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的炭盆燒得正旺,驅散了初雪的寒意。
蘇桃坐在檀木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宇文烈帶來的消息太過震撼,他需要時間消化。靖王世子...這個身份像塊巨石,壓得他喘不過氣。
“蘇校尉。“宇文烈從懷中取出一個錦緞包裹,“這是安平公主托我帶給你的。“
“公主?“蘇桃一愣。他幾乎忘了那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
宇文烈嘴角微揚:“殿下聽說我要來邊關,連夜準備了這些。“他小心地解開包裹,“她說你總是冒險,需要些保命的東西。“
包裹里是三樣物品:一把通體漆黑的匕首,一件輕薄如紗的金色軟甲,還有幾個精致的白玉藥瓶。蘇桃拿起匕首,入手沉甸甸的,刀鞘上刻著細密的云紋。拔刀出鞘的瞬間,寒光乍現,刃口鋒利得仿佛能切開空氣!
“玄鐵匕首,削鐵如泥。“宇文烈介紹道,“公主特意請宮廷匠師打造的。“
蘇桃翻轉匕首,發現刀柄底部刻著一個小小的“桃“字,字跡工整又帶著幾分稚氣,明顯是安平親手所刻。這個發現讓他心頭一暖,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試試軟甲。“宇文烈指了指那件金色織物。
軟甲看似輕薄,卻出奇地堅韌。蘇桃試著用匕首劃了一下,竟然只留下淡淡的白痕!韓夜在一旁看得眼都直了:“金蠶絲混玄鐵絲織就,這可是皇室秘寶!“
“公主說...“宇文烈模仿著安平的語調,“'那個笨蛋總愛往前沖,得給他心口加層防護!'“
房間里響起一陣善意的笑聲。蘇桃耳根發熱,趕緊拿起藥瓶轉移話題:“這些是?“
“宮廷秘制療傷藥。“宇文烈正色道,“對內傷外傷都有奇效。公主說你...“他又切換成安平的語氣,“'肯定又渾身是傷還不肯好好治!'“
這次連趙教官都忍不住輕哼一聲,黑臉上閃過一絲笑意。蘇桃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這小公主怎么什么都說!
“還有封信。“宇文烈遞上一個精致的信封,火漆上印著安平的徽記——一朵俏皮的小桃花。
信紙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字跡活潑跳脫:
「蘇笨蛋:
聽說你當校尉啦!不過肯定還是那個愛逞強的傻瓜。匕首要隨身帶,軟甲必須天天穿,藥每天擦!要是讓我知道你偷懶,來京后要你好看!
對了,父皇說找到靖王世子了,我一看畫像就知道是你!京城現在可熱鬧了,大家都在議論你呢。快點回來,我帶你去吃遍所有好吃的!
——比你聰明一百倍的安平」
信末還畫了個吐舌頭的小人,活脫脫就是安平的樣子。蘇桃的胸口泛起一陣暖意,但隨即又被憂慮取代。回京...意味著要面對全新的身份和復雜的宮廷斗爭。
“說到這個...“宇文烈從懷中取出一道金絲絹帛,“陛下密旨。“
房間里的氣氛瞬間凝重。所有人跪地接旨。宇文烈展開絹帛,朗聲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靖王忠勇,朕心甚念。今得其遺孤蘇桃,著即刻護送回京,認祖歸宗,襲靖王爵。欽此。」
蘇桃跪在地上,腦子嗡嗡作響。襲靖王爵...這意味著他將從一個小小斥候校尉,一躍成為當朝親王!這個轉變太大,太突然...
“臣...領旨。“他機械地回應,聲音干澀得不像自己的。
宇文烈收起圣旨,扶他起身:“世子殿下,雪停后我們就啟程回京。“
世子殿下...這個稱呼讓蘇桃渾身不自在。他求助地看向趙教官和韓夜,卻發現兩人表情復雜——既為他高興,又隱含憂慮。
“宇文將軍。“韓夜突然開口,“能否借一步說話?“
三人走到內室密談,蘇桃則被留在外廳。他茫然地擺弄著安平送的禮物,思緒萬千。右臂上的阿紋似乎感受到他的不安,輕輕游動著安撫他。
內室的門很快打開,三人走出來時神色各異。宇文烈眉頭緊鎖,韓夜一臉凝重,只有趙教官依然面無表情。
“情況特殊。“宇文烈最終開口,“世子殿下可以先不急著回京,但必須在立春前抵達京城。“
蘇桃驚訝地看向韓夜,后者微微點頭。看來韓夜說服了宇文烈,給了他緩沖時間。
“多謝將軍體諒。“蘇桃真誠地說。
宇文烈擺擺手:“別謝我。是韓將軍提到...你母親可能還在南疆。“
蘇桃心頭一震。母親...那個白衣女子。如果她真是白巫族人,現在很可能已經回到南疆。雪停后南下尋找,或許真能找到線索...
