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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糖廠失火

“……更是我此生唯一的設計圖!”

林嶼森嘶啞的尾音如同斷弦,戛然而止。他青灰的臉龐驟然失去所有支撐,頭重重地磕在冰冷粗糙的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身體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筋骨,軟軟地癱倒在狹窄的走廊里,徹底失去了意識。

死寂。

只有雪山深處呼嘯的、帶著雪粒的寒風,穿透單薄的門板,發出嗚咽般的低鳴。還有我胸腔里那顆心臟,在短暫的停滯后,開始瘋狂地、毫無章法地擂動,撞擊著肋骨,發出擂鼓般的巨響。

遺愿?設計圖?

巨大的沖擊如同雪崩,瞬間將我吞沒。冰冷的走廊地板,他失去生息的軀體,那張青紫缺氧的臉,還有那句耗盡生命般吼出的告白……像無數碎片在我混亂的腦中瘋狂旋轉、撞擊。

他不是因為責任?不是因為對哥哥的承諾?他說……我是他此生唯一的設計圖?

這個認知帶來的震撼,甚至蓋過了看到他昏厥時的驚恐。

“林嶼森!”尖銳的、變了調的呼喊猛地從我喉嚨里撕裂出來。身體比意識更快地做出了反應——我猛地拉開房門,冰冷的山風瞬間灌滿衣襟,刺骨的寒意讓我打了個哆嗦。我撲跪下去,顫抖的手指探向他頸側。

微弱的、時斷時續的脈搏,在冰冷的皮膚下艱難地跳動。

他還活著!只是高反缺氧,加上長途跋涉的極度疲憊,徹底擊垮了他!

巨大的恐懼和后怕瞬間攫住了我。他要是死在這里……死在我門前……這個念頭像冰錐刺穿心臟!

“來人!救命!有人高反昏倒了!”我用盡全身力氣嘶喊,聲音在寂靜的雪山村落里顯得格外凄厲。

客棧的藏族老板和幾個住客很快聞聲趕來。手忙腳亂中,林嶼森被抬進了我隔壁空置的房間。吸氧機被緊急找來,藏藥熬成的熱湯灌了下去。人們圍著他忙碌,說著我聽不懂的藏語,語氣焦灼。

我像個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裹著毯子,蜷縮在房間角落的陰影里,背靠著冰冷粗糙的木墻。目光越過攢動的人影,死死地釘在木板床上那個依舊昏迷不醒的人身上。

氧氣面罩覆蓋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緊閉的雙眼和深紫色的、干裂的唇。他胸口的起伏微弱而艱難,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令人心焦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嘶嘶聲。昂貴的衣物被脫下,露出里面被汗水浸透又凍得冰涼的里衣,手臂和臉頰上有幾道被樹枝刮破的血痕,在青灰的膚色映襯下,顯得格外刺眼。

他怎么會變成這樣?為了追我,孤身一人闖入這高海拔的絕境?他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他瘋了嗎?!

心底那片冰冷的荒原,被這慘烈的景象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憤怒、恐懼、后怕……還有一絲連我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尖銳的刺痛,混雜著那句石破天驚的告白帶來的余震,在胸腔里瘋狂翻攪。

他不是因為責任……他不是因為林嶼白……

這個認知,帶著一種近乎毀滅性的力量,沖擊著我用“替身”和“遺愿”筑起的、自以為堅固的堡壘。

混亂的思緒如同被攪渾的泥潭。我強迫自己移開目光,望向窗外。暮色四合,卡瓦格博巨大的雪峰輪廓在深紫色的天幕下沉默矗立,峰頂被最后一縷夕陽染上凄艷的血色。圣潔,凜冽,帶著一種俯瞰眾生的漠然。

三天后。

林嶼森終于在高濃度的氧氣和藏藥的雙重作用下,勉強渡過了危險期。臉色雖然依舊蒼白,嘴唇也帶著病態的淡紫,但呼吸總算平穩下來,人也恢復了清醒。只是身體極度虛弱,需要靜養。

我們之間,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

他靠在床頭,沉默地看著窗外連綿的雪山。我坐在離床最遠的木凳上,盯著自己凍得通紅的指尖。空氣里彌漫著藏藥苦澀的味道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緊繃。

誰都沒有再提雨崩村口的昏厥,沒有提那句耗盡生命的告白,更沒有提林嶼白的日記和那些該死的“遺愿”。仿佛那場驚心動魄的追趕和昏厥,只是一場高海拔的噩夢。

直到我接到助理小楊打來的電話,信號斷斷續續,聲音里帶著哭腔和濃重的煙霧嗆咳聲。

“微姐……咳咳……糖廠……糖廠失火了!火太大了!消防還沒完全控制住……我們剛撤出來……咳咳……‘半熟的月亮’!那幅畫還在里面!在C區臨時庫房!火好像就是從那邊燒過來的!怎么辦啊微姐!咳咳……”

“半熟的月亮”!

