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的測靈殿是座半露天的石殿，十二根盤龍石柱撐起雕花的飛檐，殿中央的漢白玉臺面上，懸浮著一面巴掌大的玉盤。玉盤通體瑩白，邊緣雕刻著繁復的云紋，正是比黑石鎮那面精良百倍的測靈盤——據說這是用青冥山深處的“養魂玉”打磨而成，能精準測出靈根的品級與屬性，連最細微的靈根變異都能顯現。

此刻，通過試心階考驗的少年們正排著隊，一個個臉上寫滿忐忑。劉師兄站在玉臺旁，手里捏著份名冊，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依次上前，將右手放在測靈盤上，凝神靜氣。”

凌云站在隊伍中后段，手心的傷口已經用蘇婉兒給的草藥包扎好，粗布繃帶下，血漬仍在隱隱滲出。他望著前面的少年一個個上前，心像被吊在半空中——在黑石鎮測出的金紅色光芒還歷歷在目，但他總怕那是殘片引起的異象，并非自己真正的靈根。

“下一個，王富貴。”

王富貴整理了一下皺巴巴的錦袍，臉上帶著志在必得的笑。經過試心階的挫敗后，他顯然把希望全寄托在了靈根上。他故作瀟灑地走上玉臺，將胖乎乎的手按在測靈盤上。

片刻后，玉盤亮起一層淡淡的藍光，像蒙著層薄霧的湖面。

“下品水靈根。”劉師兄在名冊上劃了一筆，語氣沒什么起伏，“資質中等，可入外門。”

王富貴臉上的笑僵了僵，顯然對這個結果不太滿意——他一直覺得自己該是中品靈根。但他還是梗著脖子，故意揚聲道：“劉執事，我爹可是給宗門捐了五百兩銀子的！這靈根……”

“靈根品級與銀錢無關。”劉師兄冷冷地打斷他，“下去。”

王富貴悻悻地走下臺，路過凌云時，眼神像淬了毒的針：“別以為過了試心階就了不起，我看你根本就是凡根，等會兒有你哭的！”

凌云沒理他，目光落在剛上前的蘇婉兒身上。少女緊張地閉著眼，將纖細的手放在玉盤上，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嗡——”

測靈盤泛起柔和的綠光，像初春新發的嫩葉，雖不耀眼，卻透著勃勃生機。

“下品木靈根。”劉師兄點頭，“心性不錯，好好修煉。”

蘇婉兒松了口氣，蹦蹦跳跳地跑下臺，路過凌云時，沖他做了個加油的手勢，眼里的梨渦亮晶晶的。

隊伍一點點往前挪，測出的靈根大多是下品，偶爾有一兩個中品，就能引來一陣低低的驚嘆。輪到一個穿白衣的少年時，測靈盤突然爆發出耀眼的紅光，像燃燒的火焰，連殿外的飛鳥都驚得四散而逃。

“上品火靈根！”劉師兄難得提高了聲音，眼里閃過一絲興奮，“趙炎，你跟我來，我親自帶你去見外門長老！”

白衣少年挺直了腰桿，接受著眾人羨慕的目光，嘴角揚起驕傲的弧度。

凌云的心沉了沉。上品靈根就像天生的貴族，從一開始就站在了更高的起點。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掌，上面還留著扛貨、劈柴的老繭——這樣的手，能握住什么樣的靈根？

“下一個，凌云。”

終于輪到他了。

凌云深吸一口氣，走上玉臺。腳下的漢白玉冰涼刺骨，比試心階的玄鐵石更甚。他能感覺到數百道目光落在背上，有好奇，有同情，還有王富貴那毫不掩飾的惡意。

“凡根一個，還敢浪費時間！”王富貴在臺下陰陽怪氣地喊，幾個跟班立刻跟著哄笑。

“肅靜！”劉師兄皺了皺眉，看向凌云的目光里帶著審視，“把手放上去。”

凌云閉上眼睛，腦海里閃過黑石鎮的測靈場景——那道金紅色的光芒，殘片發燙的溫度，還有林小雨驚喜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氣，將右手緩緩放在測靈盤上。

一秒，兩秒，三秒……

測靈盤毫無反應，依舊是那塊瑩白的玉盤，連絲微光都沒有。

“哈哈哈！我就說他是凡根！”王富貴笑得最大聲，拍著大腿，“趕緊下來吧，別在上面丟人現眼了！”

臺下的議論聲也涌了上來——

“果然是凡根，浪費大家時間。”

“看他試心階那么拼，還以為有多厲害呢。”

