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站在了她花店對面的公交站臺，假裝等車，實際上只是在看她。

今天溫璃穿了一件淺藍色的圍裙，襯得皮膚像牛奶一樣白。她把頭發扎成高高的馬尾，低頭修剪玫瑰時，幾縷不聽話的發絲垂在臉頰邊，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我想幫她把那縷頭發別到耳后，或者至少走進店里告訴她——她包的花束是我見過最美的。

但我只是站在原地，數著秒數。

二十分鐘。今天我堅持了二十分鐘還是沒有勇氣跨過那條馬路。最后我只是在旁邊的報刊亭買了份根本不看的報紙，然后匆匆離開，生怕她抬頭看見我這個可疑的“常客“。

回圖書館的路上，我不斷痛罵自己的懦弱。四年了，從大二在校園櫻花樹下第一次見到她，到現在她的花店開業三個月，我依然只敢遠遠觀望。

姑姑說我該去認識她，說我條件不差——好歹是名校畢業，現在經營著兩家盈利的圖書館。但我知道自己不配。溫璃是那種在人群里會發光的女孩，笑容像太陽一樣能融化整個冬天的積雪。而我？我是在父母爭吵聲中長大的孩子，是那個被父親忘記接放學而在校門口等到天黑的傻小子。

我這樣的人怎么配得上太陽？

下午三點，我鬼使神差地又繞路經過她的花店。這次她不在柜臺，店里只有一個兼職的女孩。我松了口氣，又有些失落。正當我準備離開時，看見花店后門垃圾桶旁有幾張被丟棄的紙。我左右張望，確定沒人注意，迅速走過去撿了起來。

是溫璃畫的插花設計草圖！有些甚至只是隨手涂鴉在收據背面的。我如獲至寶，小心地將那些皺巴巴的紙片撫平，帶回圖書館夾在最珍愛的《夜鶯與玫瑰》里。晚上閉館后，我獨自在辦公室對著那些線條出神——她畫得并不專業，但有種生動的靈氣，就像她本人一樣。

今天在書店看到一本《花語大全》，毫不猶豫買了下來。如果連她工作的世界都不了解，我還有什么資格說喜歡她？

書里說，白玫瑰代表純潔的愛，勿忘我象征永恒的記憶，風信子是傾慕與浪漫。我一一記在筆記本里，想著哪天能用這些知識和她搭上話。

“老板，你最近怎么對花這么感興趣？“小陳好奇地問，看著我桌上突然多出來的幾本花卉圖鑒。

“沒什么，就是想多學點東西。“我故作鎮定，耳根卻開始發燙。

晚上做夢，夢見我終于走進她的花店，對她說出那句練習了無數次的“你好，我想買一束花“。但夢里的我總是發不出聲音，或者突然變成啞巴。醒來時枕頭濕了一片，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

今天又去了花店，這次我帶了相機。當她背對門口整理花架時，我迅速按下快門。這很變態，我知道。但那張照片——陽光透過玻璃門灑在她肩上，她微微側臉露出頸部的優美線條——成了我最珍貴的收藏。

我把照片藏在抽屜最底層，只在特別難熬的夜晚拿出來看。背面寫上日期：2018年5月17日。今天她穿了件鵝黃色的上衣，像朵迎春花。

下雨了。我站在圖書館窗前，看著雨水順著玻璃滑落。這樣的天氣，花店生意應該不好吧？她會不會...不，她怎么會來圖書館。雖然我們大學時經常在同一個自習室，但她從沒注意過我。

正當我胡思亂想時，門被猛地推開。一個濕漉漉的身影沖進來，帶著雨水和花香的氣息。

是她！

溫璃站在門口抖落傘上的水珠，頭發和睫毛上還掛著細小的水珠。她環顧四周，目光落在我身上，然后——她朝我走過來了！

“請問文學區在哪里？“她的聲音比我想象中還要好聽，像風鈴在輕響。

我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干得發不出聲音。手心瞬間濕透，心跳聲大得恐怕整個圖書館都能聽見。我僵硬地指向右側，像個壞掉的機器人。