“這些藥...“趙教官突然開口,“現在就用。“
他不由分說地拉過蘇桃,扒開他的衣領,露出血毒槍留下的傷口。傷口已經結痂,但周圍皮膚仍呈現不健康的青紫色。
宇文烈遞來一個藥瓶:“外敷內服,三日即愈。“
趙教官挖出一坨淡綠色藥膏,直接按在蘇桃傷口上。藥膏接觸皮膚的瞬間,蘇桃差點跳起來——那感覺就像燒紅的鐵塊按在肉上!
“忍著。“趙教官按住他,“宮廷藥都這樣,藥力猛但效果好。“
確實,劇痛過后是一陣清涼,傷口的灼燒感明顯減輕。更神奇的是,阿紋突然活躍起來,貪婪地吸收著藥力!龍紋金光大盛,甚至短暫地脫離皮膚,在空中形成一條小金龍虛影!
“這...“宇文烈瞪大眼睛,“龍紋具現?只有皇室嫡系血脈才能...“
小金龍繞著蘇桃飛了一圈,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臉頰,然后重新化為紋身。整個過程不過幾息時間,但消耗極大,蘇桃瞬間出了一身冷汗。
“看來藥效不錯。“趙教官難得地開了個玩笑,“再來點?“
蘇桃連忙搖頭,眾人都笑了。氣氛輕松了些,宇文烈也卸下官架子,開始講述京城近況。原來靖王世子被找到的消息已經傳開,朝野震動。靖王舊部紛紛上書,要求嚴查當年紅蓮之亂的真相。
“鄭魁的同黨坐不住了。“宇文烈冷笑,“所以陛下才急著讓你回去。有靖王世子在,那些魑魅魍魎一個都跑不了。“
蘇桃若有所思。返京意味著為父親討回公道,但也意味著卷入復雜的政治漩渦。相比之下,尋找母親似乎更...單純?
“世子殿下在想什么?“宇文烈敏銳地問。
“我在想...“蘇桃斟酌著詞句,“那位白衣女子。如果她真是我母親,為什么不相認?為什么匆匆離去?“
韓夜和趙教官交換了一個眼神。韓夜輕咳一聲:“白巫族避世多年,突然現身必有緣由。我猜...她是來確認你的身份。“
“用骨笛?“
“驅狼曲只傳圣女。“韓夜解釋道,“如果你母親是圣女,那么她現身救邊關,很可能是因為感應到了你的危險。“
蘇桃想起夢中聽到的笛聲。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不會錯...那女子一定與他有特殊關系!
“雪停后,我要南下。“他突然決定,“找到她,問清楚...然后再回京。“
宇文烈皺眉:“這太危險。南疆十萬大山,毒蟲猛獸不說,蠻夷殘部也在那里流竄...“
“我會陪他去。“趙教官突然開口。
“我也去。“韓夜拍拍胸脯,“靖王舊部還有不少散在南疆,可以召集起來保護世子。“
宇文烈看著三人堅定的表情,最終嘆了口氣:“好吧。但立春前必須返京,這是底線。“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雪停后南下尋找白巫族,立春前返京認親。宇文烈會先回京復命,并安排接應事宜。
晚宴上,蘇桃試穿了安平送的軟甲。金絲貼身,幾乎感覺不到重量,卻提供了極強的防護。玄鐵匕首也別在腰間,與龍吟劍一短一長相得益彰。
“像個真正的將軍了。“韓夜舉杯笑道。
趙教官難得地沒潑冷水,只是默默給蘇桃夾了塊肉。這個細微的動作讓蘇桃鼻頭一酸——這個嚴厲的黑臉漢子,其實一直把他當兒子般疼愛。
宴席散后,蘇桃獨自登上城墻。雪已經停了,月光如水,照亮了銀裝素裹的邊關。遠處群山如墨,那里有他素未謀面的母親,有父親未竟的遺志...
阿紋在右臂上微微發熱,傳遞著堅定的信念。無論前路如何,他們都會一起面對。
“世子殿下好雅興。“
蘇桃回頭,看到趙教官拄著刀走來。雖然傷勢好轉,但銀鷹紋消耗過度,教官的臉色仍有些蒼白。
“別這么叫我,教官。“蘇桃苦笑,“我還是那個您從慈育堂撿來的刺頭小子。“
趙教官難得地笑了笑:“是啊,就是這小子,現在要去找娘了。“
兩人相視一笑,默契地望著遠方。月光下,師徒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仿佛兩條即將分岔的路。但此刻,他們依然并肩而立,一如往常。
“教官,你說...我能找到她嗎?“
趙教官沉默片刻:“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這個回答很趙教官——簡潔、務實,又充滿力量。蘇桃點點頭,不再多言。寒風掠過城墻,帶著南疆特有的濕潤氣息,仿佛在呼喚著什么。
阿紋突然傳來一陣微弱的波動,指向南方。那里,有什么在等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