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然后是尖銳的耳鳴，像一根鋼針從太陽穴貫穿到后腦。周予白睜開眼，發現自己仰躺在一片潮濕的水泥地上，頭頂是斑駁的隧道頂壁，滲出的水珠正一滴一滴砸在他的臉頰上。

他試著動了動手指，關節處傳來尖銳的刺痛——那是肌肉過度緊繃后的乳酸堆積。鼻腔里充斥著硝煙和鐵銹的混合氣味，耳膜仍因爆炸的沖擊嗡嗡作響。

“醒了？”

沈墨凜的聲音從右側傳來，比平日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周予白猛地翻身而起，卻因眩暈差點再次栽倒——一只冰涼的手穩穩攥住了他的手腕。

“腦震蕩癥狀?！鄙蚰珓C松開他，撕開自己染血的襯衫下擺，纏繞在左臂的傷口上。布料摩擦血肉的聲音在寂靜的隧道里格外清晰?！澳慊杳粤耸叻昼??！?

周予白注意到沈墨凜的右手始終按在腰后的槍柄上，指節發白。這不是防備追兵的姿態，而是某種更深的警惕——針對自己的警惕。

隧道里只有應急燈微弱的光，將沈墨凜的輪廓鍍上一層猩紅。他胸前的銀色吊墜隨著動作晃動，在燈光下折射出冷芒。周予白的視線死死釘在那枚吊墜上——

S&K 07。

記憶的碎片突然刺痛神經。他看見燃燒的實驗室，穿白大褂的男人拽著他的胳膊往注射臺拖，另一個男孩撲上來咬住那人的手腕……

“2007年，'雙刃'計劃?！敝苡璋椎穆曇羲粏〉貌幌褡约?，“他們用孤兒做腦神經改造實驗。”

沈墨凜纏繃帶的動作頓住了?？噹碌膫讵b獰外翻，隱約可見泛著藍光的金屬光澤——這不是普通槍傷，而是某種能量武器留下的痕跡。

“你記得多少？”沈墨凜突然問，眼神銳利如刀。

周予白按住太陽穴，更多畫面閃回：

冷凍艙里結霜的觀察窗

電極貼片撕下時帶血的皮膚

玻璃門外，兩個穿防化服的人影在記錄數據

“足夠知道我們都被騙了。”他咬牙道。

隧道深處傳來機械運轉的嗡鳴。

兩人同時繃緊身體。沈墨凜拔出從突擊隊員身上順來的手槍，周予白則摸向腰間——匕首不見了，只剩一枚從公寓帶出來的彈殼。

“追兵至少還要二十分鐘才能打通塌方段?！鄙蚰珓C檢查彈匣，金屬碰撞聲在隧道里回蕩，“但前面有東西?！?

周予白瞇起眼。隧道盡頭隱約可見一道金屬門，門縫里滲出詭異的藍光。門上用褪色紅漆涂著一個標志：被蛇纏繞的斷劍。

國安局絕密項目“蛻皮”的標志。

“你早知道這條隧道通向哪里。”周予白冷冷道。

沈墨凜突然扯開自己的衣領，露出鎖骨下方一處陳年疤痕——扭曲的縫合痕跡組成字母“K”。傷口邊緣有激光雕刻的精細紋路，是典型的生物實驗體編號。

“07年實驗事故后，我被編入'暗影'臥底?！彼闹讣鈩澾^周予白后頸，“而你……他們給你植入了記憶阻斷芯片。”

周予白條件反射地摸向自己的后頸。在發際線下方兩厘米處，有一道幾乎不可察覺的凸起。觸碰到它的瞬間，一段陌生記憶突然涌入：

自己站在監控屏幕前，看著幼年的沈墨凜在電擊實驗中慘叫。而他的手里，握著啟動電流的開關。

“這不可能……”周予白踉蹌后退。

金屬門突然滑開。

空蕩的圓形大廳中央，懸浮著全息投影的城市模型——正是他們此刻所在的都市。模型精度高到能看清每棟建筑的逃生通道，甚至標注了地下管線的薄弱點。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模型上空漂浮的光點——每個光點都標注著人名和編號。周予白看到自己的名字和沈墨凜的緊挨在一起，被紅線串聯，上方打著一個鮮紅的標簽：

【清理目標A-7】

“歡迎回家，孩子們?！?

蒼老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周予白抬頭，看到環形屏幕上浮現一張布滿皺紋的臉——國安局前局長陸世勛，三年前官方通報中已經死亡的人物。

“'雙刃'計劃真正的產物不是特工?！比⒂跋竦淖齑綑C械開合，“而是能互相感應的'人形兵器'?！?

沈墨凜突然悶哼一聲跪倒在地，他的吊墜瘋狂震顫著發出高頻蜂鳴。與此同時，周予白太陽穴炸開劇痛，視線里浮現出陌生畫面——

他看見自己站在國安局會議室，親手將一份標著“S&K”的檔案扔進碎紙機。碎紙前最后一瞥，檔案照片上是兩個渾身是血的孩子。

“芯片在篡改你的記憶。”沈墨凜咬牙扯斷吊墜鏈子扔給周予白，“這里面有真相！”

吊墜裂成兩半，微型投影儀在空中展開一段錄像：

年幼的周予白和沈墨凜被綁在相鄰的手術臺上。穿白大褂的男人舉起注射器，液體里懸浮著納米級金屬顆粒。突然警報大作，兩個孩子同時掙脫束縛，周予白用手術刀割斷研究員的喉嚨，而沈墨凜砸碎了主控臺的保險裝置……

周予白的指尖開始發抖。這不是他“記憶”中的版本——在他的植入記憶里，是沈墨凜背叛了他獨自逃走。

“現在明白為什么'暗影'要殺我們了？”沈墨凜擦去嘴角的血，他的瞳孔在藍光下呈現不自然的豎條形收縮，“我們是活體證據?！?

隧道突然劇烈震動！

第二波追兵炸開了塌方段，探照燈的光柱刺破黑暗。沈墨凜抓起槍塞進周予白手里：“后腰第三塊磚，敲擊序列3-1-4，能直通地鐵維修通道?！?

“你呢？”

沈墨凜沒回答，只是突然按住周予白的后頸，拇指精準壓在那枚芯片上。劇痛中，周予白看到對方嘴唇開合：

“記住疼痛。”

芯片爆出一串電火花。無數被封鎖的記憶洪流般涌入：

七歲時兩人聯手殺死第一個守衛

十二歲在模擬戰中故意輸給對方

最后一次任務前，沈墨凜把吊墜塞進他手里說“活著回來”

在意識模糊的最后一刻，周予白看到沈墨凜轉身迎向追兵，手中打火機的火苗舔上裸露的電線——

轟！

周予白在地鐵通道里驚醒。

手中攥著半枚吊墜，身旁是用血畫出的箭頭，指向通風管道。他踉蹌著爬進去，在管道盡頭發現一部老式手機。

屏幕亮起，顯示一條預存信息：

“他們給你植入了我的'背叛記憶'，因為恐懼我們聯手。芯片已失效48小時，找回真相前別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落款是一幅簡筆畫：兩把交叉的斷刃。

手機相冊里還有一張剛同步的照片：沈墨凜站在燃燒的隧道前，對著監控攝像頭做出一組手勢——

那是他們兒時發明的暗語，意思是“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