“那邊...拐角...“我結結巴巴地說，恨不得立刻消失。

“謝謝。“她笑了，眼睛彎成兩道月牙，“外面雨太大了，我想找本書看看等雨小些。“

我點點頭，像個傻子一樣站在原地看她走向書架。小陳在后面捅了捅我的腰，小聲說：“老板，去啊！“

去？去干什么？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但腿卻自己動了起來，鬼使神差地跟了過去。

她在詩歌區停下，手指劃過一本本詩集。我清了清嗓子：“如...如果需要推薦...葉芝的詩集很不錯...“

她轉過身，驚訝地眨眨眼：“你也喜歡葉芝？“

“《當你老了》...“我輕聲背誦開頭，暗自感謝大學時背過的那些詩。

“頭發花白，睡意沉沉...“她自然地接上下一句，笑容更燦爛了，“我是溫璃，開花店的。“

“許沐安。“我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這...這是我的圖書館。“

“哇，真厲害！“她的眼睛亮起來，“我以后會常來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介意？我愿用十年壽命換她天天來。

“隨時歡迎。“我努力控制面部肌肉不要笑得太夸張。

雨停了，她卻看了兩小時書才離開。臨走時她向我揮手：“再見，許老板。下次我帶些花來裝飾你的柜臺好嗎？這里太單調了。“

我只會點頭，像個應聲蟲。她離開后，我才發現自己的襯衫后背全濕透了——比在雨里跑一圈還慘。

今天在日記本上寫下：2019年7月9日，奇跡發生了。

我翻出四年來偷拍的所有照片，收集的所有小紙片，還有那些從未送出的情書。也許...也許這次我真的有機會？也許暗戀終于可以見光了？

晚上睡不著，爬起來查了一堆“如何追求女孩“的資料。然后又全部刪掉——溫璃值得比套路更真誠的東西。我決定做自己，雖然這個自己笨拙又無趣，但至少是真實的。

花店今天沒開門。我在門口等了半小時，擔心她是不是生病了。后來隔壁面包店的阿姨告訴我溫璃去參加花藝培訓了，要三天后才回來。

三天，我像個失戀的高中生一樣失魂落魄地回到圖書館，連小陳都看不下去：“老板，你至于嗎？才認識幾天啊。“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我已經“認識“溫璃四年，愛了她1461天。現在終于能光明正大地和她說話，每一分鐘分離都是煎熬。

她回來了！還帶了一束自己插的花來圖書館——白玫瑰和勿忘我，配幾枝翠綠的尤加利葉。

“給你的，“她笑著說，“算是謝謝那天的避雨之恩。“

我接過花束，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像被電流擊中。“很...很美。謝謝你。“

“你知道這花語是什么嗎？“她歪著頭問。

我當然知道。我翻爛了那本《花語大全》。“白玫瑰是純潔的愛，勿忘我是永恒的記憶。“我脫口而出，然后立刻后悔——聽起來像個變態跟蹤狂。

但溫璃只是驚訝地睜大眼睛：“哇，你懂花語？大多數男生連玫瑰和月季都分不清。“

“我...喜歡學習新東西。“我含糊地回答，趕緊轉移話題，“要喝咖啡嗎？我這里有臺不錯的機器。“

她點頭，跟我去了辦公室。我們聊了詩歌、音樂、她新學的插花技巧...時間飛逝，等她看表時已經快六點了。

“我該回去了！“她站起來，“店里還有一堆訂單要處理。“

“我送你吧，“我鼓起勇氣，“正好...正好我想買些花放在家里。“

她眼睛一亮：“真的？那我可以給你推薦！“

走在去花店的路上，夕陽把她的側臉鍍成金色。我小心翼翼地保持著適當距離，生怕靠太近會暴露我瘋狂的心跳。

“許老板，“她突然停下腳步，“你相信一見鐘情嗎？“

我僵住了。這是什么意思？是試探還是隨口一問？

“我...我相信日久生情。“我謹慎地回答，“了解一個人需要時間。“

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后笑了：“你說得對。不過有時候，第一眼的感覺也很準。“

我的大腦停止運轉。她是在說...我們嗎？

花店里，她精心為我搭配了一束花，一邊包裝一邊解釋每種花材的意義。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只顧著看她靈巧的手指和專注時微微皺起的眉頭。

“給，“她把包好的花遞給我，“這次算我請你的。“

“不行，這太...“

“那下次你請我喝咖啡抵賬吧。“她調皮地眨眨眼，“反正我會常去圖書館的。“

我抱著花回家，像個贏得冠軍的運動員一樣驕傲。插花時發現她在里面藏了張小卡片：“給最懂花的圖書館老板——璃“。

我把卡片放在貼近胸口的口袋里，一整晚都在想“下次“是什么意思。是單純的客套，還是...

有生以來第一次，我允許自己懷抱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