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晏沒有理會潘尼懷斯如何裂開血噴大口,嘶吼畸變,哪怕潘尼懷斯的舌尖都舔到了他的后背,他也沒有回頭。
“王善,若是我死了,拿著氣球去我們剛才來的郵局,有人會救你。如果我沒死,但是笑得很詭異很丑。”
潘晏輕蔑的抬眼看了一眼張牙舞爪的潘尼懷斯。
“那就把氣球拴在我的手上,剩下的你也不用管了。”
“明白了。”
沒有虛情假意的勸阻,來來回回的拉扯,兩個人都不是蠢人,這個時候容不得浪費時間。
潘晏走向大缸,一把扯下身上的衣服,剛才展示給羅老看鬼心時的傷口還凝固著黑色的血痂。
“開始吧。”狠戾之色一閃而逝。
他再次扣進胸膛的肋骨中,雙手交叉,動用鬼心的力量,一狠心,胸膛被徹底打開暴露在水缸里的鬼油彩之上。
哪怕心智剛硬如潘晏,也對自己身體內部微微動容。他的胸腔已經徹底死去了,失去了人類的形狀,黑色的心臟鼓動著,無數大大小小的類植物的觸須,替代了身體其他器官的運輸,連帶著血液也變得烏黑黏稠,撕開的胸腔甚至沒有流出血液。
然而,紅顏色的鬼油彩,此時發生了變化,映倒在油彩里的并不是潘晏的身影,映照出的是裸露心臟的潘尼懷斯,齜著流淌涎水的利牙大嘴,兇狠的盯著潘晏。
紅色的染缸里泛起了漣漪,但是并沒有完整的人形從染料缸里面站出來,只是咕嘟咕嘟幾聲,幾塊碎尸從染料缸里緩緩浮了出來。
潘晏并沒有掉以輕心,將胸前的皮肉和肋骨稍稍合上,掩住了鬼心,退到一旁。
異變出現了。
那幾條碎裂的肢體,通體鮮紅,就像浸滿了鮮血的碎尸被丟進缸內,時起時落。
隨著一顆鮮紅腫脹的腦袋從染料缸內緩緩浮現,碎裂的肢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連接起來,數條手臂托舉著那顆小丑的頭顱,從染料缸內升起。
潘尼懷斯睜開了眼睛,全身血紅的他,只有那雙眼睛,那雙閃爍著兇光的橙黃色眼睛,毫不掩飾的透露著對一切生靈的惡意。
“嗨,潘晏,很久不見了。”溫柔尖細的聲音從那顆頭顱的嘴里發出,他從染料缸里站了出來。
錯誤拼接的人類尸塊,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怪誕的扭動著,爬行,最終形成了一具完整的人形。
鮮紅的跳舞小丑潘尼懷斯,從鬼染料里爬了出來。
“你在猶豫什么,想活下去又不肯吸收恐懼?從樂園開始如果你就相信可憐的潘尼懷斯,現在你早就成為這人間的神明了。”
潘尼懷斯用手揉了揉眼睛,擺出一副要哭的模樣,但全身猩紅更增添了詭異。嘴角偷偷在地下扯起瘋笑。
“現在也來得及,潘晏,這是你的世界嗎?死幾個人跟你有什么關系?”
潘晏終于有了反應,這次輪到他露出戲謔的笑容了。
“我還以為你不在意我呢,就是饞我這具身體。”
“每吞一次恐懼,就讓你離復蘇更近一步不是嗎,讓你復蘇了去湊齊自己的拼圖,是不是有點侮辱我了。”
然而潘尼懷斯卻收起了惡心的笑容,“沒有潘晏,沒有潘尼懷斯,親愛的。只有…我們…只有我們會復蘇。”
“還在騙自己嗎。”
潘晏不再理會,右手一把握住紅色氣球的細繩。
靈異的力量頃刻起效,帶動他的身體微微向上飄起,原本在他肆無忌憚使用下快要復蘇的鬼心立刻有了被壓制的跡象。
原本嘮嘮叨叨廢話的潘尼懷斯此時以詭異的姿態手腳并用出現在潘晏的面前,整個面部通過臉上裂紋掀開,長滿尖牙利齒的大嘴徑直咬向漂浮的潘晏。
“大佬小心!”王善看到這一幕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潘晏是他存活下來的希望,看到潘晏漂浮在半空要被攻擊,他嚇的血都涼了。
“潘尼懷斯,你想要潘晏的紅氣球嗎?”
