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倉庫的地下三層比想象中更冷。

周予白的靴底踩在金屬地板上，發(fā)出空洞的回響。空氣里彌漫著防腐劑和臭氧混合的氣味，像是某種巨大機械的呼吸。沈墨凜走在他身側，皮膚下的銀色紋路已經(jīng)蔓延至鎖骨，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細微的電流雜音。

“溫度零下十二度。”沈墨凜的聲音在黑暗中異常清晰，“他們在用低溫抑制實驗體的新陳代謝。”

走廊盡頭是一扇銹蝕的金屬門，上面用紅漆潦草地涂著：

「A-0禁區(qū)」

門鎖是二十年前的生物識別系統(tǒng)，需要虹膜和掌紋雙重認證。周予白剛要上前，沈墨凜突然攔住他——

“等等。”

他的指尖輕輕劃過門縫邊緣，帶起一縷幾乎不可見的銀色細絲。“納米級警戒線，觸發(fā)后會直接向主控系統(tǒng)發(fā)送坐標。”

周予白瞇起眼。他的視網(wǎng)膜上自動浮現(xiàn)出沈墨凜的視覺信號——紅外光譜顯示門后是一個巨大的環(huán)形空間，中央擺放著某種膠囊狀的裝置。而更令人不安的是，四周墻壁上嵌滿了培養(yǎng)艙，每個艙體里都漂浮著……

他們的克隆體。

門無聲滑開。

冷霧彌漫的實驗艙中央，是一臺類似手術臺的金屬平臺，表面刻滿了電路般的凹槽。而平臺上坐著的人，讓周予白的血液瞬間凍結——

陸世勛。

或者說，是某個近似陸世勛的存在。他的皮膚呈現(xiàn)出不自然的灰白色，右眼是機械義眼，脖頸處裸露的脊椎上嵌著三枚銀色芯片。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聲音——

“你們比預計的晚了十七分鐘。”

那根本不是人類聲帶能發(fā)出的聲音，而是某種合成音頻，帶著細微的電子雜音。

沈墨凜的槍已經(jīng)舉起，但他的手指在扳機上微微顫抖——周予白能感覺到，他們之間的神經(jīng)鏈接正在被某種外力干擾。

“別費力氣了。”機械陸世勛緩緩起身，他的動作精準得不像生物體，“你們以為的‘逃亡’，不過是預設程序的一部分。”

他抬手一揮，實驗艙的墻壁突然變得透明。數(shù)百個培養(yǎng)艙同時亮起藍光，每個艙體里都漂浮著一個沉睡的克隆體——有周予白，有沈墨凜，甚至還有……

年幼的他們自己。

“真正的‘雙刃計劃’從來不是制造武器。”機械陸世勛的義眼轉動，鎖定在周予白臉上，“而是創(chuàng)造完美的意識載體。”

周予白的視線突然扭曲。

他的大腦被強制灌入一段陌生記憶：

七歲的自己站在實驗室里，面前是同樣年幼的沈墨凜。他們手中各握著一把銀色小刀，刀刃相抵。而玻璃墻外，真正的陸世勛正在記錄數(shù)據(jù)……

“你們是第七代實驗體。”機械陸世勛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唯一存活到成年的版本。”

沈墨凜突然悶哼一聲跪倒在地，他的皮膚下銀光暴閃，像是某種程序正在強行覆蓋他的意識。周予白想去扶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臂也開始機械化——神經(jīng)鏈接正在將他們徹底同化。

“選擇吧。”機械陸世勛指向實驗艙中央的平臺，“成為統(tǒng)一場意識的載體，或者……”

他的義眼突然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

某個地下設施里，三百臺培養(yǎng)艙同時開啟。每個艙體里走出的，都是完全機械化的“周予白”和“沈墨凜”。

“被取代。”

沈墨凜的手指突然扣住周予白的手腕。

他的瞳孔已經(jīng)徹底變成機械銀，但嘴角卻勾起一個熟悉的笑——那是十二歲時，他們在模擬戰(zhàn)中作弊得逞的表情。

“記得我們第一次聯(lián)手嗎？”他的聲音直接傳入周予白腦海，完全避開了機械陸世勛的監(jiān)聽，“用疼痛覆蓋程序。”

周予白瞬間明白了。

他猛地拽過沈墨凜，兩人同時撞向實驗艙中央的平臺。在接觸金屬表面的剎那，周予白將匕首刺入沈墨凜后頸的芯片殘片，而沈墨凜的指甲深深摳進周予白的傷口——

劇痛如海嘯般席卷神經(jīng)鏈接。

機械陸世勛的義眼突然爆出火花，他踉蹌后退：“不可能……你們怎么敢……”

但已經(jīng)晚了。

疼痛引發(fā)的神經(jīng)風暴徹底摧毀了統(tǒng)一場程序的穩(wěn)定性。實驗艙的墻壁開始龜裂，培養(yǎng)艙一個接一個爆炸，克隆體在藍光中化為灰燼。

周予白在晨光中醒來。

他躺在碼頭外的沙灘上，身下是潮濕的沙子。沈墨凜趴在不遠處，后頸的傷口已經(jīng)結痂，不再有銀光滲出。

遠處的倉庫正在燃燒，黑煙升入黎明的天空。

周予白艱難地爬過去，發(fā)現(xiàn)沈墨凜的瞳孔恢復了原本的顏色，只是右眼邊緣殘留著一圈淡淡的銀紋。

“鏈接斷開了。”沈墨凜的聲音沙啞，但清晰，“但有些東西……留下了。”

他抬起手，周予白不假思索地握住——

他們同時看到了對方腦海中的畫面。

不是強制灌輸?shù)男盘枺皇浅绦蚩刂频幕孟螅钦鎸嵉摹㈦p向的記憶流動。

沈墨凜突然笑了：“看來疼痛不是唯一的溝通方式。”

海平面上，太陽終于完全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