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謝寒云，本該死在車輪之下，卻在意識消散的最后一刻，被命運拋回了八年前那個噩夢般的下午。

刺眼的陽光透過窗戶斜射進來，我睜開眼的瞬間，父親的牛皮鞭正帶著破空聲狠狠抽在我的脊背上。“啪“的一聲脆響，單薄的襯衫立刻滲出一道血痕。熟悉的劇痛讓我瞬間清醒——這是十八歲那年，我被冤枉偷了家里五千塊錢買游戲機的日子。

“等一下！錢在臥房抽屜里！“我用盡全力嘶吼，聲音卻像被什么無形之物吞噬了一般。父親充血的雙眼死死盯著我，粗糙的手掌再次高高揚起鞭子。

“姑父！您先聽表哥說完！“

一道清亮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我艱難地轉頭，看見表弟段驚羽扶著門框大口喘氣，額前的碎發被汗水黏在蒼白的臉頰上。奇怪的是，前世這個時候，他明明在學校上課。

鞭子詭異地停在了半空。我扯了扯嘴角，多么諷刺，親生兒子的辯解無人理會，反倒是這個平時存在感極低的表弟一句話就讓暴怒的父親停下了動作。

我踉蹌著沖進父母臥室，顫抖的手指拉開第三個抽屜。那疊用橡皮筋捆著的鈔票就那樣隨意地躺在雜物堆里，像是在嘲笑這個家的荒唐。

“現在，能聽我說了嗎？“我將鈔票扔在地上，聲音平靜得可怕。嶄新的紙幣散落開來，有一張甚至飄到了父親锃亮的皮鞋上。“游戲機是找王明借的，二手市場價不超過八百。你們倒是告訴我，什么樣的游戲機要五千塊？“

客廳里靜得能聽見時鐘的滴答聲。母親攥著圍裙的手指節發白，父親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沒偷就沒偷！“父親突然暴喝一聲，一腳踢開腳邊的鈔票，“跟老子大呼小叫的，誰教你的規矩！“

“姑父...“段驚羽突然輕聲開口，他蹲下身一張張撿起散落的紙幣，“您確實冤枉表哥了。“陽光從他身后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影子。

我這才仔細打量這個前世幾乎沒什么交集的表弟。記憶中他總是安靜地躲在角落，像一抹可有可無的影子。可眼前這個敢直視父親眼睛的少年，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拽著他沖出令人窒息的客廳，我將他按在走廊的墻壁上。近距離看，他的睫毛在不停顫抖，呼出的白氣在冰冷的空氣中凝結成霜。

“段驚羽，“我盯著他淺褐色的瞳孔，“你也是重生回來的，對不對？“

“表、表哥？“他的瞳孔猛地收縮，喉結上下滾動，“你是不是被姑父打糊涂了？要不要去醫院...“

我松開鉗制他的手，任由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可能吧。“我輕聲說，目光卻掃過他下意識握緊的拳頭——那里有一道前世不曾見過的疤痕。

重生帶給我的疑問遠不止這些。那輛車的剎車為什么會突然失靈？死后游蕩的那七天，我親眼看見所謂的“父母“拿著我的精子去找代孕，甚至對兇手笑臉相迎地簽下諒解書。這些披著人皮的怪物，真的是我的血親嗎？

親子鑒定的念頭在腦海中盤旋，但我必須等待。現在的我一無所有，還被困在這個令人作嘔的牢籠里。

六年后

窗外的梧桐葉泛著金黃，我在租住的公寓里盯著顯微鏡載玻片。兩根頭發的DNA比對結果清晰地顯示：我和那個所謂的“父親“不存在任何血緣關系。

“果然...“我冷笑一聲，將報告鎖進抽屜最深處。這六年來，每當想起他們拿著我的死亡賠償金談笑風生的模樣，胃里就會翻涌起一股腥甜。

電腦屏幕突然彈出消息提醒，是師父發來的加密文件。我點開一看，眉頭漸漸擰緊——那個老東西過去半年的通訊記錄干凈得詭異，連垃圾郵件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凈。

“太干凈了...“我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敲擊桌面。正常人誰會每天清空回收站？除非...

“表哥！“

陽臺突然傳來重物落地的悶響。我條件反射地抄起桌上的裁紙刀，卻看見段驚羽齜牙咧嘴地從窗簾后鉆出來，牛仔褲上還沾著隔壁家的爬山虎葉子。

“你又翻陽臺？“我收起刀具，太陽穴突突直跳，“這是七樓。“

“大門鎖了嘛。“他滿不在乎地拍拍身上的灰塵，突然一個箭步沖過來想抱我。我側身閃避的瞬間，聞到他校服上淡淡的檸檬洗衣液味道——和前世那個總是帶著汗味的怯懦少年截然不同。

“哎喲！“他結結實實摔在地板上，卻就勢打了個滾，像只被拋棄的大型犬一樣委屈巴巴地望過來，“表哥你現在對我好冷淡...“

我看著他故意皺成一團的臉，突然想起上個月他擋在我面前，對來催債的親戚說“要錢找我“時的樣子。那時他眼里閃爍的光，和現在這副耍寶的模樣判若兩人。

“說吧，“我扔給他一瓶冰可樂，“這次又看上什么了？“

他接住飲料的動作行云流水，食指一勾就拉開了拉環——這個前世連礦泉水瓶都擰不開的書呆子，現在居然會這種耍帥的小把戲。

“順火暖新出的麒麟坐騎...“他眼睛亮晶晶地湊過來，袖口露出半截游戲手環，“限量版的，能噴火！“

我屈指彈了下他的額頭：“高三學生天天想著氪金？信不信我現在就給你班主任打電話？“

“你不會的。“他突然收起嬉笑的表情，指尖輕輕碰了碰我手腕上那道鞭疤，“因為表哥最討厭...變成和他們一樣的人。“

冰箱的運作聲突然變得格外清晰。我注視著這個仿佛能看透我心思的少年，忽然發現他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的陰影，和記憶中那個總是低著頭的表弟重疊不到一起。

除夕夜

老宅里飄著油膩的年夜飯氣味。我靠在廚房門框上，看著姑姑把藍色餐巾疊成天鵝形狀——這是她二十年來雷打不動的習慣。

“驚羽那孩子說要帶女朋友來呢。“她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刻意偽裝的和藹，“就是你林阿姨的女兒...“

前世根本沒有這回事，而且——

“姑姑，“我故意打斷她，“驚羽上次說您最喜歡紅色？“

“胡說！“她手里的餐刀當啷一聲掉在瓷盤上，“我從來只喜歡...“

“藍色。“段驚羽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單手撐著鞋柜，領口還沾著未化的雪花，“對吧媽媽？“

但我知道他根本沒聽見剛才的對話。

暖黃色的燈光下，我們隔著飄滿蒸汽的餐桌對視。他嘴角還掛著那副沒心沒肺的笑，可眼底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像是深潭里掠過的魚影，快得讓我幾乎以為是錯覺。

“來幫忙端菜啊表哥~“他變戲法似的從背后拿出兩瓶桂花釀，晃動的酒液在玻璃瓶里折射出琥珀色的光，“今晚不醉不歸！“

我接過酒瓶時，指尖擦過他冰涼的手背。

“段驚羽。“我壓低聲音，趁他去拿酒杯時攔住去路，“你從來不吃桂花，因為小時候被噎到過。“

他的背影明顯僵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