紅色的潘尼懷斯僵在了半空中,尖牙已經輕輕刺進了潘晏脖頸的表皮,鮮紅的血液混在潘尼懷斯紅色的牙齒上,分不太清。
紅色的潘尼懷斯突然開始抖動起來,原本穿著小丑服的身體此時腫脹收縮,身體像橡皮泥一樣忽大忽小。
潘晏心里清楚,屬于鬼油彩的靈異和潘尼懷斯起了沖突,鬼油彩只會具現在油彩上留下倒影的人,走出的厲鬼會模擬靈異力量,哪怕是楊間的鬼眼也可以模仿。
他特意讓鬼心的倒影也表露在染料缸前,就是為了讓生成的染料鬼心占據這個倒影的主導權,如果是鬼染料占據了上風,復制出的染料人直接對他們發動靈異襲擊,那他和王善一定會死在這。
所以當紅色的潘尼懷斯開口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賭對了,潘尼懷斯壓制了鬼油彩的靈異,或者從另一個角度說,鬼油彩非常完美的復原了潘尼懷斯的樣子,這樣,他就有了機會。
伴隨著來自紅氣球的壓制越來越強,潘晏只能勉力將細繩伸向潘尼懷斯,鬼心在他的胸腔里,跳動頻率時急時緩,如果此時有人剖開潘晏的胸腔,就會看到鬼心不再泵出黑色凝固如石油的血漿,而是不斷釋放出鮮血一般的紅色染料,源源不斷的侵蝕黑色的部份。
“這是我送你的禮物,潘尼懷斯。”潘晏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將細繩遞向了潘尼懷斯。
鬼油彩組成的潘尼懷斯終于停止了不斷的形變,右手伸長,接過了紅氣球的細繩。
細繩帶動著一個鮮紅的厲鬼,和一個半吊子馭鬼者,緩緩向上漂浮。
這一幕,有些詭異,又有些說不上的美感,隨著氣球在越飄越高,屬于紅氣球的靈異力量同時壓制住了紅色染料和鬼心的靈異。
隨著鬼心的波動漸漸平息,潘晏合上雙眼,讓自己跟隨氣球緩緩升空……
染缸里卻出現了新的異常,潘晏在上面留下的影子,重新出現在紅色染料的表面。
在王善震驚到麻木的眼神里,一個又一個潘晏從染缸里爬出,這些油彩潘晏爬出的一瞬間,鮮紅色的運動休閑套裝,就變成了臟兮兮的小丑服,臉也畸變成了剛才那個和大佬對話的小丑鬼的樣子。
他們疊在一起如喪尸一樣,壘起了高高的人梯,伸長著身體去夠漂浮的潘晏,而原本吊在細繩上的紅色潘尼懷斯就像遇到烙鐵的黃油,融化成了一灘紅色的蠟塊一樣的東西。
紅氣球的上浮停止了。
三方靈異在兇狠的拉扯下維持了平衡,氣球壓制了鬼心,鬼心借助鬼油彩拉住了紅氣球的上升,鬼油彩被駕馭的同時也在試圖駕馭鬼心,將它徹底染成紅色。
三者交匯在潘晏的身體,陷入了對抗。
王善看著潘晏懸浮的身體,一動不動,也弄不清楚狀況,只能坐在地上等待結果。
……
潘晏的意識此時卻是清醒的,他并不是被懸掛在半空中,而是站在一個小鎮的路面上。
抬頭看向路牌,破破爛爛的路牌幾乎快掉在地上。
“德..德里..德里鎮。”潘晏拼出路牌上的英文,心里有些不安。
在他身前的地面上擺放著兩件物品。
干癟的人頭、一架帶著旋轉木馬的八音盒玩具,還有個小小的售票員玩具立在一側。
“這是…樂園的厲鬼?”
潘晏還以為潘尼懷斯沒有帶上那顆人頭,如此簡單的殺人規律和低危險性的厲鬼不好找,他還心疼了好一會。
看到那架旋轉木馬他臉色又凝重起來,難道是樂園的旋轉木馬,這也能被潘尼懷斯收取。
一陣低語而是從小鎮的四面八方傳來,時而像孩童嬉笑,時而像老人低語
仔細聽去卻不是一個人的聲音,像是多個聲音混合重疊,讓人聽了就心里煩躁。
“規則…改變了…潘晏…”
“它現在……是‘我們’的一部分……是拴住‘我們’的錨……”
“恐懼……‘我們’依然需要恐懼……但不再是為了我,或者你……是為了‘我們’的存續……”
“潘晏,你想要潘尼懷斯的紅氣球嗎。”
潘晏面對如此情景只是微微一笑。
“滾。”
異響頓時消失,德里鎮殘破的建筑恢復了寂靜,那些若有若無的囈語,不再回蕩他的耳邊。
德里鎮輕輕的風刮過路面,似風聲,又似口哨,隱隱拂過他的耳畔。
“As your wi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