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問道峰頂。

巨大的演武場以整塊溫潤的“蘊靈石”鋪就，在陽光下流淌著柔和的玉澤，堅固異常。廣場四周，九根蟠龍巨柱拔地而起，直插云霄，柱身雕刻的古老符文在日光下流轉著淡淡的金輝，隱隱構成一個覆蓋整個演武場的強大守護法陣。此刻，廣場上人聲鼎沸，各色流光溢彩的法袍如同涌動的潮水。內門弟子、核心真傳、執事長老……玄天宗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幾乎盡數匯聚于此。空氣里彌漫著靈丹、符箓以及年輕修士們蓬勃銳氣的混合氣息。

宗門大比，三年一度，乃是玄天宗選拔精英、彰顯實力的盛事。更是無數外門弟子魚躍龍門、一飛沖天的唯一機會！看臺最高處，云臺之上，宗主及幾位氣息淵深如海的長老端坐，俯瞰著下方沸騰的演武場。其中，玄霄真人一襲云紋紫袍，面容清癯，三縷長須飄灑胸前，眼神溫和中帶著俯瞰眾生的威嚴，一派仙風道骨，正是無數弟子心中敬仰的楷模。

凌絕獨自一人，站在演武場最外圍、最不起眼的角落。他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灰色外門弟子袍，在周圍流光溢彩的法袍映襯下，顯得格外寒酸落魄。他低垂著頭，氣息微弱，仿佛一個誤入仙家盛會的凡人，毫不起眼。唯有那雙隱藏在低垂眼瞼下的眸子，偶爾開闔間，會泄露出深潭般的幽光，冰冷地掃過云臺之上那道紫袍身影，以及遠處被一群核心弟子簇擁著、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眼神閃爍的雪薇。

“肅靜！”一位執事長老洪亮的聲音如同黃鐘大呂，壓過全場喧囂。抽簽結果很快通過擴音法陣傳遍全場。

“甲字三號臺！外門，凌絕！對陣，內門，林風！”

這結果一出，演武場某個區域頓時爆發出不加掩飾的哄笑聲。

“凌絕？是那個寒石院的廢物？”

“哈哈哈，對上林風師兄？他連一招都撐不住吧？”

“聽說他前陣子下山除妖差點把小命丟了，回來就躲在寒石院不敢見人，雪薇師姐好心送藥還被他發瘋趕了出來！”

“嗤，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怕是腦子被打壞了！”

“林風師兄可是煉氣七層！那廢物頂天煉氣三層，上去就是送死！”

“開盤了開盤了！賭凌絕能撐幾息？我賭三息！賠率一賠十！”

肆無忌憚的嘲笑聲浪般涌來，清晰地鉆入凌絕耳中。他面無表情，仿佛那些嘲諷的對象是另一個毫不相干的人。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目光平靜地穿過人群，落在了甲字三號臺上那個抱著雙臂、一臉倨傲不屑的錦袍青年身上。

林風，內門弟子，煉氣七層。前世，此人便是玄霄和雪薇忠實的走狗之一，在大比前夜，曾奉雪薇之命，以“指點”為名，將他堵在寒石院外，打斷了他三根肋骨，只為確保他在大比上出丑，徹底斷絕他任何可能翻身的機會！

林風顯然也聽到了周圍的議論和哄笑，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下巴抬得更高，對著凌絕的方向，無聲地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眼神輕蔑到了極點。

凌絕緩緩邁步，在無數道或鄙夷、或憐憫、或純粹看熱鬧的目光注視下，一步步走向那座注定成為他第一個祭壇的石臺。腳步沉穩，踏在蘊靈石鋪就的地面上，發出輕微而規律的聲響。

登上石臺，站定。

負責裁判的執事面無表情，例行公事地宣布：“比斗開始！點到為止，不得故意傷及性命！”

話音未落，林風眼中厲色一閃，早已蓄勢待發的身形猛地暴起！

“廢物！給我跪下謝罪！”

他根本沒有絲毫試探的意思，一出手便是內門弟子才能修習的殺招——“裂風爪”！五指彎曲如鉤，指甲上閃爍著金屬般的寒光，手臂揮動間帶起凄厲的破空尖嘯，直抓凌絕的咽喉！煉氣七層的靈力毫無保留地爆發，爪風未至，那股鋒銳的壓迫感已撲面而來，吹得凌絕額前的碎發向后飛揚！

