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洛斯不再去想，只是默默地，將這種感覺記下。

晨光穿過洞口，在地面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

天，已經徹底亮了。

“我們……得走了。”艾莉婭的聲音將他從短暫的失神中拉了回來。

她的笑容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凝重，“這里不安全。”

凱洛斯點頭。

他嘗試著撐起身體，可剛一用力，四肢百骸就傳來一陣被抽空般的酸軟和無力。

龍裔之力過載的反噬，比他想象的要嚴重得多。

現在的他，別說戰斗，恐怕連一個普通的成年男人都未必能勝過。

凱洛斯皺起眉，這種虛弱感讓他本能地感到不悅。

兵器，不該是這個樣子。

艾莉婭看出了他的窘迫，她沒有多說，只是站起身，在狹小的山洞里轉了一圈。

她的動作很輕，像一只在林間覓食的小鹿。

片刻后，她從一處石縫里，驚喜地發現了幾株頑強生長著的、結著暗紅色果實的低矮植物。

她小心翼翼地摘下一顆，用袖子擦了擦，放到鼻尖輕嗅。

“這是巖血果，”她回頭，對凱洛斯解釋道，“我小時候在村子后面的山上見過，可以吃，能補充一點力氣。”

說完艾莉婭自己先小口地嘗了嘗，確認沒有問題后，才將剩下的幾顆都摘了下來，捧到凱洛斯面前。

凱洛斯看著她手心里的那幾顆不起眼的果子，又看了看她沾著塵土的、臟兮兮的小臉。

明明自己之前那樣對待她，可她現在卻把所有找到的食物都給了他。

凱洛斯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從她掌心拿起一顆，然后，又拿起另一顆，遞到了她的嘴邊。

艾莉婭愣住了，下意識地張開嘴，任由他將那顆帶著微甜汁液的果子喂了進來。

“一起。”凱洛斯的聲音依舊沙啞，卻不容置疑。

他低頭，自己也咬了一口。

果肉酸澀，帶著一股土腥味，算不上好吃，但確實有一股微弱的暖流順著喉嚨滑入胃里，驅散了些許空虛和寒意。

兩人就這么分食了僅有的幾顆巖血果，然后艾莉婭又在洞穴深處找到了一處從石壁滲出的、清冽的滴水，用手捧著，一點點喂給凱洛斯。

做完這一切，他們終于準備離開。

這一次，是艾莉婭主動將凱洛斯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

“我扶著你。”她說得理所當然。

凱洛斯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不用”，但身體的虛弱是騙不了人的。

最終，凱洛斯還是沉默著，將大半的重量，都壓在了這個比他矮一個頭、身形單薄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的女孩身上。

她的肩膀很瘦，硌得他骨頭疼。

可從她身上傳來的、淡淡的熟悉的，都屬于黑百合的香氣，和那份不容置疑的堅定，卻像一劑最有效的鎮定劑，讓他那因為虛弱而焦躁的內心，漸漸平靜下來。

他們走出了山洞。

陽光有些刺眼，讓兩人都下意識地瞇起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比昨夜在黑暗中看到的更加觸目驚心。

大地被犁開一道道猙獰的溝壑，焦黑的泥土翻卷著，到處都是碎裂的巖石和燒焦的植物殘骸。

空氣中依舊彌漫著一股混雜了虛空能量的、刺鼻的氣味。

這里，就是他和那頭裂縫侵蝕體戰斗過的地方。

而那道曾經橫貫天地的紀元裂縫，真的消失了，只留下一片比周圍更加平整的、詭異的空地。

凱洛斯的目光在那片空地上停留了一瞬。

“崩潰消失”……真的會這么簡單嗎？

凱洛斯的分析模塊告訴他，一個突然出現的空間奇點，即便能量源消失，其崩潰過程也應該伴隨著劇烈的空間震蕩和能量輻射，足以將這片區域夷為平地。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干凈得……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憑空抹去了一樣。

凱洛斯側過頭，看了一眼身旁的艾莉婭。

女孩正專注地看著前方的路，長長的睫毛在陽光下投下小片陰影，側臉的輪廓柔和而恬靜。

她的表情沒有任何異常。

或許……是自己想多了。

在“兵器”的邏輯里，無法解釋的現象，暫時歸為“未知”。

而當前的首要任務，是“生存”和“前往納蘭城”。

凱洛斯收回思緒，將這個疑點壓在了心底。

兩人艱難而緩慢的向著納蘭城的方向移動。

凱洛斯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以這樣一種近乎“累贅”的方式，被人攙扶著行走。

而艾莉婭，也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能成為這個強大少年的“拐杖”。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太陽越升越高，荒原上的溫度開始升高。

凱洛斯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臉色也因為脫力而顯得愈發蒼白。

艾莉婭察覺到了，她扶著凱洛斯在一塊還算平整的巖石上坐下，自己則跑到不遠處，用那把劍胚熟練地割下幾片葉片寬大的植物。

她將葉片交叉疊好，為凱洛斯做了一個簡陋的、可以遮擋陽光的“帽子”。

凱洛斯看著頭頂那片綠色的陰影，又看了看艾莉婭被陽光曬得通紅的鼻尖，心中那股無法解析的情緒，再次翻涌起來。

他伸出手，想把那頂“帽子”戴回到她的頭上，卻被艾莉婭笑著按住了手。

“我不怕曬。”她說著，又從懷里掏出那塊已經半干的、從裙擺上撕下的布條，小心翼翼地幫他擦去額頭的汗水。

艾莉婭的動作很輕，很溫柔。

凱洛斯僵住了，任由她擦拭著。

這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除了養父母外，有人離他這么近，為他做這樣微不足道、卻又無比親昵的事情。

“好了。”艾莉婭收回手，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杰作”，然后又重新扶起凱洛斯，“我們繼續走吧，天黑前，應該能看到納蘭城的城墻了。”

就這樣，他們走走停停，在荒原上留下一行深淺不一的腳印。

黃昏時分，當最后一絲力氣都快要耗盡時，遠方的地平線上，終于出現了一道巍峨的、黑色的輪廓。

納蘭城。

看到那高聳的城墻，兩人都松了一口氣。

然而，麻煩也隨之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