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如雷，由遠及近。

蘇桃站在城墻上，瞇眼望向遠處的煙塵。三天前派出的哨騎回報，李將軍帶著援軍回來了，而且比預期提前了兩天。但奇怪的是，來的不是朝廷正規軍，而是一支黑甲騎兵，旗幟上繡著陌生的銀色狼頭圖案。

“那是誰的部隊？“馬六在旁邊小聲問，“我從沒見過這種旗?！?

蘇桃搖搖頭。他右臂上的阿紋微微發熱，傳遞來一種奇怪的感應——那支隊伍里有讓它“熟悉“的東西。

趙教官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準備開城門?！?

“教官，那是...“

“靖王舊部。“趙教官的聲音壓得很低，“'銀狼衛'?！?

蘇桃心頭一震。靖王舊部？十三年前靖王戰死后，他的親兵不是全被解散了嗎？怎么還會有成建制的部隊？

城門緩緩打開，李將軍一馬當先沖了進來。他鎧甲上滿是刀痕，左臂吊著繃帶，顯然經歷了一番苦戰。身后的黑甲騎兵隊列整齊，雖然只有三百人左右，但個個殺氣凜然，比邊關守軍精銳得多。

隊伍最前方是個身材高大的將領，黑甲上綴著銀邊，頭盔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他腰間掛著一把奇特的彎刀，刀鞘上刻滿了符文。

“韓夜！“趙教官突然大喊一聲，聲音里帶著罕見的激動。

黑甲將領抬頭，看到城墻上的趙教官，抬手行了個古怪的軍禮——右手握拳抵在左胸，然后向外展開，像展翅的鷹。

趙教官回以同樣的禮節，然后快步下了城墻。蘇桃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城門廣場上，李將軍正在和那位叫韓夜的將領交談?？吹节w教官過來，韓夜摘下頭盔，露出一張飽經風霜的臉——右眼上橫貫著一道猙獰的疤痕，像是被狼爪抓的。

“趙黑臉！“韓夜大笑著上前，給了趙教官一個熊抱，“十三年不見，你怎么更黑了？“

趙教官難得地露出笑容：“你倒是多了幾道疤?！?

李將軍咳嗽一聲：“敘舊待會兒再說。韓將軍帶來了重要軍情。“

韓夜收斂笑容，環顧四周：“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將軍府內，親兵把守各處，門窗緊閉。韓夜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倒出一塊白玉令牌。令牌上刻著一頭展翅雄鷹，下方是“如朕親臨“四個小字。

“圣上手諭?！绊n夜肅然道，“邊關將士浴血奮戰，特赦銀狼衛重歸軍籍，協助防守?！?

李將軍接過令牌，仔細查驗后點點頭：“援軍就這些？“

“主力還在后面。“韓夜收起令牌，“三日后到。我先帶精銳過來，聽說蠻夷攻勢兇猛?！?

“血狼衛。“趙教官插話，“呼延灼親自帶隊。“

韓夜的獨眼中閃過一絲寒光：“那個叛徒還活著？“

“活得很好。“李將軍冷笑，“還練成了'血狼怒'，實力大增?！?

韓夜不屑地哼了一聲：“狗改不了吃屎。“他突然注意到站在趙教官身后的蘇桃，“這位是？“

“蘇桃，我的學生?！摆w教官簡短介紹，“有金龍紋。“

韓夜的表情瞬間變了。他上前一步，幾乎要貼到蘇桃臉上，獨眼死死盯著他的面容：“像...太像了...“

蘇桃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像誰？“

“靖王殿下?！绊n夜的聲音突然柔和下來，“尤其是這雙眼睛...簡直一模一樣?！?

蘇桃心跳加速。這是第二次有人把他和靖王聯系在一起了。難道...

“韓將軍，“他鼓起勇氣問，“您認識靖王的...家人嗎？“

韓夜和趙教官交換了一個眼神：“進內室說?！?

內室里，韓夜從貼身衣物中取出一幅小畫像。畫中是位年輕將領，劍眉星目，英氣逼人——正是蘇桃在李將軍那里見過的靖王畫像。

“殿下生前只有一位紅顏知己，南疆巫女。“韓夜輕撫畫像，“她為殿下生了個兒子，但在紅蓮之亂中...失蹤了?！?

蘇桃屏住呼吸。時間、地點都對得上...

