拼接成的“頭”,拖著電纜脊椎,張嘴噴出墨黑紙屑。

常彥沒退,左腳一踏,鞋底碾碎玻璃渣,身形如炮彈出膛。

“嘭!”

銀刺從下頜貫入,后腦貫出,帶著碎塑料與黑血一起炸開。

常彥借勢旋身,手肘如錘,砸在第二只邪祟胸口——那是一只被文件夾夾爆的人形,胸腔里塞滿了回形針。

“咔——嚓!”

肘擊之下,整個胸腔塌陷,回形針像子彈一樣四散飛濺,打在墻上叮當作響。

常彥右手的銀刺順勢下劈,劃出一道冷弧,從肩膀到胯骨,一刀兩斷。

黑血噴濺,落在他的臉上,順著眉骨往下淌。他舔了舔嘴角,咸腥。

“就這?”

第三只邪祟從側面撲來,是一臺碎裂的碎紙機,齒輪外露,像一張長滿鐵牙的血盆大口。

常彥不躲,反而迎上去,身子一矮,銀刺貼著地面滑鏟。

“呲啦——”

銀刺從腳踝切入,一路劃到膝蓋,金屬與骨骼的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邪祟失去平衡,轟然倒地。常彥翻身騎上,雙刺交叉,狠狠扎進那張“嘴”里。

“噗嗤!”

齒輪崩裂,黑血如噴泉。

常彥整個人被噴得濕透,像剛從墨池里撈出來。他卻笑了,笑得牙齒森白。

“來??!你們不是喜歡加班嗎?老子讓你們加!加到爽!”

他起身,雙刺反握,像一頭被血激怒的狼,主動沖進邪祟群。

一只邪祟掄起辦公椅砸來,常彥側身,椅背擦著鼻尖掠過,帶起一陣勁風。

他順勢抓住椅腿,猛地一拉,邪祟失去平衡,被他一腳踹翻。銀刺從眼眶貫入,直沒至柄。

另一只邪祟從背后偷襲,電纜如鞭,抽向他的后腦。

常彥頭也不回,反手一撩,銀刺精準地纏住電纜,猛地一扯。

“啪!”

電纜斷裂,電火花四濺。

常彥轉身,一腳踹在邪祟胸口,整只邪祟倒飛出去,撞在墻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像一袋爛肉。

他越打越快,銀刺在手中幾乎舞成一團白光。

每一次刺入、拔出,都帶出一片黑血與碎肉。走廊的墻壁被噴得斑駁,像一幅抽象的潑墨畫。

“砰!”

一只體型巨大的“打印機”橫沖直撞而來,機身布滿尖銳的金屬支架。

常彥不退反進,雙刺交叉,猛地躍起,整個人像一把剪刀,從邪祟的頭頂一路剪到胯下。

“嘩啦——”

邪祟被生生剖成兩半,內臟嘩啦啦流了一地。

常彥落地,單膝跪地,銀刺插在地板上,支撐著身體。他喘著粗氣,汗水與黑血混在一起,順著下巴滴落。

四周,邪祟們終于停下了腳步。它們沒有眼睛,但常彥能感覺到,它們在“看”他。

他緩緩站起,銀刺在指尖一轉,甩出一串血珠。

“怎么?不來了?”

他咧嘴一笑,露出染血的牙齒。

“那就——換我來了?!?

話音未落,他如離弦之箭,再次沖入邪祟群。

銀光閃爍,血肉橫飛。

走廊盡頭,最后一臺邪祟轟然倒地,胸口插著兩支銀刺,像一枚被釘死的標本。

常彥站在尸堆中央,渾身浴血,銀刺垂落,血珠順著刺尖滴落,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他低頭,看著自己滿是血污的手,突然笑了。

“你說得對,雨宮凌音,我確實該練練了,手生了?!?

身后,趙熠靠在墻上,臉色蒼白,嘴角卻勾起一抹笑意。

“常哥……你他媽真是個瘋子。”

常彥回頭,甩了甩銀刺上的血,咧嘴一笑。

“瘋子?不,我只是——”

“比他們更瘋?!?

“加班久了都這樣。”

常彥身后的雨宮凌音緊握著來不及出鞘的妖刀。

“進來吧?!?

四人在配電室中稍作休整。

“摸清楚這個陣的結構之后來拉閘,拉完閘第一時間破陣?!?

“置南鏡,斷生脈,引尸水,鎖魄籠,鎮符封。還差這五個沒見著,中宮在電梯,火蛇在辦公區?!?

