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辛宏身著長衫,面容不算出眾,但人至中年一派儒雅隨和,反觀縣令吳德貴跟在他身后神色惶惶。
“下官參見江大人。”
江朝淵未理會吳德貴,只是旋身走到桌前坐下:“馮大人怎的過來了?”
馮辛宏溫和笑了笑,抬腳走到江朝淵對面:
“我方才在縣府衙門,聽聞有人當街替肅安公府叫屈,言語間還提及失蹤的太子,辱及江大人和陳王,這般稀奇事自然要過來看看。”
江朝淵抬眸看他,目光平平之下似有寒潮翻涌。
馮辛宏說道:“江大人,太子失蹤之后,王爺日日心憂,唯恐有那賊人欲除太子而后快,所以派你我前來搜尋。”
“你我好不容易才抓住肅安公府余孽,避開他人窺視有了太子的線索,可如今卻叫人死在了眼皮子底下,更叫人人都知太子可能入了奉陵。江大人,這可不像是你的手段。”
“馮大人想說什么。”江朝淵神色平靜。
“也沒什么,只是今日事,江大人還是好生考慮該怎么跟王爺交代。”
“我如何交代就不勞馮大人操心,畢竟事情能成這樣,也多虧了馮大人。”
馮辛宏眸中微凜:“江大人這是在推卸責任?”
“豈敢。”
江朝淵語調輕緩,一邊拿著茶壺沏茶一邊說道:
“當日京中大亂,肅安公身邊親衛(wèi)劫走太子,若非馮大人判斷錯誤將我困在宮中,你自己帶人追捕咬上誘餌,又怎會給了人機會暗度陳倉,將太子帶出京城。”
“太子失蹤三個月,我好不容易尋獲了些線索,原是想要借著應鐘等人找到太子,可馮大人又貪功橫插一腳,讓所有計劃功虧一簣,最后只抓住了應鐘這么一個活口,連朝著他動刑都得擔心他斷了氣。”
茶入杯中,水色波瀾。
江朝淵看向變了臉色的馮辛宏,
“如今王爺看似把持朝堂,但左相攜百官步步緊逼,越王、慶王也是蠢蠢欲動,若是讓太子和傳國玉璽落在他們手上,馮大人恐怕就要和我這個逆賊走狗,一起隨主殉葬了。”
“哦,也許殉葬都是奢望,恐怕王爺赴死之前,就得先拿咱們二人去黃泉開道。”
“你!”
馮辛宏抬眼生怒。
二人視線相觸,誰也不肯讓誰,吳德貴站在一旁,見他們針鋒相對似要大打出手,連忙上前急聲道:
“馮大人,馮大人勿惱。”
復又扭頭,
“江大人,您也快別說這種氣話,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先找到太子。”
他原是以為陳王勢大,而且靖鉞司的人也先一步來了奉陵,這才幫忙遮掩消息和陳王投誠,可如果真叫太子給跑了,或者讓人落在其他人手上。
他怕是全家都得喪命。
吳德貴說道:“江大人,馮大人也是心急。”
“那應鐘好端端的突然暴起,而且如今他人雖死了,死前那些話卻是好些人都聽到了,眼下外面多少人在尋太子,這奉陵恐怕很快就不安生了。”
他就差直接說,您二位要打要鬧,先把人給找到。
江朝淵二人臉色都是不好,他們搶先一步得了消息入奉陵,其他搜尋太子的勢力很快就會跟來。
陳王想要斬草除根殺了太子,但是明面上絕不能落一個弒君之名,更何況傳國玉璽還在太子手中,所以無論如何,他二人都要趕在左相他們的人來奉陵之前,將太子抓住。
馮辛宏面色陰沉至極,到底還是先服了軟:“江大人,應鐘到底為何會死?”
“是屬下等人的錯。”
陳錢聞言上前,低聲將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全部告知,言語間沒有半絲隱瞞。
等說完之后,他才低著頭:“大人已經安排的十分縝密,靖鉞司的兄弟更是寸步不離的看守,誰能想到他突然動手。”
“你的意思是,應鐘一心求死,你們才沒攔住。”
“是。”
“那就奇怪了,他被抓數(shù)日,早不死晚不死,為何是今日。”
馮辛宏一針見血的話,讓陳錢心頭一凜。
見他面露懷疑,陳錢連忙說道:“我家大人也是這般說的,所以事發(fā)之后,立刻就命人封鎖了整個裕豐齋和附近街巷,將可能存疑之人全部鎖拿,逐一審問。”
“審問的結果?”
陳錢搖搖頭。
江朝淵坐在一旁,端著茶杯喝了一口。
那茶水入口之后有些苦澀,又混雜著淡淡的清香回甜,應該就是鴛鴦藤的味道。
他言道:“當日京中動亂,太子逃出之后大可想辦法聯(lián)系左相的人,左相定會護他返回京中,可他卻一路避開所有人視線,千里迢迢來了奉陵,他的目的恐是在茂州。”
馮辛宏皺眉:“茂州?”
江朝淵道:“先帝是在茂州發(fā)家,當年立朝之前,為保皇室延綿留有后路,先帝曾將貼身親隨和一支皇室秘軍留在了茂州,這支軍隊人數(shù)不詳,蹤跡不詳,唯有繼位之人才知曉如何驅使。”
“我怎么從未聽說過此事?”馮辛宏驚訝。
“別說是你,朝中知曉此事的也寥寥無幾,我也是與祖父閑談先帝之事時聽他隨口提過一句,當時還以為是逸聞。”
江朝淵眉峰輕壓,神色有些凝重,
“此事先且不論真假,茂州的朔雍關還有十一萬駐軍,若是太子手持玉璽調動大軍,恐怕無人不從。”
馮辛宏心驚肉跳,陳王之前勤王帶往京中的兵力也就四萬,因他占著“大義”,又收買了京中不少人,這才能逼著左相他們退讓暫掌朝權,一旦太子在茂州露面……
他只覺頭皮發(fā)緊,卻還是抓住了關鍵:“若照你所說,太子大可直接去茂州,何必在奉陵停留。”
江朝淵道:“他手中恐怕沒有能夠驅使茂州之人的信物。”
“你是說,玉璽?”
馮辛宏瞬間明白過來,脫口而出,“太子和玉璽是分開而行,玉璽在應鐘他們手上?!”
他倏然起身,手中成拳來回踱步,
“難怪了,應鐘被抓之后沒有直接自盡,反倒故意引我們來奉陵,當日從京中逃離之時,他和太子恐怕不在一路,只約好在奉陵匯合。”
那玉璽的下落只有應鐘一行知道,他若是死了,太子就算到了茂州,也未必能驅使得了茂州那些人。
應鐘必須要將玉璽交到太子手上,所以他今日尋死,定是已然將消息送了出去。
馮辛宏目光瞬間陰狠:“今日裕豐齋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砰!”
樓下一聲巨響,驚斷了馮辛宏的話,也讓江朝淵他們猛地回頭。
下方一片嘩然,有人厲喝。
“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姑奶奶!”
雁娘子橫身一撞就將擋在身前的人撞開,手中殺豬刀“砰”地砍在對面人揮過來的長刀上,竟是瞬間將那刀劈成了兩半。
“龜兒子,把阿寶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