“那孩子...有什么特征嗎？“

韓夜收起畫像：“左肩后有一小塊胎記，像片楓葉?！八D了頓，“另外，殿下在他滿月時用秘法種下了金龍紋的種子，按理說長大后應該會覺醒...“

蘇桃下意識摸了摸右臂。阿紋似乎感應到什么，微微發熱。左肩后的胎記？他自己都沒注意過那里有沒有標記。

“夠了。“趙教官突然打斷，“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蠻夷隨時可能攻城，先討論防務。“

韓夜點點頭，轉向軍事部署。蘇桃雖然留在內室，但心思早已飛遠。如果...如果自己真是靖王之子，那為什么會被遺棄在邊關當乞丐？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

會議結束后，韓夜叫住了蘇桃：“小子，有興趣看看銀狼衛的訓練嗎？“

校場上，三百黑甲騎兵列隊肅立，鴉雀無聲。韓夜站在隊列前，拔出那把符文彎刀：“今日與邊關友軍合練，都打起精神來！“

接下來的景象讓蘇桃大開眼界。銀狼衛的戰斗力遠超普通邊軍，尤其是他們的配合默契度，簡直像一個人似的。更驚人的是，其中約五十人身上都有類似紋身的標記——大多是狼、鷹等猛獸圖案。

“天罡三十六紋的衍生紋?！摆w教官在一旁解釋，“銀狼衛精銳都有，但不如正統天罡紋強大?！?

訓練間隙，韓夜走過來：“想試試嗎？“

“試什么？“

“雙紋合擊。“韓夜指了指趙教官，“他的銀鷹紋和你的金龍紋，理論上可以共鳴。“

趙教官皺眉：“太危險。他剛學會控制龍怒。“

“不試試怎么知道？“韓夜堅持，“如果成功，對付呼延灼就多張王牌?！?

蘇桃看向趙教官。說實話，他很好奇兩種紋身一起使用會是什么效果。阿紋似乎也很期待，傳來躍躍欲試的波動。

“簡單試一下?！摆w教官最終妥協，“只釋放十分之一力量?！?

三人來到校場中央的空地。士兵們識趣地退到邊緣，圍成一圈觀看。韓夜親自在周圍撒上一圈銀色粉末，說是防止能量外泄。

“先各自激活紋身?！绊n夜指揮，“然后慢慢靠近，讓能量自然交融。“

蘇桃深吸一口氣，激活阿紋。金龍紋漸漸亮起，金光流轉。另一邊，趙教官也解開衣甲，露出胸口的銀鷹紋。隨著教官的呼吸，鷹紋開始泛出銀光。

“現在，慢慢靠近。“

兩人緩步接近。當距離縮短到三步時，奇妙的事情發生了——金龍紋和銀鷹紋同時光芒大盛！金線與銀光在空中交織，形成一張絢麗的能量網。阿紋傳來前所未有的興奮感，像是在歡呼雀躍！

“繼續。“韓夜聲音緊繃，“再近點?！?

又一步，金與銀的能量突然融合，化作一道金銀雙色的光柱沖天而起！蘇桃和趙教官同時悶哼一聲，但都沒有后退。光柱中，隱約可見龍與鷹的虛影盤旋交織！

校場周圍的士兵發出陣陣驚呼。蘇桃感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涌入體內，比單純的龍怒更精純、更可控。他嘗試著引導這股力量，一道小型金龍虛影立刻從掌心飛出，在空中盤旋一圈又回到體內！

“成功了！“韓夜大喜，“天罡共鳴！“

趙教官也露出驚訝之色。他的銀鷹紋同樣活躍異常，幾根銀色羽毛的虛影在手臂上若隱若現。

“感覺如何？“韓夜急切地問。

蘇桃難以形容這種感覺。就像原本獨自跋涉在黑暗中，突然有人提著燈來同行。阿紋不再是他一個人的負擔，而是與銀鷹紋分擔著能量流動。

“很...舒服?！八罱K給出這個樸素的評價，“不像單獨使用時那么沉重。“

趙教官點頭贊同：“消耗減少了，效果卻增強了?！?

“天罡紋本就有互補性。“韓夜解釋，“當年靖王殿下與麾下四大統領聯手，五種天罡紋共鳴，威力可敵千軍！“

正當三人沉浸在發現的喜悅中時，城墻上的警鐘突然響起！

“敵襲！敵襲！“

韓夜臉色一變：“這么快？“

蘇桃和趙教官立刻沖向城墻。遠處，蠻夷大軍正在集結，數量比上次更多。最前排的血狼衛格外醒目，他們披著鮮紅的狼皮，像一片血海涌來。

“呼延灼學乖了?！摆w教官瞇起眼，“不再夜間偷襲?！?

