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起來,落在房檐上仿佛要將其砸穿。
街上的血水被沖的四處流淌,有人撐傘站在應鐘尸體旁邊,似是垂頭看著什么。
龔昂被雨砸的臉蒼白:“是屬下的錯,這幾日應鐘一直乖順,更未曾有過逃離的舉止,屬下也沒料到他會突然動手傷人,是屬下大意才會釀成大禍,還請大人責罰。”
“他這一刀自心口穿過,早存了死志。”
這世上萬般諸法,攔不住尋死之人。
江朝淵低頭看著尸體:“只是,為何是今日。”
龔昂疑惑:“大人?”
江朝淵淡聲道:“應鐘被抓已有半月,若想死,早死了。
似有驚雷炸響,龔昂變了臉色。
他們抓住應鐘已有好些日子,此人骨頭極硬,用遍了極刑才讓他開了口,說和接應之人約好,在奉陵城中的裕豐齋匯合。
他們暗中進城,在這裕豐齋里布好漁網,接連五日都沒出事。
龔昂以為應鐘已經沒了逆骨,順服了如今處境,所以今日才會猝不及防之下,叫他抓住機會逃了出去。
可是應鐘一意奔逃尚還好說,亦或是借著逃離支應什么人。
但他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卻只是為了自盡?
江朝淵傘邊傾斜,露出清雋疏漠的臉來:“先去裕豐齋看看。”
……
今日鬧出這么大的亂子,靖鉞司的人動手之后,第一時間就圍了整個裕豐齋,連帶著附近的街巷也都命人封鎖起來。
所有人都被困在大堂,就連后廚、伙計,以及其他的住客也都被拉了出來。
剛開始還有人吵鬧,喊著憑什么關他們,可當靖鉞司的人砍斷了出頭那人的胳膊,又道是朝廷在緝拿謀逆逃犯,其他人便都嚇得不敢再出聲。
陳錢是江朝淵的心腹,先一步就進了樓中。
見江朝淵進來之后,他走上前:“大人,這些人便是當時樓中之人。”
“這幾日龔昂他們和應鐘一起居于裕豐齋三樓,為防出了差錯,整個三樓都是我們的人,今日事發之前,除了掌柜的上去送過飯菜,應鐘沒有見過任何外人。”
羅掌柜身材胖乎乎的,聞言噗通就跪在地上。
“大人明鑒啊,不關小人的事,小人什么都沒做過。”
他都不認識這些人,更不知道他們是來干什么的,要不是吳大人之前出面叮囑,讓他務必聽從這些人吩咐。
他連這些人是什么來頭都不清楚,又哪能認識什么逆賊?
江朝淵掃了他一眼:“不是他。”
這掌柜的是縣令吳德貴的親戚,吳德貴貪生怕死,知曉陳王捉拿太子內情卻佯裝不知,反倒為他們提供便利好朝陳王示好。
況且這掌柜的日日都與龔昂接觸,要做什么早就做了。
江朝淵面向龔昂:“仔細想想,今日可還有其他異常。”
龔昂抿了抿唇:“屬下不敢大意,也怕被人鉆了空子,所以應鐘身邊時刻都有至少兩人看守,之前這裕豐齋有個伙計看了他的臉,屬下都已經處理干凈,這之后就連送飯都是掌柜的親自上來。”
“今日出事前,應鐘也沒有任何異常,掌柜的也是照常過來送飯,我就想詢問樓內是否有什么陌生人出現,結果有個伙計上來尋他……”
“冤枉啊!”
孫三味原是躲在人群里,這會兒慌了神,他連忙上前就撲倒在地。
“小人只是有事上去跟掌柜的說了一聲,立刻就下來了,我連那門兒都沒進過!”
