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瓦克不由的想起了矮人族代代相傳的古老秘典中，一段語焉不詳?shù)挠涊d。

“……當巨龍隕落，神祇的骸骨遺落凡間，其燼，沉于大地，萬年不朽。其質非金非石，噬光吸能，萬法不侵，是為鑄造弒神之器的唯一原材……”

他看著手中這柄劍胚，看著它那吞噬一切的漆黑，感受著它那觸手生寒的死寂，一個只存在于傳說中的詞語，沖上了他的喉嚨。

“神骸的余燼……”

杜瓦克雙手顫抖地捧著這柄在他眼中已然化為圣物的劍胚，他那張粗獷的臉漲得通紅，看向凱洛斯的眼神，不再有任何輕蔑與不耐，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朝圣般的狂熱與敬畏。

他猛地抓住凱洛斯的手臂，力氣大得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

“孩子！”他咆哮著，唾沫星子噴了凱洛斯一臉，“告訴我，這件‘神之遺物’，你從何處得來？！”

洛斯的瞳孔里，倒映著矮人那張因狂熱而扭曲的臉。

他沒有掙扎，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

杜瓦克的力量很大，手臂像鋼鐵澆鑄，但凱洛斯的邏輯模塊在零點零一秒內就分析出了至少三種掙脫并反制的方法。

但凱洛斯沒有動。

因為他從這矮人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完成這柄劍胚的能力。

“回答我！”杜瓦克的聲音如同咆哮，整個工坊都在嗡嗡作響。

那個年輕的學徒已經(jīng)嚇得縮在墻角，臉色慘白。

凱洛斯終于開口，聲音平靜得像一潭結了冰的深水，與周圍灼熱的氣氛格格不入。

“它壞了。”

杜瓦克愣住了。

他預想過無數(shù)種回答——可能是某個古老遺跡的秘藏，可能是某個隕落家族的傳承，甚至可能是從巨龍巢穴里偷出來的。

但他沒想過是這三個字。

壞了？

一件神之遺物，你說它壞了？

這簡直是世界上最大的褻瀆！

“你管這叫‘壞了’？”杜瓦克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尖利，“這是……這是神跡！這是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你……”

“它不完整。”凱洛斯打斷了他，用一種陳述事實的、不容置疑的語氣，“昨晚的戰(zhàn)斗，讓里面的封印裂開了一絲。我需要你，把它重新鍛造成一把完整的劍。”

他沒有解釋封印是什么，也沒有解釋昨晚的戰(zhàn)斗。

他的話語，更像是一道指令，而非請求。

杜瓦克那狂熱的表情，再次凝固了。

他低頭，重新審視著手中的劍胚。

這一次，杜瓦克看得更仔細，甚至將矮人族特有的、能夠感知物質內部結構的微弱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探了上去。

果然。

在這柄劍胚那完美到令人窒息的致密結構深處，他感知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不和諧的斷層。

就像一塊無瑕水晶內部，出現(xiàn)了一道發(fā)絲般的裂紋。

這道裂紋，正在緩慢地、無聲地，向外滲透著一種……讓他靈魂都感到戰(zhàn)栗的死寂氣息。

是龍的氣息。

是比他見過的任何龍類都要古老、都要純粹、都要……接近死亡本質的龍威。

杜瓦克松開了抓住凱洛斯的手，轉而用一種近乎撫摸情人的溫柔，雙手捧著那柄劍胚，眼神癡迷。

“鍛造……你要我……鍛造它？”他喃喃自語，像是在夢囈，“用凡人的火焰，去觸碰神的骸骨？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起來，笑聲里充滿了瘋癲與狂喜。

“有趣！太有趣了！這比復原那些破銅爛鐵要有趣一萬倍！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凱洛斯。”

“凱洛斯……”杜瓦克重復著這個名字，然后鄭重地看著他，“我，杜瓦克·熔心，矮人族最后的‘真理工匠’，接下你的委托。但是，你必須明白，鍛造它，不是凡人能完成的工作。我需要時間，需要大量的珍稀材料來做實驗，甚至……可能需要一些只存在于傳說中的東西。”

“需要什么？”凱洛斯問得很直接。

“我不知道。”杜瓦克搖了搖頭，眼中卻燃燒著挑戰(zhàn)的火焰，“我需要先研究它。它的材質，完全超出了我的認知。普通的火焰，連給它預熱都做不到。普通的鍛錘，敲上去只會自己碎掉。想要重塑它，就必須先理解它。”

他一邊說，一邊將劍胚小心翼翼地放回那張石桌上，仿佛那不是一柄武器，而是世間最易碎的珍寶。

“而且，我的工坊，不接受銅板。”杜瓦克終于恢復了一絲商人的精明，他指了指墻角那副被學徒擦拭得锃亮的臂甲，“看到?jīng)]？克里斯王室禁衛(wèi)軍團長的定制臂甲，訂金就要五百枚金幣。而你這個……”

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詞。

“……無價之寶，我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收費。但我需要啟動資金，至少一百枚金幣，用來購買最基本的輔材，比如‘深海沉鐵’來打造新的鍛錘，‘火山之心’的熔巖來構筑新的爐膛。”

凱洛斯沉默地看著他，然后從懷里掏出了那個從殺手身上搜刮來的錢袋，連同艾莉婭給他的那個小布袋，一起放在了桌上。

“這里有三十七枚銀幣，還有一些銅板。”他平靜地說，“這是定金。”

學徒在一旁發(fā)出了嗤笑聲。

三十七枚銀幣？

連買一塊“深海沉鐵”的邊角料都不夠。

杜瓦克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他剛想發(fā)作，卻看到凱洛斯那雙黑色的眼睛正直直地看著自己。

那眼神里沒有乞求，沒有窘迫，只有一種純粹的交易意味。

仿佛在說：這就是我能給的，剩下的，你自己想辦法。

杜瓦克第一次被一個人類少年看得有些發(fā)毛。

他感覺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窮小子，而是一個比他還古老的、不講任何道理的怪物。

他深吸一口氣，指節(jié)在石桌上敲了敲。

“不夠，遠遠不夠。不過……”他話鋒一轉，粗獷的臉上露出一絲狡黠，“材料的事情，我可以先想想辦法。泰拉大陸上，真正的‘遺物’不多，大部分都被那些自以為是的收藏家弄走了。尤其是納蘭城最大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