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質子二字，鳳無雙咬得極輕，卻也極重。

一股無形的壓力，驟然壓在蘇辰心頭。

“你在朕的帝都，當著滿城耳目的面，打了朕的王公，辱了朕的重臣?！?

鳳無雙的鳳眸微微瞇起，那里面是毫不掩飾的凌厲寒光，“你讓朕的臉面，往哪里擱？讓北凰的國法，置于何地？”

她向前又逼近了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已不足一尺，蘇辰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體香，可這氣息里卻滲透著森冷的威壓。

“朕給你玉佩，是讓你自保，不是讓你拿著它，在朕的朝堂上耀武揚威。”

“蘇辰，你是不是覺得，有朕的婚約護著，有朕的玉佩傍身，你就可以在這天樞城里，為所欲為了？”

她的聲音清冷而壓迫，就像雪刃貼在喉嚨上，每個字都逼人心口發緊。

“告訴朕，朕是該賞你昨夜的膽大包天，還是該……治你一個藐視君上、踐踏國法的死罪？”

殿內氣息沉凝，安靜得連空氣都透著壓抑。鳳無雙的話聲不高，卻帶著冷厲的鋒芒，在大殿里清晰回蕩。

蘇辰心頭微沉，卻沒有半分畏懼。他抬眸與鳳無雙對視，在那股無形的威壓下，神色平靜，不曾動搖。

他反問道：“陛下既然開口，又何必再問我？”

話音一落，兩人的目光再度交鋒，鳳無雙鳳眸微微收斂，她未曾料到，在這種威壓之下，蘇辰竟還能如此從容。

“什么意思？”她的聲音依舊清冷，可鳳眸深處卻浮現出一抹未曾預料的疑色。

蘇辰聞言，反而向前踏出了一步，瞬間便將兩人之間本就微乎其微的距離徹底抹平。

鳳無雙的身子幾不可察地一僵。她沒想到，面對她的質問，這個男人給出的第一個回應，竟是如此霸道而直接的逼近。

此刻，兩人幾乎鼻尖相抵，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蘇辰直直壓向鳳無雙，眼神冷厲，帶著不容退讓的逼迫，讓她眉心輕輕一蹙。

“陛下說我耀武揚威，我不認同。趙王孫帶人闖府，辱的不只是我蘇辰，更是陛下婚約在身的帝君身份。若我退了，便是任由北凰的王公，踐踏陛下的顏面?！?

“所以我動用玉佩，并非耀武揚威，而是自保。保的是陛下您親口冊封的帝君二字?！?

蘇辰的聲音低沉而穩重，在近乎貼身的距離中，每一個字都像鐵錘般沉擊在鳳無雙心弦上。

這位威嚴無匹、令天下臣服的女帝，竟然在生平第一次，被一個男人這樣逼視。

那種久違的陌生感，讓她本能地生出一絲不悅，又夾雜著幾分難以言喻的意外。

她素來高高在上，習慣了眾臣俯首，卻在此刻，忽然覺出一股新奇的感覺，就好像長久佇立云端的人，驟然被人逼得看見塵世的鋒芒。

那種目光，不是臣子的卑躬，也不是敵手的畏懼，而是一種平等，甚至帶著挑釁的直視。

而更讓她心底微顫的是，這份逼近，竟來自一個質子，哪怕他如今是她親口冊封的準帝君。

蘇辰看不透鳳無雙心底的念頭，他只略略停頓，接著道：“況且，陛下若是真想治我的罪，今日召見的地點，便不會是鳳華宮。若要定罪，當在紫微宮；若要申斥，也該在紫宸宮。陛下召我來此，屏退下人，本就不是問罪的架勢?！?

“還有……陛下非但沒有降罪，反而下旨擢升。若我真犯了大罪，陛下又豈會在這風口浪尖之上，再給我加官進爵？”

“所以，”蘇辰看著她那雙近在咫尺、似乎泛起一絲波瀾的鳳眸，一字一句道：“陛下看似在問罪，實則……是在考驗我，是否擔得起帝君這兩個字，是否看得懂您這番敲打背后的深意。”

他聲音落下，大殿里只余下兩人的呼吸聲。

鳳無雙就這么靜靜地看著他，那張絕美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她原以為他會退讓，或是強辯，卻沒想到，他竟能將她的用意一語拆破。

這哪里還是那個任人欺辱的質子？這雙眼睛，比她朝堂上許多老臣都要清醒。

時間一息一息地過去，不知是多久，空氣里似乎多了一種無聲的角力。終于，鳳無雙的嘴角輕輕一抿，隨即緩緩揚起。

那笑容里沒有帝王高高在上的疏離，反而透出幾分真切的意外與興味，就像在眼前的男人身上，看見了某種令她久違的異樣。

她主動向后退開一步，那股令人窒息的曖昧氛圍也隨之消散。

“蘇辰……”風無雙輕聲念著他的名字，唇角彎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蘇辰皺了皺眉，這女人怎么就突然笑了，實在猜不透，“陛下笑什么？”

她搖了搖頭，竟難得地帶上了一絲贊許：“朕在笑，朕好像一直都小看你了?！?

“你說得對。”

鳳無雙眼神在蘇辰身上停留了片刻，多了一絲深思。

“鎮北王與丞相，行事日益跋扈，早已失了人臣本分。昨夜，你替朕敲打一番……朕確實很滿意?！?

鳳無雙的坦誠，并未讓蘇辰感到意外。

帝王心術，本就是借力打力，平衡朝堂。他昨夜的行為，恰好成了她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

“所以，陛下是想借我的手，繼續敲打他們？”蘇辰問道。

鳳無雙聞言，多了一絲沉凝：“敲打？蘇辰，你以為朕的江山，是靠敲打就能安穩的嗎？”

她轉過身，那雙絕美的鳳眸中，竟透出一絲罕見的疲憊。

“朕登基不過三年，根基未穩。朝堂之上，鎮北王擁兵自重，名為藩王，實為國中之國；丞相越文淵，三朝元老，門生故吏遍布朝野，文官系統皆以他馬首是瞻。”

“這一文一武，早已將北凰的朝堂視作囊中之物。朕的任何一道旨意，出了太和殿，都要先看他們的臉色行事?！?

鳳無雙的語氣很平靜，卻讓蘇辰聽出了一股深深的無力。他第一次意識到，這位看似君臨天下的女帝，實則坐在一個搖搖欲墜的火山口上。

“他們之所以還未動手，不過是在等一個時機，等一個能名正言順將朕趕下龍椅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