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紋身。

那是一個烙印。

一個和他在城門口，捏碎那個衛兵手腕時，從對方手臂上看到的，一模一樣的烙?。?

一個由納蘭城衛戍部隊統一使用的、代表著小隊歸屬的印記！

凱洛斯的瞳孔，驟然收縮。

城門口的衛兵……和這兩個專業的殺手，竟然是一伙的！

不。

不對。

衛兵沒有這樣的實力和膽量，他們最多只是外圍的眼線。

真正的主使者，是那個擁有“雄獅”徽記的、能夠調動城防衛兵作為眼線，又能派出專業殺手執行秘密任務的……大人物。

一個與格羅姆有關，并且在艾莉婭提及他名字的當晚，就立刻派人前來滅口的大人物。

雷蒙公爵。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都串聯成了一條清晰的線。

凱洛斯的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他原以為，納蘭城會是一個短暫的、可以讓他和艾莉婭喘息的避風港。

現在凱洛斯才明白，他們只是從一片荒原，跳進了另一個更加兇險、更加深不見底的獵場。

而他們，就是這個獵場里，最顯眼的獵物。

凱洛斯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

不是身體上的虛弱，而是一種……對自身力量不足的痛恨。

如果他足夠強，就不用像今晚這樣，在生死邊緣掙扎。

如果他足夠強，就能給艾莉婭一個真正安全的、可以安睡的夜晚，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讓她睡在一墻之隔的血腥和殺戮旁。

錢。

實力。

凱洛斯需要錢，去買布料，去買食物，去買一個更好的、更安全的住處。

也需要實力，需要盡快恢復，變得更強，強到足以碾碎所有敢于窺伺他們的敵人。

凱洛斯握緊了那塊冰冷的黑鐵令牌，感受著上面雄獅徽記的鋒利棱角，深深地刺入自己的掌心。

疼痛，讓他更加清醒。

凱洛斯轉過身，拖著兩具尸體，將他們扔進了院子角落并用破敗的茅草掩蓋身形，又簡單地清理了一下地面上的血跡。

做完這一切，天邊已經泛起了一絲魚肚白。

凱洛斯回到小屋，艾莉婭依舊在熟睡，只是眉頭又微微蹙了起來，似乎夢到了什么。

凱洛斯走到床邊，靜靜地看著她。

月光已經褪去，晨曦的光芒，柔和地灑在艾莉婭的臉上，為她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凱洛斯想起了那個在山洞里的承諾。

“回去，給你做條新的?！?

他伸出手，這一次，沒有猶豫，輕輕地撫平了她眉間的褶皺。

然后，他轉身，拿起那柄在戰斗中脫手的、警戒者的長劍，走出了小屋。

天亮了。

獵殺，也該開始了。

不過這一次，獵人與獵物的位置，該換一換了。

晨曦的微光，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割開籠罩著納蘭城貧民區的厚重夜幕。

凱洛斯站在院中，手中握著那柄從殺手身上繳獲的長劍。

劍是好劍，百煉鋼鍛造，劍刃鋒利，平衡感也算不錯，是衛戍部隊里的軍官制式。

但在他手中，卻感覺不對。

他能感覺到劍身內部，那些在千錘百煉中依舊無法剔除的、肉眼不可見的細微雜質。

他能感覺到劍脊的弧度，為了追求量產效率而做出的零點幾毫米的妥協。

對于普通士兵來說，這是利器。

但對于一個被當成“兵器”來鍛造的存在，這柄劍，渾身都是破綻。

凱洛斯低頭，看了一眼被自己丟在墻角的、用破布包裹著的長條物。

那才是他的武器，是用龍神骸骨的余燼，由自己和養父親手鍛打出的劍胚。

它沒有開刃，甚至沒有完整的形態，但它才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昨夜的爆發，讓劍胚上被施加的某種封印，出現了一絲裂痕。

這讓他更加迫切地想要完成這件“作品”。

身后的木門發出輕微的“吱呀”聲，艾莉婭揉著眼睛走了出來。

她顯然沒睡好，眼下帶著淡淡的青色，但看到凱洛斯，她還是努力地露出一個讓人安心的微笑。

“你……一夜沒睡嗎？”她注意到了凱洛斯身上那股揮之不去的疲憊感，以及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凱洛斯沒有回答，只是將那柄制式長劍隨手扔到一旁，發出“哐當”一聲。

這個動作，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我們得離開這里?！彼曇羯硢?，帶著熬過一夜的干澀，“這里不安全?！?

艾莉婭沒有問為什么，只是點了點頭。

她走到凱洛斯身邊，看到了他緊鎖的眉頭和那柄被舍棄的長劍。

艾莉婭順著凱洛斯的目光，看到了墻角那個不起眼的布包。

“你的劍……壞了嗎？”艾莉婭輕聲問，“我聽說，納蘭城里有最好的工匠。也許……我們可以去找他看看？”

凱洛斯看了她一眼，黑色的眼眸里，情緒復雜。

凱洛斯沒想到，艾莉婭會如此敏銳。

“需要錢?！眲P洛斯言簡意賅。

艾莉婭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兩人身上現在一窮二白。根本沒有修理武器的費用。

看著愣神的艾莉婭

凱洛斯從懷里掏出從那兩個殺手身上搜來的錢袋，將里面的銀幣和銅板，全都倒進了艾莉婭的手心里。

“拿著?！眲P洛斯把沉甸甸的布袋塞回艾莉婭手中，“你去買些吃的。”

“那你呢？”

“我去找工匠。”

說完，凱洛斯不再多言，他走到墻角，撿起那個包裹著劍胚的布包，轉身走出了院門。

納蘭城的清晨，是屬于底層民眾的。

空氣中彌漫著劣質麥餅的焦糊味、陰溝里散發出的腐臭味，以及人群身上汗水的酸味。

凱洛斯走在狹窄而泥濘的街道上，像一滴墨，融進了這片灰色的海洋。

他那雙對危險極其敏銳的眼睛，冷靜地掃過每一個與他擦肩而過的人。

凱洛斯在多處地方打聽“最好的工匠”，得到的答案出奇地一致。

“你說杜瓦克大師？那個矮人？”一個賣著發霉水果的小販，用看瘋子的眼神看著他，“他可不是誰的活都接的，除非你有稀世的材料，或是王室的徽章?！?

“他的工坊在哪？”凱洛斯直接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