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培建近來疲態盡顯,昔酣睡如泥,今則輾轉難眠,間或囈語,聲含憤激。
彼不知何以維系情緣終身,徒見心上人舍己從人,或憂其投井自縊。我每作最壞之想,雖非悲觀者,臨事抉擇,眼前總現至惡之果。
日中,我取鄉河舊石(伴我四載大學),力叩南墻,厲聲呼曰:“暮六時半,職工食堂。”鄰無聲,俄而張瑜欣然趨至,問曰:“孰為東道主?”我曰:“我。”瑜問:“何緣設宴?”我曰:“聚食焉用理由?”瑜曰:“當尋雅地,往回民小區食燒烤可乎?”
暮六時半,四男子齊至,俄而振東亦至。
鐘生開口便怨:“何物!請客乃此等地,豈不太簡?”
我曰:“近來囊空,然久未相聚,故設便宴。”
鐘曰:“君言此,令我等何以進食?便飯者,豈大小便之謂乎?”
程生徐接曰:“酒后我請諸君食蘭州拉面,拉一碗,食一碗,食一碗,拉一碗,邊拉邊食,邊食邊拉。”
培建一旁止之曰:“飲酒,飲酒,莫離今日主題。”
俄而酒至五瓶,各執其一。
程生父為省建工高工,母在稅局,家殷實,入職年余,已駕QQ車,同輩皆羨。
程曰:“諸君購車當擇1.6排量以上,上周駕車往玉屏山,山口制服女子,容貌秀麗,謂余曰:‘先生車排量太低,不得上山。’此乃歧視QQ也!我高速可行百二十里,未嘗飄簸。”
眾飲一杯,我為眾人說一故事,乃少時從姨父聞者:
姨父之鄰,年逾五旬,王莊鎮玻璃廠司機也,常駕斯太爾驅長途。其妻農家婦,終歲耕織;女十二,就學子鎮中。家雖不富,亦無窘困,三口恬淡度日。
夏夜,老劉出車歸,倦極,未待妻兒,徑自臥眠。俄而夢白發老叟卜卦,懇告曰:“明日勿出車,命當有劫。”恍惚間,車行下坡,路寬八尺,肩闊一尺,外有淺渠,青草蔓生。道旁槐蕊怒放,蜂鳴雀噪。坡底有橋,欄涂石灰。上坡不陡,越崖復下坡,盡頭則天藍如洗。
橋北有河,寬而水淺,細流石縫;南岸深灣,水濁鴨戲。忽十米外,紅衣長發女徐步橫穿。老劉急剎車,然剎若僵石,踏之不動。車速益疾,女行至路中,忽俯身仆地。老劉呼之不應,如睡熟然。俄而慘劇生:斯太爾呼嘯而過,輪下軟物觸手可感。車至橋乃停,老劉下車趨視,女已壓為肉餅,薄如紙,血溢滿地,臟腑狼藉,樹掛斷腸。老劉驚呼而醒,方知是夢。
次日,老劉心有余悸,出車倍加謹慎。及下坡,景象與夢絲毫不差,不覺冷汗涔涔。急剎車,幸得止。駐車拉手剎,靜坐駕駛室,四望以待。未幾,紅衣長發女果至,與夢無二。
老劉心驚欲跳,強作鎮定,下車趨前,具言夢中異事。女大驚。老劉曰:“愿購汝外套,置諸輪下,權解此劫。”女乃村中新婦,將歸寧,聞言惴惴,無計可施,乃許之。
老劉遂持紅衣新婦之衣,置車輪下,徐碾之,以祭兇神,其事乃畢。既別女子,離此險地,老劉如釋重負,竊喜己之智。
午后送貨歸,復經上午遇女之所,環顧左右,寂無行人,適值上坡,乃放心踏油門。突有三歲童稚自溝中躍出,后隨一人。老劉急剎車,童無傷,車卻正中后人。下車視之,死者乃上午紅衣女,早已氣絕矣。
故事既畢,眾皆一笑置之,曰:“終究是戲言,不必深究其真偽。“
俄而酒盡,小鐘呼侍者曰:“酒五瓶。“
及結賬歸舍,已九時許。是飲也,除黃培建外,皆醉。我伏廁中,對池嘔吐,吐罷復吐。培建旁立,欲助又覺惡心。
衣飾華美的陳燕自外歸,過我身側,酒氣熏人。彼與我招呼,歸寢室,闔門加閂,其聲甚著,廁中我聞之,抬頭問曰:“誰也?“培建曰:“陳燕歸矣。“我復低頭嘔吐。
未幾,陳燕啟門出,妝飾一新:上著女襖,下束米色棉裙,足蹬靴,腰肢輕擺,至我前問曰:“哥,我衣美否?“我忙應曰:“美哉!陳燕著何衣皆美。何處所購?“燕曰:“洛口買之,八百余錢。“言畢,瀟灑轉身,又問:“哥,我欲放屁,可乎?“
我思此女必醉矣。蓋醉者有二:一者神昏,手足如常;二者神清,能察平日所未察,唯手足不聽命。我屬后者。視陳燕,面若桃花,眼波迷離,笑靨盈盈,雙渦尤媚。乃曰:“放之,放則舒。“
俄而陳燕作聲,如裂帛然。培建旁視,面有難色。
燕又問培建:“汝何為?立此如木偶。“培建本不欲答,然礙于情面,乃曰:“無事。夜往何處?“
燕曰:“適購衣歸,汝觀美否?“培建默然,佇立觀其作態。
我于水龍頭旁摸索良久,方得己之眼鏡,雙手捧戴,審視陳燕,曰:“美哉!甚美!與那日我于街中所見諸姬妝束無二,我獨愛汝此類型女子。“
燕欣然拍我肩,忽若發現新大陸:“噫,此何物?汝,汝,汝何以嘔吐?穢煞我也!“言畢伸頸,亦吐。我未及看清其所吐何物,但見一股污穢沿四十五度角傾瀉而出,潑培建一身。
培建本能閃避,然穢物仍污其衣,且順褲而下。彼晦氣甩袖,疾趨寢室更衣。
我回首顧之,曰:“汝豈非醉耶?吐人一身,呃……“言未畢,復吐。
吐畢,通體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