配電室的門在背后“咣”地一聲落鎖,鐵銹碎屑簌簌而下。

常彥把沾滿黑血的銀刺往地上一插,從背包里抽出一張皺巴巴的 A2打印紙。

那原本是《王氏集團樓層平面示意圖》,現在被他翻過來,背面已經用紅、黑、藍三色馬克筆畫成了一個巨大的七芒星。

他從褲袋里摸出一根只剩半截的中華,在墻上“嚓”地劃燃,叼著煙,用煙灰當粉筆,在七芒星的七個角上依次寫下:

日曜——正南——前臺接待區——置南鏡

月曜——正北——機房——鎮符封

火曜——正東——開放辦公區——火蛇陣

水曜——正西——茶水間——引尸水

木曜——東南——檔案室——斷生脈

金曜——西北——財務室——鎖魄籠

土曜——中央——電梯井——定中宮

寫完最后一筆,他把煙頭按在“土曜”二字上,火星燙穿紙背,留下一個焦黑的圓洞,像一枚彈孔。

“前臺接待區,直線距離 27.4米,”

他低頭在圖上用指甲刻下一道痕,

“但七曜逆尸陣把空間擰成了莫比烏斯環——實際步距 81米,拐三次彎,兩次死胡同,一次跳樓?!?

趙熠咳出一口帶鐵銹味的血沫,啞著嗓子笑:

“聽起來像甲方改需求的過程。”

“更惡心?!?

常彥把地圖往墻上一拍,用銀刺釘住四角。

“不過我們不需要全部解決,那是青烏生布陣的事?!?

“財務室,前臺,電梯井?!?

“破魄籠,破鏡像,書北斗?!?

“我們已經推出情況,青烏生不會給我們時間了,我拉閘,兵分兩路。”

“安言,你和趙熠去破魄籠。”

“雨宮凌音,和我解決剩下……”

“可是……我戰力不夠,趙熠他也……”

安言打斷了常彥。

“沒什么可是的,剩下兩件事必須要我做,雨宮凌音已經失去戰斗能力了?!?

“沒有?!?

“不,你有?!?

常彥摁住了想要站起來的雨宮凌音。

“破魄籠只需要破壞青烏生鋪下的雄黃線就好。”

“破壞完籠子后立刻告訴我們,只有籠子破了,光才能照進來,陽刃反照。”

“可是這隔了一層樓,電子產品也失效了,怎么維持通訊?”

“用他手上那支鋼筆,搞定了就揭開筆蓋。”

話音未落,常彥剛拔出釘在墻上的銀刺,配電室沉重的防火門便發出了最后的呻吟。

“轟——喀啦啦——!”

刺耳的金屬撕裂聲炸響,門軸斷裂,整扇門被一股蠻橫無匹的巨力硬生生從門框上撕扯下來,如同破布般向內翻卷、扭曲、變形。

門洞大開,外面已非空蕩走廊。

一頭由無數斷裂的鋼筋、混凝土碎塊、混合著蠕動的黑色穢物凝聚而成的龐然巨物,正將那顆由碎裂消防栓頭充當的“頭顱”塞入破口。

沒有眼睛的“面孔”上,只有一張被鋼筋撐開的、流淌著泥漿和銹水的巨口,發出低沉、非人的嗚鳴,裹挾著腥風死氣狠狠撞了進來。

趙熠就在門邊,劇痛撕裂肺腑,右手幾乎握不住槍,眼前因窒息陣陣發黑。

求生的本能壓過了思考。眼看那污穢巨口即將吞噬自己,他根本來不及舉槍瞄準——更別提承受那恐怖的反噬。

幾乎是身體的本能反應驅動著殘存的力氣,他沒有試圖扣動扳機。

他是嘶吼著,將右手中的VEPR-12像一根絕望的戰士投擲的戰棍般——狠狠朝著那張開的泥漿巨口猛砸了過去!

“趙熠!”

安言的驚呼淹沒在巨響中。

沉重的霰彈槍帶著趙熠最后的力量,旋轉著劃過一道笨拙的弧線。

“砰”地一聲悶響,準確砸中了鋼筋與泥塊構成的巨嘴下顎。

槍身接觸腐物的瞬間,并非預期的刺入或彈開。

“噼啪——滋!”

一道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藍白色電火花,如同小小的幽靈般,竟突兀地從槍身護木與金屬接縫處迸射而出。

這縷細微的電弧,如同滾燙的針尖刺入了油脂,精準地點在了那頭由怨念與穢物匯聚而成的邪祟核心邊緣。

“嗷——??!”

