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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權衡利弊,定國公夜踏宮墻路

定國公府的偏廳里。

燭火“噼啪”爆了個燈花。

火星子濺在燭臺銅盤上,瞬間滅了,那跳躍的火光。

將張懋鬢角的白發照得愈發清晰,每一根都泛著霜色。

他端起茶盞。

滾燙的龍井在瓷碗里晃出漣漪,熱氣撲在臉上,暖得發癢。

可他卻遲遲沒送到嘴邊。

只因徐光祚的目光像鉤子一般。

扎得他后頸發僵,連頭發絲都覺得疼。

“張老哥深夜到訪。”

徐光祚的聲音帶著刻意的平靜,像在說天氣:

“總不會是來陪老夫品茶的吧?”

然而。

他的手指卻在太師椅的扶手上輕輕摩挲。

那里雕著的祥云紋早已被歷代主人磨得發亮,露出淺黃的木色,指尖劃過,糙得像砂紙。

張懋放下茶盞。

瓷碗與桌面碰撞出輕響,“叮”的一聲。

這輕響在寂靜的偏廳里格外刺耳,像針戳破了緊繃的紙。

“老夫剛從宮里出來。”

徐光祚的喉結猛地滾動了一下。

像有塊石頭咽不下去:“太子……召您入宮?”

“不是召。”

張懋抬眼。

目光直直撞進徐光祚的眼底,沒躲沒閃:

“是傳旨。”

“太子說明天登基大典后。”

“要親自執掌京營兵權。”

“讓老夫……把虎符交上去。”

“哐當!”

徐光祚手里的茶盞脫手落地。

滾燙的茶水濺在他的官袍下擺上,燙出一片濕痕。

他卻渾然不覺。

他只是死死盯著張懋。

瞳孔都縮成了針尖:“你……你交了?”

“交了。”

張懋的聲音很輕。

卻像一塊石頭砸進徐光祚的心湖,蕩得他五臟六腑都顫:

“英國公府能傳七代。”

“靠的不是兵權。”

“是識時務。”

“老夫孫兒張侖。”

“太子說會放在京營歷練。”

“也算保全了門楣。”

徐光祚的臉瞬間慘白如紙。

比案上的宣紙還白,他踉蹌著后退半步。

撞在身后的博古架上,“咚”的一聲悶響。

架子上的青花瓷瓶搖晃著摔下來。

在青磚地上碎成幾片,瓷碴濺得滿地都是。

這景象。

像極了定國公府此刻的處境——看似完整,一撞就碎。

“你是來當說客的。”

徐光祚的聲音帶著顫抖。

不是疑問。

是肯定,像在給自己判罪。

張懋沒有否認。

他從袖中取出一枚巴掌大的竹牌。

上面用朱砂畫著半個虎符的紋樣,朱砂還透著新鮮的紅。

那是太子讓他轉交給徐光祚的信物。

象征著京營兵權的另一半——定國公府執掌了五十多年的那一半。

“太子說了。”

張懋將竹牌放在案上。

指尖在上面輕輕一點,朱砂蹭在指腹上,暖得像血:

“定國公府的祖上有功于太宗。”

“他不想讓百年勛貴落得抄家滅族的下場。”

“交出兵權。”

“徐延德可以入錦衣衛當指揮僉事。”

“直接聽太子調遣。”

“比在京營當個閑職穩妥得多——至少沒人敢克扣他的俸祿。”

徐光祚的目光落在那枚竹牌上。

瞳孔驟然收縮,呼吸都忘了。

錦衣衛指揮僉事。

看似比京營參將低了半級。

卻是太子的親信職位,掌詔獄緝捕,離權力中心更近。

這是用另一種方式。

將定國公府的繼承人綁在皇權的戰車上,成了“自己人”,也成了人質。

“若是不交呢?”

徐光祚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的掙扎。

他想起父親臨終前的囑托,枯瘦的手攥著他的腕子:

“定國公府雖不如英國公府顯赫。

卻也不能丟了兵權,兵權是根……”

“不交?”

張懋打斷他。

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像吞了黃連:

“那老夫就得恭喜你了。”

“明天早朝。”

“東廠會呈上一份清單。”

“上面有定國公府近十年給文官送的禮——去年給劉健送的那幅《清明上河圖》摹本,都記著呢。”

“給邊將寫的信——大同總兵王杲手里有你三年前寫的‘軍需可緩’的條子。”

“還有去年克扣神機營冬衣的賬冊——每個士兵少發三尺布,合計貪了兩千兩,賬都算清了。”

他頓了頓。

聲音壓得極低。

帶著只有兩人能聽懂的寒意,像冰錐扎耳朵:

“李嵩招供時。”

“把給定國公府傳信的事都抖了出來。”

“連你讓他查‘太后與外戚往來’的話,都記在供詞上。”

“太子留著這份情面。”

“是看在太宗爺的面子上。”

“你要是非要撕破臉。”

“可別怪太子不念舊情——詔獄的牢飯,不好吃。”

徐光祚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官袍貼在身上,涼得像浸了水。

他扶著博古架的手不住顫抖,指節都在打顫。

他知道張懋說的是實話。

定國公府的根基本就不穩。

祖上徐增壽“叛主”的污點像一根刺,扎在朱家龍椅下。

只要太子愿意。

隨時能以此為由掀翻整個家族,連收尸的人都找不到。

“爹!”

偏廳的門被猛地推開。

徐延德闖了進來,頭發都跑亂了。

他年輕的臉上滿是驚慌,聲音都劈了:

“東廠的番役在府門外徘徊!”

“足有十幾個,都穿著便服,腰里別著刀!”

