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權衡利弊,定國公夜踏宮墻路
- 朕,朱厚照,開局大殺四方
- 怡晨室主
- 3471字
- 2025-08-23 13:23:49
定國公府的偏廳里。
燭火“噼啪”爆了個燈花。
火星子濺在燭臺銅盤上,瞬間滅了,那跳躍的火光。
將張懋鬢角的白發照得愈發清晰,每一根都泛著霜色。
他端起茶盞。
滾燙的龍井在瓷碗里晃出漣漪,熱氣撲在臉上,暖得發癢。
可他卻遲遲沒送到嘴邊。
只因徐光祚的目光像鉤子一般。
扎得他后頸發僵,連頭發絲都覺得疼。
“張老哥深夜到訪。”
徐光祚的聲音帶著刻意的平靜,像在說天氣:
“總不會是來陪老夫品茶的吧?”
然而。
他的手指卻在太師椅的扶手上輕輕摩挲。
那里雕著的祥云紋早已被歷代主人磨得發亮,露出淺黃的木色,指尖劃過,糙得像砂紙。
張懋放下茶盞。
瓷碗與桌面碰撞出輕響,“叮”的一聲。
這輕響在寂靜的偏廳里格外刺耳,像針戳破了緊繃的紙。
“老夫剛從宮里出來。”
徐光祚的喉結猛地滾動了一下。
像有塊石頭咽不下去:“太子……召您入宮?”
“不是召。”
張懋抬眼。
目光直直撞進徐光祚的眼底,沒躲沒閃:
“是傳旨。”
“太子說明天登基大典后。”
“要親自執掌京營兵權。”
“讓老夫……把虎符交上去。”
“哐當!”
徐光祚手里的茶盞脫手落地。
滾燙的茶水濺在他的官袍下擺上,燙出一片濕痕。
他卻渾然不覺。
他只是死死盯著張懋。
瞳孔都縮成了針尖:“你……你交了?”
“交了。”
張懋的聲音很輕。
卻像一塊石頭砸進徐光祚的心湖,蕩得他五臟六腑都顫:
“英國公府能傳七代。”
“靠的不是兵權。”
“是識時務。”
“老夫孫兒張侖。”
“太子說會放在京營歷練。”
“也算保全了門楣。”
徐光祚的臉瞬間慘白如紙。
比案上的宣紙還白,他踉蹌著后退半步。
撞在身后的博古架上,“咚”的一聲悶響。
架子上的青花瓷瓶搖晃著摔下來。
在青磚地上碎成幾片,瓷碴濺得滿地都是。
這景象。
像極了定國公府此刻的處境——看似完整,一撞就碎。
“你是來當說客的。”
徐光祚的聲音帶著顫抖。
不是疑問。
是肯定,像在給自己判罪。
張懋沒有否認。
他從袖中取出一枚巴掌大的竹牌。
上面用朱砂畫著半個虎符的紋樣,朱砂還透著新鮮的紅。
那是太子讓他轉交給徐光祚的信物。
象征著京營兵權的另一半——定國公府執掌了五十多年的那一半。
“太子說了。”
張懋將竹牌放在案上。
指尖在上面輕輕一點,朱砂蹭在指腹上,暖得像血:
“定國公府的祖上有功于太宗。”
“他不想讓百年勛貴落得抄家滅族的下場。”
“交出兵權。”
“徐延德可以入錦衣衛當指揮僉事。”
“直接聽太子調遣。”
“比在京營當個閑職穩妥得多——至少沒人敢克扣他的俸祿。”
徐光祚的目光落在那枚竹牌上。
瞳孔驟然收縮,呼吸都忘了。
錦衣衛指揮僉事。
看似比京營參將低了半級。
卻是太子的親信職位,掌詔獄緝捕,離權力中心更近。
這是用另一種方式。
將定國公府的繼承人綁在皇權的戰車上,成了“自己人”,也成了人質。
“若是不交呢?”
徐光祚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的掙扎。
他想起父親臨終前的囑托,枯瘦的手攥著他的腕子:
“定國公府雖不如英國公府顯赫。
卻也不能丟了兵權,兵權是根……”
“不交?”
張懋打斷他。
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像吞了黃連:
“那老夫就得恭喜你了。”
“明天早朝。”
“東廠會呈上一份清單。”
“上面有定國公府近十年給文官送的禮——去年給劉健送的那幅《清明上河圖》摹本,都記著呢。”
“給邊將寫的信——大同總兵王杲手里有你三年前寫的‘軍需可緩’的條子。”
“還有去年克扣神機營冬衣的賬冊——每個士兵少發三尺布,合計貪了兩千兩,賬都算清了。”
他頓了頓。
聲音壓得極低。
帶著只有兩人能聽懂的寒意,像冰錐扎耳朵:
“李嵩招供時。”
“把給定國公府傳信的事都抖了出來。”
“連你讓他查‘太后與外戚往來’的話,都記在供詞上。”
“太子留著這份情面。”
“是看在太宗爺的面子上。”
“你要是非要撕破臉。”
“可別怪太子不念舊情——詔獄的牢飯,不好吃。”
徐光祚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官袍貼在身上,涼得像浸了水。
他扶著博古架的手不住顫抖,指節都在打顫。
他知道張懋說的是實話。
定國公府的根基本就不穩。
祖上徐增壽“叛主”的污點像一根刺,扎在朱家龍椅下。
只要太子愿意。
隨時能以此為由掀翻整個家族,連收尸的人都找不到。
“爹!”
偏廳的門被猛地推開。
徐延德闖了進來,頭發都跑亂了。
他年輕的臉上滿是驚慌,聲音都劈了:
“東廠的番役在府門外徘徊!”
“足有十幾個,都穿著便服,腰里別著刀!”