那原本蠻橫沖撞的邪祟,如同被閃電蜇中要害的巨獸,龐大的軀體猛地僵滯,發出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為扭曲凄厲的哀嚎。

被槍身砸中的下顎部位,被電火花灼燒的腐肉和穢物瞬間變黑、焦化、崩散。

仿佛碰到了極度厭惡的天敵,污穢的構造體竟以那接觸點為圓心,開始小范圍地潰解、融化。

這突如其來的停滯和詭異現象,給了常彥一線生機。

“雨宮!帶人后退!”

常彥怒吼一聲,同時看準那邪祟僵直、退縮的瞬間,一個滑步向前。

并非硬撼其鋒銳,而是俯身,精準地抓住了那柄墜落在污穢泥地上的VEPR-12槍托。

槍身入手,沉重冰冷,沾染著惡心的粘液。

但就在他抓住槍托的瞬間,指尖似乎感應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獨特的……韻律?

一種特殊的木質氣息,剛烈又內斂,被金屬外殼包裹著,微弱卻又清晰地抵抗著彌漫的陰穢死氣。

常彥腦海中如同被這道電火花劈開了一道裂隙!

“雷擊木……?!”

他猛地攥緊槍托,那絲若有若無的“雷霆生機”透過掌心傳來。

一瞬間,先前趙熠使用武器時的種種異常仿佛串聯了起來。

——為何趙熠忌火金兇烈,此前使用手槍、VEPR時,雖有不適,傷勢卻遠不及剛才那把AK12那般致命?

原來并非設備本身或火器一定引動煞氣,而是隔絕和調和的關鍵,在于槍身中這微量的、作為核心骨架或填充物的……雷擊棗木!

“轟隆——!”

被暫時擊退的邪祟緩過勁來,發出更恐怖的怒吼,甩動著泥漿和鋼筋組成的巨臂猛砸而來。

常彥再顧不上細想,他猛地將槍橫抱在懷中,如同盾牌般護住面門,身體借勢后滾翻退。

同時,他那被血污覆蓋的臉上,在陰影處咧開一個恍然又帶著點自嘲的獰笑,朝著踉蹌后退、咳血不止的趙熠吼道:

“趙熠你個傻小子!老子差點被你坑死!”

“你平時用的手槍和VEPR槍身里都嵌了雷擊木當筋骨護著!所以你小子碰帶火煞的玩意兒才沒被當場反噬廢掉!這他媽就是給你五行護身的緩沖帶!”

他一邊狼狽躲閃呼嘯而過的鋼筋殘骸,一邊繼續點破關鍵:

“剛才你不點火開槍,直接當金鐵棍子硬砸那污穢玩意兒!槍里的雷火木氣被邪祟引出來中和污穢,瞬間虧空了!”

“這把槍你已經用不了了,想用必須用自己產的子彈引火出來,用多了槍也會廢?!?

“所以,你被AK12反噬是因為……”

“那破槍當時就只有金鐵煞氣,差點把你那破肺金直接干報廢!”

“媽的,那AK12壓根沒加這料,你小子摸錯槍了!”

常彥怒罵一聲。

“算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用手槍,外置子彈,先別強求引火出來!”

Exsurgat Deus, et dissipentur inimici eius!

(愿天主興起,使祂的仇敵四散?。?

Et fugiant qui oderunt eum, a facie eius!

(愿仇恨祂的人,從祂面前逃竄?。?

安言砸出一個圣水瓶。

Sicut deficit fumus, deficiant!

(愿惡人如煙消散?。?

Sicut fluit cera a facie ignis, sic pereant peccatores a facie Dei!

(愿他們如蠟在火前融化,愿惡人在天主面前滅亡?。?

“趙小弟,別省了,換秘銀!”

常彥大喊。

圣水玻璃瓶在空中劃出冷冽弧線,精準撞上鋼筋邪祟凸起的消防栓“額頭”——

咔嚓!

瓶體炸裂的瞬間,粘稠圣水如霰彈潑灑。水珠觸及陰穢鋼筋的剎那,異變驟起:

滋——!鋼筋表面騰起滾燙白汽,仿佛燒紅的鐵條浸入冰水。

圣水腐蝕處,鋼筋急速銹蝕發黑,那些蠕動纏繞在鋼條上的黑色穢物更是發出烙鐵燙肉般的“嘶啦”爆響,化作焦臭青煙潰散。

邪祟沖勢被硬生生遏住,泥漿巨口痛苦震顫,發出高頻尖嘯。

“咳…了解!”

