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龍椅染雪與萬民同書
書名: 大靖風(fēng)云記作者名: 南渡林蕭本章字數(shù): 4417字更新時間: 2025-08-17 08:14:13
京城的雪連下了三日,像一張巨大的白毯,試圖掩蓋祭壇的裂痕與宮墻的血痕,卻掩不住空氣里殘留的咒力氣息——那是歸塵咒消散后,權(quán)力真空里彌漫的躁動。
太和殿前的白玉階上,禁軍統(tǒng)領(lǐng)李嵩的靴底碾著半融化的雪,手中的“影閣操控密信”被體溫焐得發(fā)燙,信紙邊緣的墨跡暈開,露出“趙顯”二字與一串?dāng)?shù)字:“軍器監(jiān),啞彈三千,箭簇鉛制”。
“李將軍,這信若是假的,可是要掉腦袋的。”趙顯的聲音從丹陛上傳來,他身披紫貂裘,袖口露出半截玉扳指,陽光透過雪霧落在上面,折射出冷硬的光。身后的十余名老臣齊齊頷首,吏部侍郎周顯之甚至往前半步,拱手道:“陛下剛經(jīng)咒術(shù)之劫,龍體未安,李將軍不該用此等偽證驚擾圣駕。”他的指尖在袖中摩挲著一枚黑紗——那是影閣殘留的咒符,能在危急時催發(fā)“噤聲咒”。
李嵩握緊腰間的佩刀,刀鞘里藏著皇帝昨夜親賜的“護族令牌”,青銅質(zhì)地的令牌上刻著狼頭與龍紋交纏的圖案。“周大人既知陛下受驚,就該明白,這信上的名字,個個都與當(dāng)年影閣操控朝臣的名單對得上。”他突然提高聲音,讓階下的禁軍都能聽見,“趙大人的堂兄趙衡,在祭壇自爆前,曾親口說‘軍器監(jiān)的箭矢,射不死人’——敢問趙大人,這也是偽證嗎?”
趙顯的臉色微變,卻很快恢復(fù)鎮(zhèn)定:“李將軍莫不是被北漠人灌了迷魂湯?沈徹那小子用咒術(shù)惑亂朝綱,你竟幫著他污蔑朝廷重臣!”他往人群里掃了一眼,站在第三排的禁軍副統(tǒng)領(lǐng)立刻會意,悄悄后退半步,手按在腰間的信號箭上——那是約定好的暗號,只要趙顯摔杯,就放箭“清剿叛黨”。
偏殿內(nèi),暖爐里的銀絲炭燒得正旺,皇帝卻覺得指尖發(fā)冷。他用沈徹留下的狼形玉佩碎片,一點點擦拭龍椅扶手上的血漬,那是趙衡被柳長風(fēng)抱住墜入核心時,濺起的咒力余波灼出的黑痕。玉佩接觸血痕的瞬間,一道金光閃過,映出三年前的畫面:李嵩的父親跪在殿中,背上插著“通敵”的木牌,而自己正被一個戴黑紗的太監(jiān)按住手腕,在賜死圣旨上蓋印。老將軍最后的吶喊穿透時光傳來:“陛下!歸塵咒是影閣的陷阱,他們要的是天下人的性命!”
“陛下,李將軍在太和殿與趙大人爭執(zhí)不下,”王啟年掀簾而入,捧著一卷奏折,“趙黨余孽在午門外貼了告示,說五族要‘瓜分中原’,還畫了沈徹頭戴狼盔、腳踏龍椅的畫像。”他將奏折遞上,“這是南楚巡撫急報,說荊州的墨家村被當(dāng)?shù)剜l(xiāng)紳縱火燒了,理由是‘墨家通敵’。”
皇帝放下玉佩,碎片在龍案上發(fā)出輕響。“鄉(xiāng)紳?”他冷笑,“怕是趙顯的人吧。”他抓起罪己詔的草稿,在“自削權(quán)柄”四字旁重重畫了個圈,“把這一條用朱筆寫大些,讓天下人都看見。再傳旨,讓沈徹帶著五族代表,即刻到文華殿見朕。”
王啟年遲疑道:“陛下,此時召見,怕是會坐實‘五族干政’的謠言。”
“坐實又如何?”皇帝望著窗外飄落的雪,“與其讓謠言生根,不如讓他們親眼看看,五族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頓了頓,補充道,“把朕的‘雪刃刀’取來——那是北漠狼王二十年前送的,刀鞘上的‘兄弟’二字,該見見光了。”
午時三刻,欽天監(jiān)的銅鐘突然敲響十三下,比往日多了一響,驚得京城的鴿子撲棱棱飛起,在雪天上劃出凌亂的弧線。禁軍抬著數(shù)十塊木板,在朱雀大街、鼓樓廣場等十處地方張貼罪己詔,朱紅的字跡在白雪映襯下格外醒目。
“‘朕繼位以來,誤用奸佞,致咒術(shù)橫行,百姓受難……’”一個書生站在木板前念著,聲音越來越低。周圍的百姓議論紛紛,有人點頭,有人搖頭,突然有個穿黑袍的漢子沖上前,抓起石塊就往“五族平等”四字上砸:“什么平等!這些蠻子殺了多少中原人,現(xiàn)在倒要騎到咱們頭上了!”
