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明老道早就看出這大徒兒對小徒兒有意，見他這般醉態，呵斥道：

“不成器的東西，為了個女人喝成這副樣子，為師的本事一點都沒學到。”

不去理他，老道士掀開花轎門簾，只見小徒兒被捆了個結實，哭的梨花帶雨，看著當真是楚楚可憐，讓他這個清心寡欲的老道長內心都躁動了一下。

不過也就躁動了一下，他這個年紀不說有心無力，就是有力，這區區女色又怎么能比得上長生大道？

別怪師父不是人，著實長生太誘人。

他想給徒兒蒙上紅蓋頭，但李清雨猶自掙扎不休，紅蓋頭剛蓋上就從頭頂滑落。

伏明老道面上不惱，親手撿起蓋頭，貼在耳邊輕聲念道：

“乖徒兒，今日是該你盡孝心的時候了。就算你不為為師著想，也要想想你在良谷城的生身父母吧？

“收你為徒那天，他們的模樣為師可是記憶猶新啊。”

李清雨聞言身子一僵，終于不再掙扎。

老道士滿意地笑了笑：“這才對嘛。犧牲你一個，既能成全為師的長生路，也能保你爹娘平安，算起來你不虧。”

扶著乖徒兒的手臂，伏明老道神色自若，在一眾頭生靈芝、背養山參的村民起哄喝彩中，將李清雨送入周府大堂。

隨著新娘子落座，一場別開生面的婚宴開始了。

周府內外大擺宴席，黑石沼里幾百號還能走得動路的活人全都來了。畢竟周老爺的事哪怕再小也是黑石沼的頭等大事，何況還是納妾這種婚姻大事。

不過他們只能坐在院子里，大堂中只有周老爺和新娘子，以及充當新娘長輩的伏明老道。

周府大管家蜷縮著泡在一個貼著喜字的大水缸里，肩頭飄著幾片荷葉，頭頂長著一朵蓮花。

“周府納喜，普天同慶嘍！”

他高喊著，聲浪在水缸的擴音加持下籠罩了整座府邸。

隨著管家的一聲令下，便有一個個丫鬟托著竹盤送上美味佳肴。

她們臉上刻著僵硬的笑容，青綠色的手臂竟是一節毛竹。五指末端生出的根須像藤蔓般纏在竹盤上，與盤子生長在一起。

見到如此佳人，坐在角落的王大柱不由得心生愛慕，暗自幻想：“唉，要是能娶到一位周老爺府上的婢女當老婆該有多好。”

“看看那雙美麗的竹手，和我配合，一定能給周老爺種出更多的好藥材。”

一碟碟佳肴被放到賓客眼前，有五彩斑斕的毒蟲，被某種粘稠的醬汁浸泡著，仍在徒勞地掙扎扭動；有墨綠色的湯羹，冒著咕嘟咕嘟的氣泡，腐臭的氣味傾瀉而出。

還有一壇壇美酒，顏色渾濁如泥漿，里面隱約沉浮著某種動物的血肉。詭異的是，那些血肉糾纏在一起，像是在互相撕咬。

眾多賓客看著眼前酒菜，紛紛喜笑顏開，稱贊起周老爺闊綽，恨不得立刻開始享用。

可開席之前按慣例還有一道儀式，他們只能忍住食欲。

待到酒菜上完，周府的大管家高喊：

“喜結良緣！萬民獻寶！”

老王聽到獻寶的口號，忙不迭的起身上前，想第一個獻上九曲參，可早有幾個手腳麻利的排起了隊。

他只能乖乖等著。

第一個上前的是個瘦高個，老王認出他是莫婆婆的孫子，名為劉馬。

“周老爺萬壽無疆！”

劉馬雙膝跪地，恭恭敬敬的喊著賀詞。

“小人精心伺候了十年的聽風草，近來終于成熟了，今日就將它獻給周老爺！”

他從懷中取出柄匕首，單手握著，另一只手拽著自己的耳朵，只聽“刺啦”一聲

劉馬竟然將自己的耳朵生生割了下來，一只還不夠，他換手握刀，立刻又將另一只耳朵也割了下來。

“請周老爺笑納！”

劉馬既不覺得疼痛，耳根處也沒有流出血液。他一臉虔誠，小心將兩只大耳朵放到一旁丫鬟手中的竹盤上。

王大柱遙遙看去，這兩片聽風草形似海螺，色如楓葉，該是有百年多的藥力了。

“切，遠不如俺的九曲參。”

他心中得意起來，光跑得快有什么用？獻寶這種事還得看品質。

丫鬟將聽風草呈給管家，管家確認無誤后再端到老爺跟前。

周老爺的大胖手撿起聽風草，放到眼前仔細看了看，點了點頭，隨即大嘴一張就吞了下去。

“賞。”

“老爺有賞！”管家高呼，從水缸里掏出一枚發芽的蠶豆遞給丫鬟。

劉馬驚喜至極，跪在地上不停磕頭

“謝老爺大恩大德！”

見此情形，王大柱卻又心生嫉妒。那蠶豆乃是某種上等靈藥的種子，等劉馬將這靈藥養好，便也能進周府享福了。

當年他的父親便是獻上了一株藥力足有五百年的靈藥，讓周老爺一舉賞賜了兩枚靈種，然后夫妻二人一同種下。

“沒關系，我的九曲參比聽風草強，一定能求來一枚比劉馬還好的靈種。”王大柱自我安慰道。

第二個獻寶的是黃二牛。

“周老爺百年好合！”

照例是吉祥話打頭，黃二牛不多廢話，食指中指兩指并攏，朝著自己左眼狠狠一戳。

“老爺請看！這是我從小種在眼睛里的洞幽果！”

王大柱暗叫不好，這洞幽果不僅稀有，伺候起來也比九曲參麻煩多了，自己的九曲參怕是比不上他。

管家查驗后也贊道：“不錯，上好的洞幽果，足有三百年份的藥力。”

周老爺照舊將洞幽果吞下，黃二牛也得了一枚靈種，喜滋滋的下去了。

又有幾人上前奉上靈藥，什么長在脖子上的風后葉、生在頭頂的何首烏，甚至還有刨開肚子才能取出來的，像腸子一樣的連心草。

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約莫半柱香的功夫，終于要輪到王大柱了，他整了整滿是褶皺的衣裳，剛跪下磕頭，還沒等吉祥話說出口，門口卻傳來一陣嘈雜的叫罵聲

“都滾開！誰敢攔著老子！”

眾賓客紛紛扭頭看去，是誰這么大的膽子，敢在周老爺的大喜之日鬧事？

反倒沒人關心王大柱的賀禮是何種靈藥了。

來人竟是陳羽，他一腳踹飛一個上前阻攔的丫鬟，直將那丫鬟的竹手踢成兩段。

左搖右晃的走進大堂，顯然是醉的不輕。

伏明老道見此情形一拍桌子呵斥道：“孽徒！你想干什么！”

這一聲，他用上了獅子吼一類震懾神魂的法術。

哪知陳羽非但沒有醒酒，反而“哇”的一聲抱緊了師父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往道袍上蹭，哭喊道：

“師父啊！我與小師妹情投意合，早已私下互許終身，您怎么能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師父啊師父！你就成全我跟小師妹吧！”

他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樣。

饒是伏明老道臉皮再厚，此時也有些臊得慌，心里暗罵：“這小王八蛋搞什么名堂？當著周老爺的面拆臺，是想壞了我的大事不成！？”

周老爺則是面無表情：“好一個郎情妾意，你師徒搞這一出，是又想加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