趙熠強壓肺腑撕裂感,左手雷擊木手槍在圣水蒸騰的白汽中抬起。槍口微光一閃——

砰!刻著破邪符文的彈頭撕開圣水腐蝕出的缺口。

沒有熾烈火光,唯有槍身雷擊木紋理短暫流過一道青紫電痕。

子彈鉆入邪祟核心的瞬間,鋼筋與穢物的結合點猛地亮起蛛網般的藍白電芒。

那些被圣水削弱、本欲重聚的黑色穢物,在電光中如沸湯潑雪般“噗嗤”瓦解,連帶銹蝕的鋼筋關節也“嘎嘣”崩斷。

整座邪祟巨軀劇烈抽搐,消防栓頭轟然砸落,碎水泥塊裹著焦黑穢物四濺。

“退!”

常彥趁機拽起趙熠后撤。圣水白霧與電光殘影中,安言熔金瞳孔鎖死邪祟崩塌的核心。

最后幾滴懸浮在空中的圣水受咒力牽引,“嗖”地沒入電光未熄的彈孔——

轟!

邪祟殘軀由內而外炸開,徹底化作滿地滋滋作響的焦黑碎渣。

“剛剛那是什么情況?子彈附魔了?”

常彥看向地上VEPR-12損壞的雷擊木結構。

“臨走前也沒忘了給老板干活,王家的槍就是不一樣啊。”

“好了,我拉閘,趕緊去財務室!”

“咔嗒——!”

常彥手臂青筋賁張,用盡全力將銹跡斑斑的總電閘猛然拉下。

黑暗中,巨大的金屬摩擦聲尖銳刺耳,整個配電室乃至整棟大樓都隨之一震。

應急燈瞬間熄滅,唯有幾人隨身光源在濃稠的黑暗中顯得格外渺小。

絕對的死寂降臨了不到半秒。

“滋——嗡——!”

大樓深處,如同沉睡的巨獸被強行喚醒,某種低沉到幾乎融入骨髓的嗡鳴聲開始震蕩。

這并非電流的噪音,而是更為本質的東西——整座“七曜逆尸鎖魂陣”被強制關閉核心能量源后,其內部淤積的、被束縛的地脈生氣與兇厲尸氣驟然失衡,開始激烈對沖。

空氣仿佛變成了粘稠的水銀,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壓力。大樓的結構似乎正在發出無聲的呻吟。

“星罡逆轉,一刻千年?!?

“卯時已到!”

“90”

墨綠的倒計時出現在眾人的手機上。

“89”

常彥的聲音在黑暗中帶著一絲緊繃后的興奮。

“分頭行動!安言,趙熠,目標財務室,鎖魄籠!動作快!”

“83”

“明白!”

“走!”

“82”

公共辦公區一片狼藉,扭曲的蛇形工位迷陣在慘白應急燈最后的余光中如同巨大的尸體骨骸。

然而此刻,那些不久前還瘋狂攻擊他們的、由辦公耗材怨念附靈的邪祟,卻陷入了絕對的靜止。

仿佛時間在這里凝固,又仿佛失去核心動力的傀儡,僵硬地維持著最后撲擊的姿態,一動不動。

“果然……暢通無阻。”

安言低聲自語,警惕地高舉圣蠟。

搖曳的光暈下,趙熠緊貼在她身側,面色因肺腑劇痛而蒼白如紙。

右手緊緊壓著胸口,每一次喘息都帶著壓抑的痛哼和鐵銹味,左手的雷擊木手槍勉強保持射擊姿態。

沒有陰風,沒有異響,沒有邪祟的嘶嚎或任何形式的攻擊。

只有那無處不在、越來越強的低頻嗡鳴壓迫著神經,以及因陣法異變而變得詭異沉重的死寂。

腳下的地板在嗡鳴中微微震顫,每一步落下都異常清晰。

兩人按照常彥標記的地圖,穿過如同凝固戰場般的公共辦公區,拐入一條側廊。

廊道兩側的應急指示燈已經徹底熄滅,圣蠟的光芒撕開一小片移動的光域,照亮布滿灰塵的墻壁、散落的文件夾和碎裂的熒光燈管。

趙熠的咳嗽聲在寂靜中被放大,他不得不放慢腳步以緩解那撕裂般的痛楚。

“撐得住嗎?”