蘇桃順著教官的目光看去，果然在敵軍中軍位置看到了呼延灼的身影。血狼統領騎在一匹黑色戰馬上，遠遠地望著邊關城墻。即使隔著這么遠，蘇桃也能感受到那充滿恨意的目光。

“他在看什么？“韓夜突然問。

蘇桃這才注意到，呼延灼的視線似乎鎖定在...校場方向？確切地說，是剛才金銀光柱升起的地方！

“他感應到了共鳴?！摆w教官沉聲道，“麻煩了?！?

“什么麻煩？“蘇桃不解。

“天罡共鳴會留下能量痕跡。“韓夜解釋，“呼延灼曾經也是天罡紋宿主，后來叛變轉投蠻夷，獲得了血狼紋。他能感知到同類能量?！?

蘇桃心頭一緊。如果呼延灼因此改變戰術...

“準備迎敵！“李將軍的聲音響徹城墻，“弓箭手上墻！騎兵預備！“

戰斗準備如火如荼地進行著。蘇桃被分配到南門，和趙教官、韓夜一起防守最可能被攻擊的區段。趁著蠻夷還在列陣，韓夜抓緊時間向他們講解雙紋合擊的技巧。

“共鳴狀態下，你們可以共享感知?！绊n夜快速說道，“一人所見即另一人所見，一人所聞即另一人所聞?！?

“范圍多大？“趙教官問。

“初學不超過百步，熟練后可至千步?！绊n夜看向蘇桃，“尤其是你，金龍紋主'靈'，應該能感知更遠?！?

蘇桃點點頭。阿紋確實在共鳴后變得更加敏銳，他現在甚至能隱約感應到遠處呼延灼身上的血氣波動。

蠻夷的號角聲響起，進攻開始了。第一波是箭雨掩護，數千支箭矢黑壓壓地飛來。守軍舉起盾牌，箭矢“叮叮當當“地砸在盾面上。

“準備！“趙教官大喊。

血狼衛在箭雨掩護下沖到城下，云梯很快搭上城墻。蘇桃和戰友們奮力推倒云梯，但更多的敵人涌上來。一個血狼親衛率先躍上城垛，利爪揮舞，兩名守軍應聲倒地。

蘇桃沖上前，短刀與利爪相撞，火花四濺。血狼親衛的力量比普通血狼衛大得多，震得蘇桃手腕發麻。他不得不激活部分龍怒之力，才勉強與之抗衡。

“蘇桃，左邊！“趙教官的聲音突然在腦海中響起！

蘇桃本能地向左一閃，另一名血狼親衛的爪子擦著他的臉頰劃過。奇怪的是，趙教官明明在十步之外背對著他，怎么會...

“共鳴連接！“韓夜在不遠處大喊，“利用它！“

原來這就是共享感知！蘇桃大喜，立刻調整狀態，嘗試主動連接。阿紋的能量流動變得更加順暢，他忽然“看“到了趙教官視角的景象——自己正與兩名血狼親衛纏斗，背后有個敵人悄悄接近...

“背后！“蘇桃大喊，同時轉身格擋。

趙教官仿佛早有預料，銀鷹紋光芒一閃，一枚銀色羽毛狀的飛鏢精準地刺入偷襲者的眼睛！配合天衣無縫。

“漂亮！“韓夜揮刀砍翻一個蠻夷士兵，“繼續！“

隨著戰斗進行，蘇桃和趙教官的配合越來越默契。通過共鳴連接，他們幾乎能預判對方的每一個動作，形成完美的攻防一體。阿紋在這種狀態下消耗的能量極少，卻能發揮出更強的威力。

“這就是天罡共鳴...“蘇桃心中震撼。單獨使用時，龍怒像匹難以駕馭的野馬；而共鳴狀態下，它卻像訓練有素的戰馬，指哪打哪。

戰斗持續到正午，蠻夷的攻勢漸漸疲軟。呼延灼在中軍位置不斷咆哮，但血狼衛的士氣明顯低落。當第一支蠻夷部隊開始撤退時，守軍爆發出勝利的歡呼。

“他們退了！“馬六興奮地大喊。

但蘇桃注意到，呼延灼撤退時一直盯著城墻上的某個位置——正是他和趙教官所在的地方。血狼統領的臉上沒有失敗的沮喪，反而帶著一種...詭異的期待？

“他在計劃什么?！疤K桃低聲說。

趙教官點點頭：“通知李將軍，加強戒備?！?

