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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到家已是深夜。

陳時行對他的家庭狀況,從來都是閉口不談。

而我是孤兒。

簡單通知共友后,一時間,我竟不知道還能做些什么。

我生性寡淡,和陳時行的社交圈交集本就不多。

舉行追悼會,還不知道能來幾人。

加上工作事務繁雜,陳時行的死因還在勘察,人未下葬,一切都還要計議。

屋外落著雨,砸在窗戶上,滴滴答答。

坐在床前,我理了理被角。

順便理了理我和陳時行短暫而潦草的婚姻。

陳時行和我相識于大學。

那是我第一次上解剖課。

望著眼前的大體老師,我手抖得像篩糠。

先前的理論課知識全然拋擲腦后。

一個高高的男生站在我身邊,戴著口罩。

實驗服都蓋不住他襯衣的花哨。

可能是我抖動幅度太明顯,他側身看著我,遞給我一副口罩。

“不要緊張,剛開始都這樣,習慣就好。”

福爾馬林的氣息嗆得我張不開口,只好點頭致謝。

那時我還不知道他是誰,只記得那雙溫柔瀲滟的琥珀色眸子,還有清亮的嗓音。

連著上了幾節解剖課,我們都是一組的。

一次下課后,我在懊惱解剖時走神了。

報告有幾處沒記錄到位,估計又得減平時分。

胳膊肘被人戳了戳。

是那個戴口罩的男生。

他塞給我一卷筆記,挑了挑眉。

“我想,何同學需要這份報告。下次課帶給我就好。”

翻開報告,我瞧見名字。

陳時行。

就此,我們的人生有了交錯重疊的軌道。

而我卻一無所知。

回到宿舍匆忙收拾一番,我換身衣服,去做兼職。

我是孤兒,自小就生養在福利院。

上大學后,靠著助學貸款和兼職生活。

雖不寬裕,倒也不算緊巴。

我在一家甜品店做烘焙師。

這是福利院院長開的,所有收益都用于改善福利院設施。

院長是個很和善的老爺爺,聽說還是一名高知分子。

他知識淵博,愛好廣泛,幽默風趣。

我的烘焙技術也是他教的。

不過他不怎么露面,我只在十五歲前見過他。

福利院幾乎都是由成年的大孩子管理,每月定時發郵件給院長匯報情況。

我也是其中一名管理員。

甜品店離學校不遠,步行二十分鐘。

到店之后,我麻溜地穿上工作服,開始給預定的蛋糕做裱花。

門口傳來風鈴聲。

“歡迎光臨,看看想吃些什么?”

來人穿一身夾克,皮革衣領隨意豎起,系著一條銀灰暗紋領巾。

他懶散斜倚在門旁,聲音里帶著訝然。

“好巧,何同學是這里的店主?”

竟然是陳時行。

我搖搖頭,舉起裱花袋示意。

他了然地笑著,打趣我。

“解剖刀拿不穩,刮刀倒是手法利落。”

我嘴硬解釋道。

“這叫人各有長。”

陳時行問我,那么害怕尸體,為什么還要當法醫。

我說,我是被調劑的。

這算是高考生共同的地獄笑話。

他陪我無奈地搖頭,惋惜我可能會擁有的另一段人生。

但我撒謊了。

這個謊言背后的真相,除了我,沒有人能知曉。

店面很小,幾乎都是定制外送,沒什么堂食客人。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說著閑話。

我性格沉悶,大部分時間都是陳時行問,我來回答。

從裱花技術聊到獵戶星座,從加繆聊到阿諾德·勃克林。

天南海北、酣暢淋漓。

平地乍起一聲驚雷,我們才回過神來。

已經是打烊的時候。

外邊在下暴雨。

這樣天氣,也不好打車。

店里沒有預備的傘,陳時行倒是準備了一把。

我們擠在一起走回學校。

他脫下外套披在我身上。

“秋雨涼,淋著會感冒。”

似有若無的男士香水味縈繞在身邊,有什么砰砰跳著。

不知是落地的雨珠,還是誰的心跳。

一路上,我們默默無言。

到寢室樓下時,陳時行忽然問我。

“何同學,你聽說過‘自他交換’嗎?”

我搖搖頭。

他笑了笑,并未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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