安言低聲問,眼中充滿擔憂。

“死不了……”

趙熠喘著粗氣,聲音沙啞。

“就是…他媽的像有人拿銼刀…在刮肺管子…快走,任務要緊…”

安言點點頭,圣牌上逸散出更溫暖柔和的光芒,試圖緩解他的痛苦。

她攙扶著趙熠,盡量減輕他的負擔,兩人互相扶持著,繼續前進。

目標“金曜位”——西北方的財務室,很快出現在幽暗走廊的盡頭。

厚重的不銹鋼防盜門緊緊閉合,門牌早已脫落,但門框上方貼著一張打印紙,赫然用加粗黑體印著:

【財務重地嚴禁入內】。

嗡鳴聲在這里似乎達到了某種頂峰,空氣粘稠得幾乎要凝結成水。

門把手冰冷刺骨。

“就是這里了。”

安言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因環境死寂帶來的不安。

她將圣蠟交給趙熠照亮,從戰術腰帶上抽出一根特制的撬棍。

“小心?!?

趙熠忍著痛提醒,槍口對準了門口任何可能發生異變的方向,盡管一切依然平靜得可怕。

安言將撬棍尖端精準卡進防盜門與門框的縫隙。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屬變形聲響起。她手臂猛地發力,力量遠超尋常女性。

“咚!嘩啦——!”

防盜鎖芯在巨大的力量下應聲崩斷。

沉重的防盜門被她一腳踹開,重重撞在室內墻壁上,發出巨大的回響。

嗆人的灰塵瞬間涌出。財務室內部一片漆黑。

“呼……”

安言松了口氣,看向趙熠。

“我們到了,‘鎖魄籠’?!?

趙熠將圣蠟前伸,微弱但堅定的光芒緩緩滲入財務室內部。

圣蠟的光暈艱難地刺破財務室的黑暗,勾勒出內部輪廓。

這里是陣法的“金曜位”核心,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陳年灰塵和隱約的藥味——那是雄黃特有的刺鼻氣息。

正如常彥破譯的陣圖所指示,“鎖魄籠”的核心赫然出現在眼前。

那并非想象中的鳥籠鐵籠,而是一個嵌在墻角、近一人高的巨大老舊保險柜。

柜門厚重,布滿斑駁綠銹,本該嚴絲合縫緊閉的門,此刻卻詭異地向外敞開了一道約三指寬的縫隙(約3厘米),像一張無聲微啟的、陰森的嘴。

透過這縫隙,保險柜內部深不見底的黑暗比財務室的其他角落更加濃稠,仿佛能吞噬光線。

安言屏住呼吸,將圣蠟的光線小心翼翼地投入那道縫隙。

昏黃的光芒照亮了保險柜內側的門板內壁——不是冰冷的金屬反光,而是七個殷紅刺眼、以朱砂書寫的“魄”字。

每一個字都筆畫虬結,力透“紙”背(如果那厚重的門板能算作紙的話),透著深入骨髓的邪異與不詳。

七個血紅的“魄”字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狀,在陰影中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動,散發著冰冷而怨毒的氣息。

更令人心悸的是,沿著那道開啟的門縫外側,被人極其精確地撒下了一圈刺目的雄黃粉末。

這圈金色粉末本該如同封印的鎖鏈,阻隔內外氣息的流通。然而此刻,這道防線已然被破壞:

保險柜門框下沿,一道清晰可見的、仿佛被某種粗糙物體大力摩擦拖拽過的凹痕,硬生生在閉合的雄黃粉圓環上撞開了一道微小的豁口。

門縫深處的黑暗似乎正通過這道不起眼的裂口,絲絲縷縷地向室內逸散著與保險柜內部如出一轍的冰冷陰穢氣息。

就在兩人看清這詭異景象的瞬間——

“咕?!緡!?

一陣沉悶、粘稠、令人極度不適的液體涌動聲,從財務室大門斜對的、緊閉著防火門的茶水間方向幽幽傳來。

聲音起初細微,但在死寂的嗡鳴背景下顯得異常清晰,并迅速變得響亮。緊接著,“呼啦——”一聲如同洪水決堤般的悶響!

