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璃坐在梳妝臺前，耳邊的發絲被卷發棒卷出柔和的弧度。她哼著歌，將珍珠耳釘戴上——這是許沐安送她的第一份禮物，他說這珍珠就像她，溫潤而珍貴。手機顯示六點三十分，距離許沐安來接她還有半小時。

她站起身，淡藍色的連衣裙裙擺輕輕擺動。這件裙子是新買的，許沐安曾說過喜歡她穿藍色。溫璃對著鏡子轉了個圈，心跳比平時快了幾分。不知為何，今天的期待感格外強烈，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要發生。

手機突然響起，是一個陌生號碼。

“您好，請問是溫璃女士嗎？“電話那頭是一個陌生的男聲，語氣急促。

“我是，您哪位？“

“這里是市中心醫院急診科。許沐安先生出了車禍，現在正在搶救，他在手機緊急聯系人里設置了您的號碼...“

世界在那一瞬間失去了聲音。溫璃感到一陣眩暈，不得不扶住梳妝臺才沒有跌倒。電話那頭的聲音變得遙遠而不真實，只有幾個詞清晰地刺入耳膜：“嚴重“，“立即“，“可能來不及“。

“我馬上到！“她的聲音尖利得不像是自己的。

溫璃抓起包包沖出家門，甚至忘了換下高跟鞋。雨水打在她的臉上，與淚水混在一起。她攔下一輛出租車，顫抖著說出醫院地址。

“小姐，你沒事吧？“司機透過后視鏡擔憂地看著她。

溫璃沒有回答，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許沐安不能有事，絕對不能。他們還有那么多計劃，要一起去北海道看雪，要在圖書館頂樓建一個小花園，要...

醫院的白色建筑在雨中顯得冰冷而刺眼。溫璃跌跌撞撞地沖進急診室，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凌亂的聲響。

“許沐安！許沐安在哪里？“她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回蕩。

一位護士快步走來：“您是許先生的家屬？“

“我是他女朋友，“溫璃抓住護士的手臂，“他怎么樣了？求求你告訴我他怎么樣了！“

護士的臉上閃過一絲溫璃讀不懂的表情：“醫生正在搶救，請跟我來。“

消毒水的氣味刺鼻得令人作嘔。溫璃跟著護士穿過長長的走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搶救室門外的紅燈亮著，刺眼得讓人想流淚。

一位穿著深灰色套裝的中年女人從椅子上站起來，眼睛紅腫。

“你是溫璃？“女人的聲音沙啞，“我是許沐安的姑姑，許蘭。“

溫璃的嘴唇顫抖著：“他...他怎么樣了？“

許蘭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握住溫璃冰冷的手。這個動作比任何言語都可怕，溫璃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傷勢太重，“許蘭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輛貨車闖紅燈...他的車直接被...“

搶救室的門突然打開，一位戴著口罩的醫生走出來。溫璃和許蘭同時沖上前。

“醫生！“溫璃抓住醫生的白大褂，“許沐安他...“

醫生摘下口罩，露出疲憊的臉：“很抱歉，我們盡力了...“

溫璃沒有聽見后面的話。她的耳邊突然響起尖銳的鳴叫聲，視線模糊成一片。她推開醫生沖進搶救室，眼前的景象如同一把尖刀直接刺入心臟。

許沐安躺在病床上，身上連著各種管子和儀器。他的臉蒼白得幾乎透明，額角有一道猙獰的傷口，曾經溫暖的眼睛緊閉著。心跳監視器上的綠色線條微弱地跳動著，發出規律的“滴滴“聲。

“沐安...“溫璃跪在床邊，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那只曾經溫柔撫摸她臉頰的手，現在冰冷得可怕。

“他送來時已經失血過多，“醫生站在她身后輕聲說，“顱骨骨折，內臟破裂...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跡。“

溫璃將許沐安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淚水浸濕了他的手指。“醒醒啊，“她低聲哀求，“今天是我生日，你說要給我驚喜的...你不能這樣...“

仿佛回應她的呼喚，許沐安的眼睫毛微微顫動。心跳監視器的節奏突然變得急促。

“他醒了！“溫璃驚喜地叫道，“醫生，他醒了！“

醫生和護士迅速圍上來。許沐安的眼睛緩緩睜開，目光渙散了幾秒鐘，最后聚焦在溫璃臉上。他的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

“別說話，“溫璃哭著說，“保存體力，你會好起來的，一定會...“

許沐安微弱地搖了搖頭，右手艱難地動了動。溫璃這才注意到他手里緊緊攥著一個深藍色的盒子，已經被血染成了暗紅色。

“給...你...“許沐安的聲音氣若游絲，卻帶著不容錯認的溫柔。

溫璃接過盒子，上面還殘留著許沐安的體溫。“這是什么？“她哽咽著問。

許沐安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那個溫璃熟悉的笑，那個讓她一見傾心的笑。“生...日...快...“