“說是……巡查夜禁。”

“可他們盯著咱們府門的眼神。”

“像狼看羊,不對勁!”

徐光祚的臉色徹底垮了。

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雙腿一軟。

癱坐在地上,屁股磕在碎瓷片上,疼得他齜牙,卻沒力氣動。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

在他花白的頭發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撒了把灰。

他像一頭困在陷阱里的老狼,再兇,也沒了掙扎的勁。

“老夫活了五十八年。”

徐光祚喃喃自語。

聲音里帶著淚意,渾濁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見過景泰爺的隱忍。”

“天順爺的狠辣。”

“成化爺的寬厚。”

“弘治爺的仁柔……”

“卻從沒見過哪個儲君。”

“像現在這位這樣。”

“手里握著刀。”

“臉上還帶著笑——殺人都殺得這么體面。”

張懋站起身。

整理了一下官袍,把褶皺都捋平了:

“太子年輕。”

“做事難免急了些。”

“可他說的話。”

“向來算數——老夫交了虎符,張侖就真能進京營,沒摻半點假。”

“你若是信得過老夫。”

“就聽太子的安排。”

“至少能保住定國公府的香火,不至于讓徐增壽公的牌位沒人供。”

他走到門口。

又停下腳步。

回頭道:

“太子在暖閣等著。”

“你若是想通了。”

“現在進宮還來得及。”

“要是等天亮……”

后面的話沒說出口。

卻像一把鈍刀。

割得徐光祚心口發疼——天亮,就是登基大典,再不交權,就是不給新皇面子,是謀反。

徐延德撲到父親身邊。

膝蓋跪在碎瓷片上,也不嫌疼,聲音帶著哭腔:

“爹!交吧!”

“咱們不能拿全府上下三百口人的性命賭氣啊!”

“錦衣衛指揮僉事怎么了?”

“能在太子跟前當差,總比被東廠抓去強!”

“兒子去!兒子明天就去錦衣衛報到!”

徐光祚看著兒子哭紅的眼睛。

又看了看案上那枚朱砂竹牌。

竹牌上的虎符紋樣在燭火下晃,像在催他做決定。

他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攥著他的手說的話,氣若游絲:

“定國公府的存續。

比一時的兵權重要。”

“咱們徐家欠朱家的。

遲早要還。

只是別用滿門的性命還。”

“罷了。”

“罷了……”

徐光祚長嘆一聲。

從地上爬起來,膝蓋麻得站不穩,徐延德連忙扶他。

踉蹌著走向內室:“延德。”

“取我的朝服來。”

“要簇新的那件,系玉帶。”

“老夫……要進宮。”

徐延德一愣。

隨即明白過來,眼里迸出光,連忙點頭:

“兒子這就去!”

轉身跑得飛快,鞋底子蹭在地上,“噔噔”響。

張懋看著徐光祚佝僂的背影。

嘴角勾起一抹復雜的笑意——有松快,也有唏噓。

他知道。

從今晚起。

京營的兵權徹底落入太子手中。

勛貴分掌京營的時代。

終于來了。

定國公府的大門在三更梆子響時緩緩打開。

“咚——咚——咚——”梆子聲敲得人心慌。

徐光祚穿著一身簇新的朝服。

石青的底色,繡著仙鶴紋,腰間系著玉帶,襯得他臉色更白。

手里捧著那枚象征兵權的竹牌。

在兩個隨從的護送下。

登上了早已等候在門外的馬車。

車簾落下的瞬間。

他回頭望了一眼燈火通明的府邸。

眼眶忽然濕了——這是他住了五十八年的地方,一草一木都熟。

這一去。

或許再也回不到從前的定國公府了。

但至少。

能保住這府邸,保住院里的那棵老槐樹。

馬車穿過寂靜的街道。

向紫禁城的方向駛去。

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的聲音。

“轱轆——轱轆——”在深夜里格外清晰。

像在為一個時代敲喪鐘——勛貴掌兵的時代,要落幕了。

徐光祚坐在車里。

指尖摩挲著那枚竹牌。

竹紋硌著手心,癢得很。

忽然想起太宗爺當年給徐增壽的評語,刻在祠堂的碑上:

“忠勇可嘉。

惜乎擇主不謹。”

或許。

從先祖選擇給太宗通風報信的那一刻起。

定國公府的命運。

就早已和朱家的皇權綁在了一起——榮損與共,也強弱由人。

如今交出兵權。

不過是這場漫長博弈的終局罷了,不算輸,只是認了。

馬車抵達東華門時。

守城的錦衣衛看到定國公府的旗號。

沒有阻攔。

只是躬身行禮,動作標準得像模子刻的。

他們顯然接到了太子的旨意,早就在等。

徐光祚深吸一口氣。

捧著竹牌走下馬車。

夜風刮在臉上,涼得像水。

抬頭望向宮墻上的角樓。

那里的燈火在夜色中亮得刺眼。

像一雙審視著他的眼睛,把他的心思都看穿了。

“定國公徐光祚。”

他對著守門的太監躬身道。

聲音里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平靜,像卸下了千斤擔子:

“求見太子。”

太監躬身應道。

聲音恭敬得沒話說:

“太子在暖閣等著您呢。”

“請隨奴婢來——陛下特意吩咐了,不用通傳,直接進。”

徐光祚跟著太監穿過長長的宮道。

宮道兩旁的宮燈在風里晃,影子忽長忽短。

坤寧宮暖閣的燈火越來越近,暖黃的光映在磚地上,像鋪了層金。

他知道。

從踏入這座宮墻的那一刻起。

定國公府的命運。

將迎來全新的篇章。

無論這篇章是榮耀還是屈辱。

他都別無選擇。

只能往前走——朝著那片燈火,朝著新皇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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