厚重的防火門門軸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被一股無形的巨力向內推開。

濃重如墨汁、散發著濃烈尸腐惡臭的灰黑色氣體——正是被陣法牽引、禁錮又因“引尸水”節點而被聚集的尸氣——如同開閘的洪水般,猛地從茶水間內部奔涌而出。

這尸氣濃郁到如同實質的漿糊,甫一沖出茶水間,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沿著走廊地面飛速蔓延,貪婪地吞噬著所經之處的一切光亮。

冰冷刺骨的寒意和足以致死的窒息感隨之席卷整個財務室區域。

圣蠟的火焰在強烈的陰寒壓制下劇烈搖擺、黯淡,幾乎熄滅,只能勉強維持著兩人身邊一小圈可憐的光暈。

那洶涌的尸氣洪流仿佛擁有生命,它們的目標極為明確——正是那道開啟了縫隙的保險柜門。

灰黑色的濃霧翻滾著,爭先恐后地撲向那道被豁口撞開的雄黃粉防線,如同饑餓的蛆群找到了腐肉的縫隙,順著那裂口拼命向保險柜深處鉆去。

這無疑就是青烏生布置好的殺招。

雄黃粉的缺口成了尸氣長驅直入的通道,一旦讓這磅礴的尸氣全部涌入“魄籠”,激活并強化那七個朱砂“魄”字,后果不堪設想。

Tu autem, Domine, susceptor meus es,

(然而圣主,你是我的護盾,)

gloria mea, et exaltans caput meum.

(是我的榮耀,常使我首昂頭抬。)

Voce mea ad Dominum clamavi!

(我向天主大聲呼號?。?

一個簡潔有力的十字圣號被安言劃出,如同揮出一道利刃。

Exsurge, Domine! Salvum me fac, Deus meus!

(起來,上主!拯救我,我的天主?。?

無數道圣光刃劃破濃稠尸氣,如同熾熱的流星撕裂夜幕。

被圣光灼燒的灰黑霧氣發出“滋啦”爆響,短暫潰散退卻,露出龜裂的水泥地面——那裂痕里竟滲出暗紅的蠟油,凝成「自愿加班」四字殘跡。

“嗬……”

安言渾身劇顫,圣牌滾燙灼燒著她的掌心,熔金瞳孔瞬間黯淡。膝蓋砸向浸滿蠟油的地面時,她聽見自己骨骼不堪重負的呻吟。

尸氣卻以更兇猛的姿態反卷。潰散的霧氣在半空凝結成數十張扭曲人臉,嘴角被魚線縫合出詭異弧度,齊聲嘶吼:

“Q3報表……六點前交——”

聲音裹挾陰寒穿透耳膜,財務室的溫度驟降至冰點。

冰霜沿著安言跪地的膝蓋急速攀爬,圣蠟火苗縮成黃豆大小。

“槍……咳!”

趙熠目眥欲裂。

他掙扎著抬臂,但嵌雷擊木的手槍重若千鈞,每次呼吸都像吞下刀片,血沫從齒縫溢出——那反噬的煞氣正在撕扯他的肺脈。

尸氣人臉已撲至安言頭頂,腥臭涎液滴落在她外套上腐蝕出焦痕。

千鈞一發之際,趙熠左手猛地探向腰間。不是拔槍,而是抽出那支常彥給的烏木鋼筆!

“刺啦——”

趙熠持筆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安言,辛苦了,待在我身后?!?

趙熠虛弱的聲音傳來,安言下意識貼緊了這個渾身是血的男人。

趙熠的視野被猩紅與黑暗撕扯。

烏木筆桿驟然發燙,裂紋中迸出青紫色電光——雷擊木的殘存靈髓被血氣激醒了。

“呃啊…!”

劇痛從腕骨炸向心脈,眼前圣蠟的火苗卻詭異地膨脹開來。

焰心撕裂黑暗,躍動的光芒里……竟浮現出一個被柔光鍍亮的側影。

廉價白燭的氣息裹著鐵銹味鉆進鼻腔。

母親疲憊的眉眼在光暈中微微蹙起,指尖懸在趙熠額前——那動作與安言高舉圣蠟的姿態嚴絲合縫地重疊。

燭淚如融化的血鉆順著蠟身滾落,在她干裂的指關節凝成暗紅疤痕。

“Figlio mio…(我的孩子…)”

裹挾圣城腔的夏語呢喃混進尸氣呼嘯。趙熠看見她嘴唇翕動,飄渺的尾音被火焰吞沒成氣聲:

“Sanguis Urbis Sanctae ultimum lumen exurat.(圣城的血脈燃盡最后的光。)”

這是安言念禱文時的拉丁文。

趙熠隨著母親吟唱著。

PRINCIPIUM, QUI ES ET QUI ERAS ET QUI VENTURUS ES!

(太初之道,今在、昔在、永在者!)

PER VERBUM QUOD CARO FACTUM EST ET HABITAVIT IN NOBIS!

(因那成了血肉、居住在我們中間的圣言?。?