心跳監視器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聲。綠色的線條劇烈波動了幾下，然后變成了一條無情的直線。

“不！“溫璃尖叫起來，“許沐安！許沐安！“

醫生們迅速開始心肺復蘇，但溫璃從他們的眼神中已經知道了結果。她緊握著那個染血的盒子，世界在眼前分崩離析。

有人試圖將她拉離病床，但她死死抓住床欄不放。“不要！不要帶走他！求求你們再試一次！“她的聲音撕心裂肺。

許蘭從背后抱住她：“溫璃，讓他走吧...他已經很痛苦了...“

溫璃的抵抗漸漸弱了下來。她癱坐在地上，看著醫生停止搶救，拉上白布蓋住許沐安的臉。那個會溫柔呼喚她“花店姑娘“的人，就這樣永遠離開了。

“時間，7月9日晚上7點23分。“醫生對著記錄板說。

7月9日。溫璃機械地重復著這個日期。她的生日。他們相遇的日子。現在，又多了一個意義——許沐安的忌日。

接下來的時間像是一場噩夢。簽字、手續、冰冷的停尸間...溫璃如同行尸走肉般跟著許蘭完成各種程序。那個染血的禮物盒一直被她緊緊攥在手里，仿佛這是她與許沐安最后的聯系。

醫院走廊的熒光燈刺得眼睛生疼。溫璃坐在長椅上，終于鼓起勇氣打開那個盒子。里面是一本手工裝訂的冊子，封面燙金印著“給璃“兩個字。翻開第一頁，她倒吸一口氣——

“2015年9月12日，今天在校園里又看見那個花藝社的女孩。她站在櫻花樹下笑的樣子，讓我忘記了呼吸...“

這是許沐安的日記。關于她的日記。

溫璃顫抖著翻了幾頁，每一頁都記錄著許沐安對她的思念、暗戀和不敢靠近的怯懦。最后一篇寫于昨天：

“明天就是溫璃的生日，也是我們相遇一周年。我終于要把這本日記送給她了，告訴她我愛了她多少年。希望她不要覺得我很奇怪...“

一滴淚水落在紙頁上，暈開了墨跡。溫璃將日記本緊緊抱在胸前，無聲地哭泣。她從未想過，許沐安在走進她生命之前，已經愛了她那么久。

“他經常提起你。“許蘭坐到溫璃身邊，遞給她一杯熱水，“從大學時代開始，每次家庭聚會，他總會不經意說起'今天在圖書館看到一個很特別的女孩'，或者說'花店那個姑娘笑起來真好看'...“

溫璃抬起淚眼：“為什么他從不告訴我？“

“沐安從小父母離異，性格內向。“許蘭輕嘆，“能鼓起勇氣接近你，對他而言已經是奇跡了。“

許蘭從包里取出一把鑰匙：“這是圖書館的鑰匙。沐安沒有其他近親，圖書館就交給你了。我想...他會希望這樣。“

溫璃接過鑰匙，金屬的冰涼觸感讓她想起許沐安最后時刻的手。她突然站起身：“我要去圖書館。“

“現在？“許蘭驚訝地問，“已經很晚了，而且你剛剛經歷...“

“我必須去。“溫璃的聲音異常堅定，“現在就去。“

雨已經停了，但夜晚的空氣依然潮濕。溫璃獨自走在去圖書館的路上，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寂靜的街道上格外清晰。“沐光圖書館“的招牌在夜色中黯淡無光，仿佛也在哀悼主人的離去。

鑰匙在鎖孔里轉動的聲音讓溫璃的心臟緊縮。推開門，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紙張、墨水，還有許沐安常用的那款淡雅的木質香水。黑暗中，每一處輪廓都帶著許沐安的影子：他常坐的那把扶手椅，他每天擦拭的柜臺，他為讀者準備的免費咖啡機...

溫璃打開燈，徑直走向許沐安的辦公室。這里整潔得近乎苛刻，每樣東西都有固定的位置。她輕輕撫摸桌面，指尖沾上一層薄灰——許沐安總是親自打掃辦公室，從不讓人代勞。

抽屜沒有上鎖。溫璃拉開最上面的一個，里面整齊地放著各種文具和收據。第二個抽屜裝滿了圖書館的文件。第三個...溫璃的手頓住了。里面躺著一個信封，上面寫著她的名字。

信封里是一張信紙，只寫了一半：

“親愛的璃：

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我已經鼓起了畢生最大的勇氣。愛了你這么多年，每次見到你心跳還是會失控。我想和你共度每一個7月9日，從生日到周年紀念，直到我們白發蒼蒼...“

信的后半部分是空白的。溫璃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她將信紙貼在胸口，仿佛這樣就能感受到寫信人的心跳。

窗外，一輪慘白的月亮懸在夜空。溫璃蜷縮在許沐安的椅子上，抱著他的日記和未完成的信，哭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