“凡根也敢來青云宗？怕不是來打雜的吧。”

凌云的手指微微發顫，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透不過氣。難道黑石鎮那次真的是錯覺？難道他真的只是個連靈根都沒有的凡人？

他下意識地攥緊了藏在袖中的殘片，就在這時，胸口的殘片突然微微發燙，一股比在黑石鎮時更清晰的暖流順著手臂涌淌，悄無聲息地注入測靈盤——

“嗡！”

一聲清越的鳴響，測靈盤猛地爆發出刺目的金紅色光芒！光芒像跳躍的火焰，又像奔騰的巖漿，瞬間填滿了整個石殿，連殿外的陽光都被比了下去。更奇異的是，光芒中隱約有無數道細小的劍影在盤旋，發出“嗡嗡”的劍鳴，像是有千軍萬馬在沖鋒。

“咔嚓！”

測靈盤邊緣竟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全場的嘲笑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劉師兄。他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死死盯著測靈盤，手里的名冊“啪”地掉在地上，聲音都變了調：“這……這是什么靈根？”

王富貴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眼里充滿了難以置信。他使勁揉了揉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那個被他鄙視的野種，竟然引出了比上品火靈根還耀眼的光芒！

凌云也懵了。他能感覺到那股暖流在測靈盤與殘片之間循環，金紅色的光芒隨著暖流的流動忽明忽暗，那些劍影像是有生命般，在他指尖繞著圈。

“劉執事，這……這是極品靈根嗎？”一個小弟子結結巴巴地問，眼里滿是敬畏。

劉師兄沒回答，他快步走到測靈盤前，手指拂過那道新裂的縫隙，又捏起凌云的手腕，閉目感應了片刻。他的眉頭越皺越緊，臉上的表情變幻不定，像是發現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

半晌，他才松開凌云的手，沉聲道：“并非極品靈根，卻比上品靈根罕見——這是‘變異鋒銳靈根’，天生適合練劍。”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凌云胸口，“奇怪，這靈根……竟帶著破法之氣。”

破法之氣？

凌云心里一動，下意識地按住胸口的殘片。難道這靈根的變異，和殘片有關？

“變異鋒銳靈根？”臺下有人竊竊私語，“我聽說過這種靈根，萬中無一，雖然不是頂級，卻專克各種法術，練劍能事半功倍！”

“比上品火靈根還厲害？”

“不好說，但肯定比下品靈根強多了！”

王富貴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他死死咬著牙，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一個下品水靈根，竟然被這個野種的變異靈根比了下去！

劉師兄拿起名冊，重新打量起凌云，眼神里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漠然，多了幾分凝重和探究。“凌云，”他在名冊上寫下“變異鋒銳靈根”幾個字，筆尖劃過紙面，發出沙沙的輕響，“你跟我來，外門長老要親自見你。”

這話一出，臺下又是一陣騷動。連上品火靈根的趙炎，都只是被劉師兄帶去見長老，而凌云卻要被長老親自接見，這待遇顯然更勝一籌。

凌云跟著劉師兄往殿后走，路過王富貴身邊時，他能感覺到對方投來的怨毒目光，像毒蛇的信子。但他沒回頭，只是挺直了脊梁。

走到殿門口，他回頭望了一眼測靈盤。那道金紅色的光芒已經散去，只留下玉盤邊緣那道細微的裂縫，像一道驕傲的傷痕。蘇婉兒站在人群里，沖他用力揮手，臉上的笑容比陽光還燦爛。

凌云的心里突然踏實了。不管這靈根是不是因為殘片，不管它帶著什么樣的破法之氣，他終于用自己的靈根，在青云宗站穩了第一腳。

殿后的長廊鋪著青石板，兩側種著散發著靈氣的翠竹，竹葉上的露珠滴落，發出清脆的聲響。劉師兄走在前面，腳步比之前快了些，似乎也急于將這個發現上報給長老。

凌云跟在后面，摸著胸口的殘片，冰涼的鐵皮下，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和他的心跳共鳴。他知道，這變異鋒銳靈根只是個開始，關于殘片的秘密，關于他的修仙之路，還有太多的未知在等著他。

但他不再害怕。

從黑石鎮的破廟到青冥山的測靈殿，從被地痞追打到測出變異靈根，他已經走過了最艱難的路。接下來，不管是外門的風雨，還是長老的審視，他都準備好迎接了。

長廊盡頭的光越來越亮，那是外門長老所在的院落。凌云深吸一口氣，加快了腳步，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深處，只留下青石板上淡淡的腳印，和空氣中若有若無的、屬于劍與鋒芒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