STATO!

(定!)

IN NOMINE EIUS QUI 'EGO SUM' DIXIT, MENS TUA MANET!

(因那自稱‘我是’者之名,你的心神——屹立不倒?。?

“錨定圣言?”

趙熠取出了黃精酒和已經報廢的VEPR-12。

他的視線已開始渙散,腕間涌出的鮮血在烏木筆桿上蜿蜒成熾熱的符文。

母親燭光中的側影與安言高舉圣蠟的身姿在尸氣狂潮中徹底重合,拉丁禱文化作血脈深處的驚雷炸響:

SANCTAE URBIS SANGUIS ULTIMUM LUMEN EXURAT!

(圣城的血脈燃盡最后的光!)

他不再猶豫。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三界內外,惟道獨尊!”

趙熠一口咽下黃精酒,殘存的力氣灌注左臂,VEPR-12因強行運轉發出瀕死的嗡鳴。

槍口并非指向尸氣人臉,而是驟然壓低,死死對準保險柜門上那道致命的雄黃豁口——青烏生為尸氣洪流預留的殺戮通道。

一枚秘銀符文子彈憑空出現在槍機中。

“破!”

嘶吼牽動撕裂的肺腑,趙熠咳出的血沫在陰寒空氣中凝成暗紅冰晶。

食指扣動扳機的同時,手腕傷口噴涌的鮮血徹底浸透槍身,其上纏繞的圣芒瞬間暴漲。

“轟——?。。 ?

秘銀霰彈并非尋常槍火的赤紅,而是一蓬混雜著慘白銀焰,逆著尸氣洪流悍然轟入豁口。

彈雨觸及雄黃粉豁口的剎那,秘銀破邪之力與陰陽火氣交融爆發。

那道被強行撞開的裂痕如同脆弱的琉璃,在一圈刺目的銀白光爆中徹底消融。

金色雄黃粉環瞬間暗淡潰散,物理防線灰飛煙滅。

彈幕灌入保險柜內部,核心打擊直指內門壁那七個猩紅的北斗七星“魄”字符。

秘銀破魔符文燒灼朱砂,圣芒撕裂怨念。

字符如同活物般扭曲、膨脹、滲出污血,發出高頻刺耳的尖嘯,聲音穿透物質直刺靈魂。

金屬結構在能量對沖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堅厚的柜門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從內部向外猛烈撕扯,瞬間鼓脹變形。

鉸鏈崩斷,鋼板扭曲翻卷,最終在一聲如同“被壓路機碾碎的墓碑”般的轟鳴巨響中徹底炸裂。

破碎的金屬碎片裹挾著腥臭的黑血和焦糊的朱砂,混合著逸散的污穢靈質,如同炮彈破片般向后方的墻壁瘋狂濺射。

原本爭先恐后涌入的磅礴尸氣,因結構核心被摧毀,如被斬斷首級的毒蛇般驟然失控。

一部分在彈雨圣焰中慘叫著汽化消散,另一部分則倒卷反沖,將撲向安言的數十張怨念人臉沖擊得七零八落。

“咔嚓!”

清晰的骨裂聲在狹小的財務室內響起。

趙熠整個右臂瞬間失去知覺,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向后扭曲脫臼。這僅僅是開始。

那股毀滅性的煞氣并未停止,而是如同灼熱的鋼水熔流,蠻橫灌入他本就脆弱不堪的肺經。

“呃——?。。 ?

趙熠的慘叫被撕心裂肺的嗆咳截斷。

他如同蝦米般劇烈蜷縮,一大口滾燙、混雜著暗金色金屬碎屑和炭黑色焦塊的濃稠鮮血狂噴而出。

血點濺落在冰冷地面,竟發出“滋滋”的灼燒聲。

胸腔內如同有無數燒紅的烙鐵在翻滾攪動,每一次痙攣般的抽搐都讓瀕死的窒息感更重一分。

眼前徹底被猩紅與黑暗淹沒,連圣蠟的光芒也變成了遙遠模糊的光斑。

他像一截被雷火焚盡的焦木,直挺挺向后倒去。

嗡鳴聲依舊在響,但尸氣的壓迫感驟然一輕。

財務室內一片狼藉。炸裂的保險柜殘骸冒著裊裊青煙和腥臭焦糊味,七個猩紅的“魄”字符已在圣焰中化為七縷污濁黑煙徹底消散。

冰冷的手機屏幕上,猩紅的倒計時正跳至:

“16”

……

“光照進來了?!?