韓夜擦著刀上的血跡走過來：“第一次共鳴就有這種效果，不錯?！八戳丝磧扇?，“但別高興太早，呼延灼肯定也看到了。他會想辦法破解?！?

“怎么破解？“蘇桃問。

“兩種方法?！绊n夜伸出兩根手指，“一是分離你們，阻止共鳴；二是...“他頓了頓，“用更強的力量強行壓制?！?

更強的力量？蘇桃想起呼延灼的血狼紋。那東西看起來確實邪門，但真能壓制天罡共鳴嗎？

“先休整?！摆w教官打斷思緒，“晚上可能有夜襲。“

回到住處，蘇桃檢查了一下身上的傷勢。幾處擦傷和淤青，都不嚴重。阿紋的能量消耗也不大，反而因為共鳴而更加活躍。他輕輕撫摸著龍紋，思緒飄向韓夜說的那些話...

胎記。靖王之子左肩后有楓葉狀胎記。

蘇桃脫下上衣，努力扭頭看向左肩后方?？上Ы嵌忍筱@，怎么也看不全。他找來兩面銅鏡，借助反射終于看清了——那里確實有一小塊暗紅色印記，形狀...確實像片楓葉！

“這...“蘇桃的手微微發抖。難道他真的是靖王之子？那個在紅蓮之亂中失蹤的孩子？

阿紋傳來溫暖的波動，像是在安慰他。蘇桃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心情。無論如何，現在不是追究身世的時候。邊關危在旦夕，呼延灼虎視眈眈...他必須專注于眼前的戰斗。

至于真相...等活下來再慢慢探尋吧。

夜幕降臨，蘇桃被叫到將軍府。李將軍、趙教官和韓夜正在研究一張地圖。

“斥候報告，呼延灼在烏鴉嶺集結兵力。“李將軍指著地圖上的一處山谷，“看樣子要玩大的。“

“血祭?！绊n夜臉色陰沉，“蠻夷薩滿的禁忌之術，用活人祭祀召喚邪力?！?

蘇桃心頭一緊。血祭？那得死多少人？

“我們必須阻止?！摆w教官說，“一旦完成，血狼衛的實力會暴增?！?

“怎么阻止？“蘇桃問。

三人對視一眼，最后由韓夜開口：“偷襲祭壇。銀狼衛擅長夜襲，但需要天罡紋的力量對抗薩滿的邪術?！?

“我和教官去？“

“對?！绊n夜點頭，“雙紋共鳴能抵御大部分邪術。我們的任務是摧毀祭壇，殺死主祭薩滿。“

蘇桃看向趙教官。黑臉教官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這個計劃。

“什么時候行動？“

“明晚?！袄顚④娕陌?，“今晚養精蓄銳。“

離開將軍府時，韓夜叫住了蘇桃：“小子，有件事你得知道?！?

“什么事？“

“如果你真是靖王之子...“韓夜壓低聲音，“那么呼延灼殺你父親時，你母親可能還活著?！?

蘇桃渾身一震：“她在哪？“

“不知道?！绊n夜搖頭，“但有傳言說，南疆巫女逃回了故鄉。如果...如果你想找她...“

蘇桃沒有回答。母親...這個詞對他來說太遙遠了。從小在街頭摸爬滾打，他早已習慣了沒有家人的生活。但現在，突然有了線索...

“先活下來再說?！白罱K他這么回答。

韓夜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有靖王的脾氣?！?

回到住處，蘇桃輾轉難眠。明天的行動兇險萬分，呼延灼不是好對付的。但比起這個，韓夜的話更讓他心神不寧——母親可能還活著？在遙遠的南疆？

阿紋似乎感受到他的不安，輕輕游動著安撫他。蘇桃撫摸著龍紋，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他是靖王之子，那么阿紋就不是偶然選擇了他，而是...本來就是他的？

這個念頭讓蘇桃鼻子一酸。原來他并不是一無所有的孤兒，這條陪伴他成長的小金龍，可能是父親留給他的唯一禮物。

“我們會贏的，阿紋。“他輕聲說，“為了父親，為了可能還在世的母親...也為了邊關的百姓。“

龍紋傳來堅定的回應，一人一紋在夜色中達成了無聲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