龔昂低聲道:“他的確沒有進來,只跟掌柜的在門外說了句有人過來收賬,還說人就在樓下等著,掌柜進來與我們說了一聲打算離開,可誰知道應鐘突然就動了手。”
當時事發突然,離的最近的那人瞬間斃命,應鐘雖被他及時出手刺傷,可還是搶了死掉那人的刀破窗而出。
江朝淵聽著他的話,目光落在孫三味身上。
明明什么都沒做,可孫三味卻只覺得鍘刀懸于頭頂,他連連磕頭:
“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小人只是幫孟小娘子說了一聲要跟掌柜的清賬的事。掌柜的,掌柜的你說一聲啊,我真的什么都沒做過。”
羅掌柜也是慌了神:“江大人,孫三味十二歲的時候就來了裕豐齋,在這里干了快八年了,我對他也是知根知底,他絕對沒那膽子做這種事情的,況且也的確是孟小娘子來清賬的。”
江朝淵淡道:“孟小娘子?”
孟寧從出事后就一直站在人群里,同樣臉色有些白,她原想著今日事與她無關,可不曾想這也會被無端牽扯進來。
見逃不過了,她便也只能抱著賬本緩步上前:“民女孟寧,見過大人。”
江朝淵看著她微蹲的身形目光冷凝。
孟寧似也察覺不對,連忙起身:“民女的姑母是福來巷的屠戶,和城中許多酒樓商戶都有生意往來,他們每日從姑母那里取走生肉,過上幾日姑母再一起清賬。”
她說話間,自覺將懷中賬本雙手奉于身前。
“這是用來清賬的賬本,請大人過目。”
陳錢走過去接過賬本,低頭翻看了一下,然后遞給了江朝淵:“大人,的確是與城中幾家酒樓的賬目,也有裕豐齋的。”
孟寧見江朝淵低頭看著賬本,解釋說道:“今日孫小哥前去拿肉,姑母見好幾家的賬都掛得多了,便讓我來清賬,恰好孫小哥是裕豐齋的人,我便與他一同先來了這里。”
“原本聽聞掌柜的在忙,民女是想要先去其他幾家,但當時突然下了雨,就只能在裕豐齋里逗留,還請大人明鑒。”
她說的坦然,面上也毫無遮掩。
孫三味也是急聲解釋:“當時孟小娘子是打算走的,是小人瞧見外面下雨了怕她來回跑,所以留她喝茶,想著跟掌柜的通傳一聲,小人真的沒有別的心思。”
二人說的合情合理,而且面對刀劍加身。
若非事先同謀,尋常人也編不出這般縝密的謊言。
江朝淵看向身前的女子,她年歲不大,纖細蒼白,似是受了驚嚇,雖然竭力鎮定,但緊繃著的下顎卻能顯示她并不如面上冷靜。
她人有些瘦弱,露出的手指也格外的白嫩,那綢緞裙裳極為襯她。
“你倒不像是屠戶家的。”
像,高門大院養出的貴女。
孟寧眉心輕蹙:“大人說笑。”
“本官從不說笑。”江朝淵雙眼疏淡,“雖你剛才的話勉強解釋的清楚你為何來此,但本官從不信巧合。”
應鐘心存死志,借自己的命斷了太子和玉璽所有線索。
他若有此意早在被抓之后就該了結自己,可卻一直留著性命,既不是貪生怕死,那就是有什么理由讓他不能死。
入奉陵數日他都未動,偏偏今日突然動手。
江朝淵道:“今日那人乃是謀害太子的逆賊,凡與其有關之人皆不能輕縱。”
“那大人想要如何?”
孟寧似被他話說的動氣,呼吸都急了些,
“朝廷鎖拿逆賊,總要講究證據,大人說不信巧合,但民女今日來此就只是湊巧,大人若是不信大可讓人去查。”
“本官自然會查,來人……”
呼!
江朝淵冷聲下令,卻突聞對面女子呼吸重了些。
孟寧亦是錯愕低頭看向自己手背,見上面突生紅疹,臉頰也發癢,喉間更是有隱有腫脹遏制呼吸。
糟了。
她今日明明什么都沒碰,怎么會誘發癮癥。
孟寧連忙伸手探向腰間,
“大人小心!”
陳錢以為她想暗箭傷人,旋身一掌拍在孟寧身前。
孟寧摔倒在地疼的嘔出血來,本就白皙的臉上更白了些,委頓在地伸手捂住胸前,喉間呼吸越發難受。
“你別裝,我沒下死手。”陳錢斥道。
孟寧卻只是竭力喘息,臉上癢的厲害,喉間更像是堵了棉花,額上滿是冷汗。
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