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石坪的風帶著黃沙與腐臭，卷過滿地碎石與枯黃的矮草。
這里位于人間與妖域的模糊邊界，既不屬于任何一方勢力，又被雙方默許存在。
只因這塊巴掌大的地盤靈氣稀薄，又沒什么資源，就成了散修、妖魔與亡命之徒的黑市。
十幾間用亂石與破木搭成的棚屋歪歪扭扭立在坪中，最中央的酒肆掛著塊“迎客來”的破幡，幡角被風撕成了布條。
幾座草棚下的陰涼中，披著斗篷的身影們正低聲交談，偶爾有毛茸茸的尾巴或帶著鱗片的手腕從斗篷下露出，周遭的修士也視若無睹。
白野一行人奔行數百里，一路上有李清雨引路，盡量避著妖魔的領地，倒也沒出什么岔子。
剛踏入亂石坪，他們就被幾雙審視的眼睛盯上了。
從人間帶著凡人前往妖域很常見，從妖域把這么多凡人帶回人間就極其少見了，何況領頭的還是生面孔。
送親隊的轎夫樂師們縮著脖子，緊緊跟在白野身后。他們這些凡人在這妖鬼橫行的地方猶如草芥，唯一的依仗就是這個能斬殺妖魔的少年。
經過十幾天的長途跋涉，轎夫們早已精疲力盡，干糧也所剩無幾，急需休整。
“就那吧。”
白野指了指邊角一間沒什么人棚子。
一群人擠滿了木棚，剛坐下沒多久，小二便很有眼力勁的繞過轎夫們，端著個豁口的陶壺過直奔白野跟前。
他眼神先是在李清雨身上打轉，又飛快瞟過白野。
“客官要點什么？小店有雪花上的豆腐腦，還有剛鹵好的鮮羊肉。”
顯然都是黑話。
“不必。”白野打斷他，指尖敲了敲桌面，“只要清水和干面餅，每人五份。”
小二撇撇嘴：“十兩靈石，先付賬。”
這里沒有菜單價目，價錢全看店家心情，十兩靈石顯然是離譜的高價。
白野不愿節外生枝，便不講價，淡然掏出從陳羽身上搜刮來的靈石。
見這風塵仆仆的少年付得起靈石，小二臉色又是一變，點頭哈腰：“客官稍候，馬上就給您上茶。”
“不用，清水就行。”
“客官有所不知，咱這地界的水脈頗為渾濁，不泡些茶葉怕污了您的嘴。”
“而且亂石坪有規矩在，您要是在咱這談成了什么買賣，得賞咱一成的茶水錢。”
白野看向李清雨，她點點頭表示確有此事，白野也就不再糾結，讓小二上茶。
小二剛端上茶水面餅，就有一頭戴斗笠的修士坐了過來。
“小兄弟，看方向你是從妖域來？”
白野抬眼，見此人鬼鬼祟祟便冷聲道：“與你無關。”
“那可未必。”斗笠修士見狀也不客套了，直接問道：“這些人前段時間跟著伏明老道進了妖域，今日怎么又跟著你走回來了？”
“伏明老道人呢？”斗笠修士語氣不善。
“死了。”白野的回答言簡意賅。
“死了？如何死的？死在哪了？”那修士大驚失色。
他名為王岳，乃是煉氣九層的正派弟子。
伏明老道從妖域運回來的靈藥沾染妖氣，見不得光，只靠黑市又賣不上價錢。王岳便與他搭上線，在伏明與正道弟子間充當了數十次皮條客，從中狠狠撈了一筆油水。
“老東西死就死了，可千萬別留下什么賬目把老子暴露了。”他心中不安。
白野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王岳惱怒道：“小家伙真不曉事，出門在外多個朋友怎么都比多個敵人好。”
“一百兩。”白野伸手。
“什么一百兩？”
“咨詢費啊，給我一百兩靈石，我就告訴你我知道的情況。”
“小子，你莫不是在消遣我？”
“不買算了，我也不是很想說。”白野悠哉悠哉的喝著茶，絲毫不在乎王岳眼中都快要噴出火來了。
“啪！”
王岳一拍桌子，毅然決然的......掏出了一個錢袋扔給白野。
“你最好說實話！”
白野掂了錢袋，感覺重量差不多夠數。
“放心，我這人最是老實。”
“伏明死在哪？”
“黑石沼。”
王岳一愣，黑石沼不是伏明的大本營嗎？
“他怎么死的？是不是得罪了大妖？”
白野斜斜瞥了他一眼：“我殺的。”
“你？”王岳顯然不信，就這么一個毛頭小子能殺得了伏明那種老江湖？
然而他無意中一低頭，竟看見白野腰間別了一個墨黑色的梭子。
“追魂梭！伏明的法寶！”他頓時心中大亂。
“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伏明真是他殺的？還是碰巧撿了法寶？”
“他有沒有撿到賬目？難道說他本來就是哪家宗門派來調查伏明的？”
王岳后背沁出冷汗，要是他與伏明的交易曝光，怕是立即就會被廢去修為逐出師門。
不能冒險。
“既然你不肯說實話，在下告退！”
他緩緩站起身，裝作要離開的樣子慢慢踱步到白野身后，靈氣沿著經脈流動蓄力，手悄悄摸上劍柄。
“敢黑老子的靈石，你已有取死之道！”
忽有一道赤芒閃過，下一刻，王岳握劍的手掌被從手腕處連根斬斷。
“要偷襲就動作快一點，廢什么話？”白野收刀，好似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淡然。
“啊啊啊啊啊！！！我的手！！！”
王岳慘叫連連，附近棚屋里的其他客人聽見動靜紛紛起身離開，在亂石坪，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乃是常事。
不看不知底細的熱鬧更是基本常識。
唯有小二離得遠遠的，猶自張望：“客官！莫傷了桌椅板凳！”
白野一腳踩在王岳的胸口問道：“你跟伏明老狗是什么關系？”
“啊啊啊！我的手！好痛！！”
“廢物。”白野皺眉，這人怎么不僅手上功夫不堪一擊，心性也如此脆弱。
“聽好了，不止血的話你馬上就會死，趕快回答我的問題。”
“你不能殺我！我乃風雷劍宗弟子！我師父是金丹大修！”
風雷劍宗？
李清雨連忙解釋道：“風雷劍宗是入了道盟的正道宗門，在盤州境內稱得上是威震一方的大道統。”
聽到這個名字，白野想起那天遇到的神秘女子，她口中的洛懷楓就是出自風雷劍宗。
雖不知那女子為何要送他一件不俗的寶物，但既然對方釋放了善意，白野也愿意替她打探一下。
“你知道洛懷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