“說是……巡查夜禁。”
“可他們盯著咱們府門的眼神。”
“像狼看羊,不對勁!”
徐光祚的臉色徹底垮了。
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雙腿一軟。
癱坐在地上,屁股磕在碎瓷片上,疼得他齜牙,卻沒力氣動。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
在他花白的頭發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撒了把灰。
他像一頭困在陷阱里的老狼,再兇,也沒了掙扎的勁。
“老夫活了五十八年。”
徐光祚喃喃自語。
聲音里帶著淚意,渾濁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見過景泰爺的隱忍。”
“天順爺的狠辣。”
“成化爺的寬厚。”
“弘治爺的仁柔……”
“卻從沒見過哪個儲君。”
“像現在這位這樣。”
“手里握著刀。”
“臉上還帶著笑——殺人都殺得這么體面。”
張懋站起身。
整理了一下官袍,把褶皺都捋平了:
“太子年輕。”
“做事難免急了些。”
“可他說的話。”
“向來算數——老夫交了虎符,張侖就真能進京營,沒摻半點假。”
“你若是信得過老夫。”
“就聽太子的安排。”
“至少能保住定國公府的香火,不至于讓徐增壽公的牌位沒人供。”
他走到門口。
又停下腳步。
回頭道:
“太子在暖閣等著。”
“你若是想通了。”
“現在進宮還來得及。”
“要是等天亮……”
后面的話沒說出口。
卻像一把鈍刀。
割得徐光祚心口發疼——天亮,就是登基大典,再不交權,就是不給新皇面子,是謀反。
徐延德撲到父親身邊。
膝蓋跪在碎瓷片上,也不嫌疼,聲音帶著哭腔:
“爹!交吧!”
“咱們不能拿全府上下三百口人的性命賭氣啊!”
“錦衣衛指揮僉事怎么了?”
“能在太子跟前當差,總比被東廠抓去強!”
“兒子去!兒子明天就去錦衣衛報到!”
徐光祚看著兒子哭紅的眼睛。
又看了看案上那枚朱砂竹牌。
竹牌上的虎符紋樣在燭火下晃,像在催他做決定。
他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攥著他的手說的話,氣若游絲:
“定國公府的存續。
比一時的兵權重要。”
“咱們徐家欠朱家的。
遲早要還。
只是別用滿門的性命還。”
“罷了。”
“罷了……”
徐光祚長嘆一聲。
從地上爬起來,膝蓋麻得站不穩,徐延德連忙扶他。
踉蹌著走向內室:“延德。”
“取我的朝服來。”
“要簇新的那件,系玉帶。”
“老夫……要進宮。”
徐延德一愣。
隨即明白過來,眼里迸出光,連忙點頭:
“兒子這就去!”
轉身跑得飛快,鞋底子蹭在地上,“噔噔”響。
張懋看著徐光祚佝僂的背影。
嘴角勾起一抹復雜的笑意——有松快,也有唏噓。
他知道。
從今晚起。
京營的兵權徹底落入太子手中。
勛貴分掌京營的時代。
終于來了。
定國公府的大門在三更梆子響時緩緩打開。
“咚——咚——咚——”梆子聲敲得人心慌。
徐光祚穿著一身簇新的朝服。
石青的底色,繡著仙鶴紋,腰間系著玉帶,襯得他臉色更白。
手里捧著那枚象征兵權的竹牌。
在兩個隨從的護送下。
登上了早已等候在門外的馬車。
車簾落下的瞬間。
他回頭望了一眼燈火通明的府邸。
眼眶忽然濕了——這是他住了五十八年的地方,一草一木都熟。
這一去。
或許再也回不到從前的定國公府了。
但至少。
能保住這府邸,保住院里的那棵老槐樹。
馬車穿過寂靜的街道。
向紫禁城的方向駛去。
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的聲音。
“轱轆——轱轆——”在深夜里格外清晰。
像在為一個時代敲喪鐘——勛貴掌兵的時代,要落幕了。
徐光祚坐在車里。
指尖摩挲著那枚竹牌。
竹紋硌著手心,癢得很。
忽然想起太宗爺當年給徐增壽的評語,刻在祠堂的碑上:
“忠勇可嘉。
惜乎擇主不謹。”
或許。
從先祖選擇給太宗通風報信的那一刻起。
定國公府的命運。
就早已和朱家的皇權綁在了一起——榮損與共,也強弱由人。
如今交出兵權。
不過是這場漫長博弈的終局罷了,不算輸,只是認了。
馬車抵達東華門時。
守城的錦衣衛看到定國公府的旗號。
沒有阻攔。
只是躬身行禮,動作標準得像模子刻的。
他們顯然接到了太子的旨意,早就在等。
徐光祚深吸一口氣。
捧著竹牌走下馬車。
夜風刮在臉上,涼得像水。
抬頭望向宮墻上的角樓。
那里的燈火在夜色中亮得刺眼。
像一雙審視著他的眼睛,把他的心思都看穿了。
“定國公徐光祚。”
他對著守門的太監躬身道。
聲音里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平靜,像卸下了千斤擔子:
“求見太子。”
太監躬身應道。
聲音恭敬得沒話說:
“太子在暖閣等著您呢。”
“請隨奴婢來——陛下特意吩咐了,不用通傳,直接進。”
徐光祚跟著太監穿過長長的宮道。
宮道兩旁的宮燈在風里晃,影子忽長忽短。
坤寧宮暖閣的燈火越來越近,暖黃的光映在磚地上,像鋪了層金。
他知道。
從踏入這座宮墻的那一刻起。
定國公府的命運。
將迎來全新的篇章。
無論這篇章是榮耀還是屈辱。
他都別無選擇。
只能往前走——朝著那片燈火,朝著新皇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