雨宮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日月倒轉,死門重開;七曜歸位,炁返生胎!——急急如律令!”

常彥雙指并攏,劍訣一引,鏡面反射的刺目光斑驟然凝成一道熾白火線,沿著他指尖劃出的北斗軌跡,瞬間點燃七曜符。

轟——!

符紙爆燃,卻不是尋常的橘紅,而是一蓬銀藍交織的雷火,帶著“噼啪”作響的電弧,順著鏡面折射的折線,在空氣中拉出一道筆直的光矛,直貫電梯井深處的“魄鏡”。

鏡面發出一聲尖銳到不似物質的哀鳴,像千張人皮同時被撕成兩半。

暗綠幽光轟然炸碎,化作無數細小的玻璃碴,卻并非向下墜落,而是逆著重力,如倒卷的暴雨,朝天花板狂飆。

整個大樓在這一刻活了過來。

先是地。

地板像被巨錘擂動的鼓皮,發出沉悶而巨大的“咚——咚——”聲,每一次震動都掀起肉眼可見的波紋。

碎裂的瓷磚、散落的文件、彈殼、尸骸,全部被這股韻律牽引,跳起詭異的踢踏舞。

再是墻。

墻面上的乳膠漆成片剝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朱砂符紋,像無數條被驚醒的血蜈蚣,在混凝土里瘋狂游走。

符紋每亮起一次,墻體便龜裂一分,裂縫中滲出暗紅色的蠟油,凝成“自愿加班”四個字,又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發出“嗒嗒”的倒計時。

最后是光。

所有應急光源同時熄滅。

緊接著,從電梯井底部升起一輪慘白的“月”。

那不是月,而是被炸碎的魄鏡殘片在某種力量牽引下,重新拼合而成的巨大眼球。

瞳孔漆黑,眼白布滿血絲,正對著財務室的豁口,一眨不眨地凝視眾人。

“日月倒轉,死門重開——”

常彥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清晰。

他不知何時已站到保險柜殘骸上,左手持銀刺,刺鋒朝天;右手并指如劍,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指尖懸著最后一道尚未燃盡的符紙。

符紙上的朱砂字跡正在飛速褪色,像被無形的橡皮擦去。每褪去一筆,大樓的震顫便加劇一分。

“炁返生胎!”

常彥一聲斷喝,符紙徹底化作飛灰。

同一瞬間,那只巨大的“月之眼”猛地閉合。

世界安靜了。

——然后,是光。

不是圣蠟的柔光,不是槍口的焰光,而是真正的、屬于清晨的、帶著露水和鳥鳴的天光。

從財務室被炸開的保險柜里,從電梯井破碎的鏡面后,從每一道龜裂的墻縫、每一扇扭曲的窗欞,同時迸射進來。

光到之處,黑暗如沸湯澆雪,層層消融。

趙熠蜷縮在安言懷里,最后一次嗆咳,咳出的卻不是血,而是一粒極小的、銀藍色的電火花。

火花落在地面,化作一朵蒲公英般的柔光,輕輕托住他脫臼的手臂。

“咔噠。”

錯位的關節在光中自動復位。

雨宮凌音的妖刀祓禊發出清越的鳴響,刀身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她抬頭,看見天光中漂浮著無數細小的、半透明的人影——那些曾被“自愿加班”釘在工位上的怨靈,此刻正隨著光粒上升,面容從麻木到茫然,再到解脫。

他們向四人微微頷首,如同下班打卡,身影逐漸淡去。

常彥站在原地,渾身浴血,卻咧嘴笑了。

他摸出那根只剩過濾嘴的半截煙,叼在嘴里,沒點燃。

“下班了。”

他說。

大樓外,真正的晨光穿透云層,照在“王氏集團”斑駁的招牌上。

那塊掉了漆的金屬字,在風里輕輕搖晃,發出“咔啦”一聲,終于墜落。

砸在地上,碎成三瓣。

塵埃落定,天光潑灑,碎裂的王氏招牌宣告著這個被詛咒之所的終結。那些曾被“自愿加班”詛咒束縛的怨靈,化作半透明的人影漂浮在晨光中,臉上的麻木茫然漸漸被平靜取代,身影開始淡去。

就在他們即將消散之際,常彥踏前一步。他沒有掏符念咒,反而清了清嗓子,臉上又掛起那副痞氣的、帶著點公司高管宣布壞消息式的表情,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飄忽的靈魂耳中:

“各位!各位老——呃,前同事!都先別急著走哈!聽我說兩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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