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早上，老媽正在房門里燒火做飯，我看著破舊的鍋臺，心里感覺酸酸的，就是這個老舊的鍋頭，把我養成這么大的一個人。我跟老媽說了一聲便一個人出門了。

半個燒餅似的月亮正掛在家門口的樹梢上。天還沒有大亮，四周還有些發黑，風不大，有些干冷。空氣是新鮮的，讓人很明顯地意識到這是鄉下獨有的。這半個月亮見證了太多的往事。

以前上初中那陣子，上學要到二十里外的鄉鎮中學去，所以起得特別早。老媽起得更早，總是要一陣忙活，又是炒咸菜，又是烙小餅。走的時候總是那么的依依不舍，肝腸寸斷。早上走的時候會經常看到這顆月亮。

再早那會兒，我還沒有上小學，四五歲的樣子。西姑姑抱著小孩子在院子里，正是晚上七八點鐘的時候，大大的月亮升起來。姑要他看月亮里面的樹，還有一個老媽兒媽兒。這里的方言叫老奶奶叫“老媽兒媽兒”。

上了初中以后，晚上八點多睡覺，早上五點鐘起來背地理、歷史。在往學校趕的路上也會看到這顆月亮。初一那一年，住在中學的院里，因為宿舍經常丟東西，班主任就讓社長晚上把門鎖了，我晚上要經常上廁所，每次喊社長都特別麻煩，因為他睡得特別死，沒有辦法就自己想招。宿舍的門已經破舊，正好有個窟窿，憋急了，就沖著那個窟窿尿出去。有一次尿尿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差點尿到從那兒路過的同學的身上。小時候我睡覺不老實，老是愛踢人，在炕上老媽不知挨過我多少次踢。夢游也是經常的，有好幾次，我一睜眼，就發現自己正對著炕前，或者鍋頭（土灶），或者當門（正屋門）尿尿。老媽就在一旁罵，罵了多少次也沒有用，還是繼續夢游。有一次，我在西屋睡覺，尿了一泡尿，竟然迷迷糊糊跑到老媽的炕上倒頭就睡。弄得老媽很納悶，早上的時候凍得彎著身體像龍蝦一樣，一骨碌爬起來，又跑到自己的床上了。起床的時候像個沒事人似的，不是老媽提起來，我還真不知道自己夜里有這么大的動作，竟然沒有一點意識。那個時候老媽開始擔心，怕我上中學的時候，夢游到女生宿舍里，讓人家誤會。

可能大多數人已經自己最后一次尿床是在幾歲了。但是我記得特別清楚，因為他最后一次尿床發生在上初一的那一年。那個時候條件特別艱苦，床少學生多，三個人睡兩張床。我夾在兩張床的中間，可是兩張床不一般高，所以睡得特別難受。身體的主要部分都在矮床上，次要部分都在高床上。那一天，也是天還不大亮，我站在自己家的門口，尿憋得慌。老爸正推著個小平車從院子里出來，對我說：尿在門口吧，沒事兒。我就真的尿啦，一開始感覺尿不出來，一使勁兒，尿出來了。可是感覺右腿胯上覺得濕乎乎的，甚是納悶兒。一著急醒了，才知道是個夢。老爸說話是假的，尿尿是真的。這把我嚇得魂飛魄散，他睡的是二層床，底下那個哥們兒可就倒大霉了。渾濁的尿液在在我做夢的時候，順著床板的縫隙淌到了下鋪。不一會兒，果然下鋪的那個男生驚聲尖叫了起來：“誰尿床了？誰尿床了？我被子上全是尿。”為此，我那個漂亮的女班主任，還在宿舍溫柔地提醒我們晚上不要喝太多水，省得晚上尿床。

高二那一年，我經常失眠，睡不著覺。就起來看看月亮，撒泡尿，繼續窩在床上。過一段時間，再起來看月亮，撒尿。我所在的學校，廁所非常有講究，首先是廁所沒有燈，再就是在廁所里挖了幾個正方體的大坑，干什么用不言自明。上廁所需要非常小心，生怕掉到坑里讓尿淹死。一下晚自習，學生們都呼呼地往廁所跑，生怕找不著尿尿的地兒。茅坑蹲滿了人，有時候就對著柱子慢慢地尿。有一次，我把一個同學的腿當成柱子了，尿了他一腿一腳。還有一次，我幾個去教工廁所，那里有路燈，能看清楚茅坑。幾個同學剛一進去就看到教導主任蹲在那里拉屎，學生進去嚇了他一跳，也嚇了我他們一跳。只聽教導主任厲聲喝道：“過來。”我們幾個哄得都跑了。

我沿著昔時放牛的小路，踏著一地的露水往盧溝走去。盧溝是村北的一條大溝，溝沿上有我家的一塊地。

以前我放牛的時候經常來這里。盧溝的北面有一處大塋，里面葬著西莊一個姓冷的祖宗。冷家塋的后面是一塊兒小孩子們非常向往的地方，每到夏秋季節，那里的溝里就會長滿了野葡萄、野草莓、酸棗兒。而且由于這個地方離村莊比較遠，平常的日子大人是很少走到這里的，因此小孩子可以到別人家的地里去偷花生、地瓜之類的東西在溝底烤了吃。溝壁上的酸棗兒樹上偶爾會有很大的馬蜂窩，啃草的牛有時候會不小心碰到它們的家，馬蜂便群起而攻之。牛們這個時候都會紛紛敗下陣來，把尾巴翹的老高，撩開蹄子撒歡兒般地跑開。

我家的牛最不爭氣，每次逃跑的時候不是拉屎放屁就是尿尿，用“屁滾尿流”來形容它實在是太恰當了。因為這，我在小伙伴當中一直沒有地位。小雨泉家的公牛最為兇猛，見了別的公牛便會伸長脖子，低下頭，瞪著牛眼去和人家打架，小雨泉拉都拉不住。見了母牛便會伸出足有二尺長的牛鞭，趴到母牛身上。雨泉爹常常不樂意，因為在整個村里配牛，母牛的主人是要交錢的。這樣一來，村里的母牛大都懷上了雨泉家公牛的種，可是雨泉爹一分錢都沒有掙著。偶爾雨泉爹會跟我的爹要錢，理由是他家的母牛懷上了他家牛的公子。我爸便會一臉無辜地說：“我又沒想讓你們家的公牛給俺配，是你們家公牛非要配我們家的母牛。”雨泉爹沒有辦法，便一個人悻悻地離開。

從此以后，雨泉家的公牛要非禮別家的母牛時，小雨泉就會死命地拽著牛韁繩。用雨泉爹的話說就是“養精蓄銳”。有一次那公牛實在憋急了，竟然張開前蹄搭在了小雨泉的肩上，一下子就把小雨泉撲倒在地。我趕緊拿著鞭子沒命地抽那頭公牛，這才把小雨泉從牛鞭下救出來。有一年我家的牛生了一頭母牛犢，牛犢長了一年還是生下來那么大。我的爹愁得睡不著覺，反復地琢磨著牛為什么長不大。后來我一個爺爺告訴爹說這牛秉承了雨泉家公牛的脾性，凈耍流氓，經常蹦跶著去攔別人家的公牛犢，耗費了精力才長不大的。我爸沒有辦法只好以300元的低價賣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