看臺上頓時響起一片驚呼。這哪里是比斗？分明是要下死手！不少女弟子甚至下意識捂住了眼睛。

云臺之上，玄霄真人端坐不動，目光平靜地看著下方，仿佛在看一場無關緊要的表演。他旁邊的幾位長老也只是微微皺眉，并未出聲制止。一個外門廢物的死活，確實不值得他們關注。

雪薇站在核心弟子的隊列中，看著臺上那道孤零零的身影即將被利爪撕碎，嘴角難以抑制地勾起一絲快意的弧度。趕我出門？發瘋？廢物，這就是你的下場！她仿佛已經看到凌絕血濺五步、筋骨斷裂的慘狀。

面對這足以撕裂金石的致命一爪，凌絕動了。

他沒有后退，沒有格擋，甚至沒有做出任何閃避的動作。他只是在那電光火石之間，微微側身，動作幅度小得幾乎難以察覺。

“嗤啦！”

裂風爪的鋒銳指風擦著他頸側的皮膚掠過，帶起一道細細的血線。同時，凌絕那只一直垂在身側、纏著染血布條的手，如同鬼魅般探出！速度不快，軌跡卻刁鉆到了極點，精準無比地、如同鐵鉗般，死死扣住了林風抓來的手腕！

入手處，是煉氣七層修士澎湃洶涌的靈力！

“嗯？！”林風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化為驚愕。他感覺自己的手腕像是被一座萬鈞鐵閘牢牢鎖住，那看似枯瘦的手指蘊含著一種難以想象的恐怖力量，任他如何催動靈力掙扎，竟紋絲不動！更讓他頭皮發麻的是，對方掌心接觸的皮膚處，一股陰冷、貪婪、仿佛要吞噬一切的詭異吸力驟然爆發！

“你……”林風只來得及吐出一個字，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恐懼便攫住了他！

“裂風爪？”凌絕終于抬起了頭，第一次正眼看向這個前世打斷自己肋骨的仇敵。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利爪帶起的破風聲，清晰地傳入林風耳中，也傳入距離較近的幾個看臺弟子耳中，冰冷得不帶一絲人味，“爪風撕裂空氣，卻撕不開自己的愚蠢。”

話音落下的瞬間，凌絕丹田深處，那枚微弱卻兇戾的噬靈道種，驟然瘋狂旋轉！

“萬化噬靈，奪！”

一股恐怖的、遠超林風想象的吞噬之力，如同決堤的冥河之水，順著凌絕扣住他手腕的手指，蠻橫無比地沖入他的經脈！

“呃啊啊——！”

林風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瀕死的慘青！他眼珠暴突，喉嚨里發出嗬嗬的、不似人聲的凄厲慘嚎！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苦修十數年、引以為傲的煉氣七層靈力，如同開閘的洪水，不受控制地、瘋狂地傾瀉而出！被那只冰冷的手掌貪婪地吞噬！

他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飽滿的肌肉萎縮，皮膚失去光澤，迅速爬滿皺紋。澎湃的靈力波動如同被戳破的氣球，急劇萎靡、消散！煉氣七層……六層……五層……

“住手！”臺上裁判的執事臉色劇變，厲聲大喝，同時身形一晃便要沖上來阻止。

然而，一切都發生在兔起鶻落之間！

當裁判執事沖到近前時，凌絕已經松開了手。

噗通！

林風如同一截被徹底抽干了水分的朽木，直挺挺地跪倒在堅硬的蘊靈石地面上，膝蓋砸出沉悶的聲響。他渾身癱軟，眼神渙散，空洞地望著前方，口中發出無意識的嗬嗬聲，涎水順著嘴角流下。身上哪里還有半分靈力波動？甚至連一個剛剛引氣入體的凡人都不如！徹頭徹尾的廢人！

整個演武場，死一般寂靜！

所有的哄笑、議論、開盤的吆喝聲……全部戛然而止！

無數道目光，從看臺各個角落，齊刷刷地聚焦到甲字三號臺上。震驚、駭然、難以置信、如同見了鬼魅般的恐懼……種種情緒在無數張臉上交織變幻。

那個他們口中的廢物……那個應該被一招秒殺的凌絕……他做了什么？

一招？不！他根本就沒出招！他只是抬手，抓住，然后……那個煉氣七層、意氣風發的內門弟子林風，就變成了一個跪在地上、氣息奄奄的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