“你胡說!”老婦拄著拐杖上前,用身體護住木板,“去年冬天,我孫兒染了時疫,是南楚來的蠱師用噬蠱花救的!北漠的商隊還給咱們送過糧食,你憑什么說他們是蠻子?”她從懷里掏出狼形玉佩碎片,舉過頭頂,“這是沈徹大人給的,他說五族都是一家人!”
黑袍漢子還想爭執(zhí),卻見周圍的流民紛紛掏出類似的碎片——那是沈徹在決戰(zhàn)后分發(fā)給被救者的信物,此刻像一串無聲的證明。他罵了句臟話,轉(zhuǎn)身想走,卻被兩個穿粗布襖的漢子攔住,是墨家的暗衛(wèi):“這位兄弟,黑袍下藏的影閣黑紗,露出來了。”
刑部大牢的最深處,前內(nèi)閣首輔周敬之正用指甲摳著墻縫。他的手腕上纏著鐵鏈,鏈環(huán)上刻著“鎖魂咒”的紋路,卻在昨夜開始發(fā)燙——那是咒靈消散后,咒術(shù)松動的跡象。“大人,柳青黛姑娘來看您了。”獄卒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敬畏。
柳青黛提著藥箱走進來,身后跟著兩個南楚蠱師,捧著一盆噬蠱花。“周大人,”她將一盆溫水放在石桌上,“這是用北漠狼毛草和西域沙棘熬的,能緩解咒術(shù)反噬的疼痛。”她取出同心香點燃,裊裊青煙中,周敬之的眼神漸漸清明。
“我……我做了什么?”他突然抓住柳青黛的手,指甲幾乎嵌進她的肉里,“我是不是燒了墨家的機關(guān)圖?是不是把咒印族的使者關(guān)進了天牢?”
柳青黛點頭,遞過一卷紙:“這是從您書房搜出的,上面有您用朱砂寫的‘罪’字,應(yīng)該是咒術(shù)減弱時寫的。”
周敬之展開紙,突然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我還以為……我永遠醒不過來了。”他望著墻角的陰影,“趙顯給過我一枚‘續(xù)命符’,說只要聽話,就能活過八十,否則……”他突然撞向石桌,額頭磕出鮮血,“我對不起墨家,對不起咒印族!”血珠滴在地上,竟暈開一個淡金色的“墨”字——那是他未被控制時,偷偷用墨家秘墨刻下的懺悔。
與此同時,趙顯的府邸里,燭火搖曳,映著滿室的人影。“大人,午門的告示起作用了,不少百姓在罵五族,”一個謀士模樣的人說,“荊州的墨家村也燒了,墨家的人怕是不敢輕易來京城了。”
趙顯把玩著一枚玉印,上面刻著“北漠兵符”四字,卻是用十年前的舊模子刻的。“燒得好。”他冷笑,“等會兒文華殿議事,我就拿這兵符當(dāng)證據(jù),說沈徹勾結(jié)北漠,意圖謀反。”他看向坐在末位的禁軍副統(tǒng)領(lǐng),“你的人都安排好了?”
副統(tǒng)領(lǐng)起身拱手:“回大人,三百弓箭手已在文華殿外待命,只要您摔杯為號,就沖進去‘護駕’,順便……”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趙顯滿意地點頭,突然聽見院外傳來“咚”的一聲輕響,像是什么東西落在了雪地里。他皺眉:“去看看。”
下人跑出去,很快回來,手里捧著一只木鳥:“大人,是墨家的機關(guān)鳥,翅膀上還綁著紙條。”
趙顯展開紙條,上面是林墨的字跡:“兵符的舊模子是家父所刻,十年前已銷毀,新模子刻著‘五族共守’四字——你這假貨,騙得了別人,騙不了墨家。”他猛地將紙條攥緊,紙屑從指縫間漏出,落在鋪著白氈的地上。
文華殿內(nèi),炭火盆燒得正旺,卻驅(qū)不散空氣中的緊繃。皇帝坐在上首,左手邊的客座上坐著沈徹,右臂的融合印記偶爾閃過金光;騰格里、林墨、柳青黛、咒風(fēng)分坐兩側(cè),五族的信物仿品擺在案上,與皇帝的玉璽遙遙相對。
趙顯帶著周顯之等人走進來,目光掃過五族代表,最后落在沈徹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陛下,臣有本啟奏,”他跪地叩首,“沈徹勾結(jié)北漠,私造兵符,意圖謀反,證據(jù)確鑿!”他將那枚偽造的兵符呈上,“這是從北漠商隊的行李里搜出的,上面的印鑒與當(dāng)年‘通敵’的李將軍父親所持兵符一致!”
騰格里猛地起身,腰間的狼骨刀發(fā)出輕響:“你胡說!北漠的兵符早就換了新模,上面刻著五族的圖騰,哪會是這種破爛!”
“哦?騰格里首領(lǐng)倒是清楚得很,”周顯之陰陽怪氣道,“莫不是參與了偽造?”
林墨冷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卷圖紙,展開在案上:“諸位大人請看,這是家父十年前設(shè)計的兵符新模,上面有墨家的暗紋,需用機關(guān)鑰才能顯現(xiàn)。”他轉(zhuǎn)動腰間的機關(guān)鑰,一道光束射在圖紙上,浮現(xiàn)出“五族共守”四個小字,“趙大人的兵符沒有暗紋,顯然是偽造的。”
趙顯臉色一變,強辯道:“就算兵符是假的,五族在京城招兵買馬也是事實!昨夜還有北漠勇士在護城河操練,這不是謀反是什么?”
“那是在幫禁軍搬運救災(zāi)的糧草。”沈徹開口,聲音平靜,“趙大人若是不信,可去護城河看看,冰面上還堆著未運完的米袋,上面印著朝廷的糧倉印記。”他頓了頓,看向皇帝,“陛下,五族今日來,不是要‘干政’,是想求三樣?xùn)|西:一是為墨家村的百姓討個公道,二是請朝廷嚴懲縱火的鄉(xiāng)紳,三是……”他從懷中掏出一卷地圖,“這是五族商道圖,想請朝廷點頭,讓北漠的羊毛、南楚的藥材、西域的玉石能在中原流通,互通有無。”
皇帝拿起地圖,指尖劃過標(biāo)注的互市點:“這有何難?朕準(zhǔn)了。”他看向戶部尚書,“讓王啟年牽頭,三個月內(nèi)把互市的規(guī)矩定下來。”
“陛下不可!”趙顯急道,“這些蠻子居心叵測,萬一借著互市安插細作……”
“細作?”皇帝突然拔出雪刃刀,刀鞘上的“兄弟”二字在火光下格外清晰,“二十年前,北漠狼王送朕這把刀時說,‘刀能殺人,亦能護人,關(guān)鍵看握刀的人’。朕看五族的心意,比某些藏著影閣黑紗的‘自己人’要真得多。”他將刀放在案上,“趙大人,你袖口的黑紗,還要藏到什么時候?”
趙顯臉色慘白,下意識捂住袖口。這時,李嵩掀簾而入,身后跟著兩個禁軍,押著一個穿黑袍的漢子:“陛下,此人是午門砸罪己詔的兇手,招認是趙大人指使,還說軍器監(jiān)的啞彈,都藏在西倉庫的第三排貨架后。”
“你……你血口噴人!”趙顯猛地起身,想往殿外沖,卻被騰格里攔住。
“趙大人別急著走,”沈徹的聲音帶著一絲冷意,“你派去荊州燒墨家村的人,也被墨家的機關(guān)鳥拍下了,要不要給你看看畫像?”
趙顯癱坐在地上,看著周圍投來的目光,突然笑了:“是又如何?你們以為殺了趙衡,就能改變什么?影閣的咒術(shù)還在,天下人的偏見還在,用不了多久,你們這些蠻子……”他的話沒說完,就被沖進來的王啟年打斷:“陛下,午門外的百姓求見,說要給五族代表道謝。”
皇帝望向窗外,雪不知何時停了,陽光穿透云層,照在文華殿的琉璃瓦上,反射出七彩的光。“宣他們進來。”
片刻后,老婦帶著十幾個百姓走進來,有中原的、有北漠的、有南楚的,手里捧著各式各樣的東西:中原的糕點、北漠的奶酒、南楚的花蜜。“沈大人,”老婦將一塊狼形皮影遞上,“這是我們自己做的,給孩子們玩的,上面刻著‘和’字。”
沈徹接過皮影,陽光透過皮影的鏤空處,在地上投出五族圖騰交纏的影子。他抬頭看向皇帝,又看向周圍的人,輕聲道:“你看,天下人要的,從來不是誰贏誰輸,只是能好好過日子。”
皇帝拿起朱筆,在“五族共治約”上落下玉璽,蓋在五族信物仿品的中間。雪刃刀在案上輕顫,像是在呼應(yīng)二十年前那句“兄弟”的約定。
傍晚時分,雪又開始下了,卻比午時的溫柔了許多。沈徹站在文華殿的臺階上,看著百姓們簇擁著五族代表往市集走去,老婦正給騰格里介紹中原的糖畫,林墨在給禁軍講解機關(guān)鳥的原理,柳青黛的醫(yī)館前,中原郎中主動與南楚蠱師交換藥方。
“沈兄,”王啟年走過來,遞上一杯熱茶,“陛下說,要在國子監(jiān)開‘五族課’,讓你當(dāng)名譽博士呢。”
沈徹笑了笑,接過茶杯,熱氣模糊了他的輪廓。“我就不去了,”他望著遠處的“五族館”工地,工匠們正用墨家的夯土法混合北漠的凍土,“這里的事,該交給他們自己了。”
他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化作無數(shù)光點,融入飄落的雪花中。雪落在墨家村重建的地基上,落在互市點的木樁上,落在孩子們舉著的狼形皮影上——就像一個溫柔的承諾,告訴這個剛剛開始和解的世界:
路還長,但總會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