這四個字像一道驚雷,瞬間劈開了雨崩村死水般的寂靜!

那幅我在倫敦拍賣會耗盡心力拍下的、承載著母親最后一點念想、也承載著我“廢墟月光”展覽靈魂的作品!它是我對“來不及”的救贖,是我用藝術對抗虛無的最后一道防線!

它還在火場里!

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我猛地從凳子上彈起來,手機差點脫手摔落!巨大的恐慌和一種近乎本能的沖動瞬間攫住了我!不行!它不能毀掉!絕對不能!

“我馬上回來!”我對著電話嘶吼,聲音因為極度驚恐而變調。

掛斷電話,我甚至來不及看林嶼森一眼,像瘋了一樣撲向自己的行李箱,胡亂地把東西往里塞!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回去!立刻!馬上!在它被燒成灰燼之前!

“你要去哪?”林嶼森沙啞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回江城!糖廠失火了!畫還在里面!”我頭也不回,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拉鏈卡住了也顧不上,用力地撕扯著。

“你瘋了?!”林嶼森猛地提高了音量,帶著怒意和難以置信,“火還沒滅!你現在回去有什么用?!送死嗎?!”

“那是‘半熟的月亮’!是我媽……”我哽住了,后面的話堵在喉嚨里,化成一片滾燙的酸澀。我用力吸了下鼻子,強迫自己冷靜,繼續粗暴地整理行李,“我必須回去!你別管!”

身后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然后是窸窸窣窣的掙扎聲。我下意識地回頭。

只見林嶼森不知何時已經掙扎著從床上坐了起來,正費力地想要下地。他臉色因為用力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紅,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呼吸急促,顯然這個簡單的動作對他虛弱的身體來說都是巨大的負擔。

“林嶼森!你干什么!躺回去!”我驚怒交加,沖過去想按住他。

他卻猛地揮開我的手!力道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那雙因為高反和虛弱而有些黯淡的眼睛,此刻卻死死地盯著我,燃燒著一種令人心悸的、不顧一切的火焰!

“你留下!”他喘著粗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不容反駁的命令,“我回去!”

“你回去?!”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著他虛弱得連站直都困難的樣子,“你現在這個樣子怎么回去?!你連走路都……”

“我說我回去!”他低吼一聲,打斷我的話,眼神兇狠得像護崽的孤狼,“沈予微,那幅畫,比你的命還重要嗎?!”他死死地盯著我,仿佛要從我眼中挖出答案。

“是!”我毫不猶豫地吼了回去,眼淚終于失控地涌了出來,“它是我媽留給我最后的東西!是我……是我所有的‘來不及’!我不能讓它沒了!絕對不能!”巨大的絕望和孤注一擲的瘋狂席卷了我,我轉身就要繼續收拾東西。

手腕卻被一只滾燙的手猛地攥住!

那力道大得驚人,帶著一種不容掙脫的、近乎蠻橫的力量!我驚愕地回頭。

林嶼森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然已經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高大的身軀因為虛弱而微微佝僂著,臉色蒼白如紙,嘴唇抿成一條沒有血色的直線,額角的冷汗順著鬢角滑落。可那雙眼睛,卻亮得駭人,里面翻涌著驚濤駭浪般的怒火、心疼,還有一種……近乎毀滅的瘋狂!

“好……”他死死攥著我的手腕,聲音因為極致的情緒而嘶啞扭曲,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燃燒的胸膛里迸出來的火星,“既然它比你的命還重要……”

他猛地將我往旁邊一拽!巨大的力量讓我踉蹌著撞在冰冷的木墻上!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像一道離弦的箭,帶著一種透支生命的、踉蹌卻異常迅疾的速度,沖出了房門!

“林嶼森!”我驚恐的尖叫被門板重重合上的巨響打斷!

等我連滾爬爬地追出去,狹窄的走廊里早已空無一人!只有冰冷的山風,卷著雪粒,呼嘯著灌進來,凍得我渾身發抖。

他走了!他真的走了!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態,強行下山,再趕回千里之外的江城火場……他會死的!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滅頂。我癱軟在冰冷的走廊地板上,望著客棧外通向山下、隱沒在風雪和暮色中的崎嶇山路,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三天后。江城。

空氣中依舊彌漫著一股刺鼻的、混合著焦糊糖味和化學滅火劑的嗆人氣息。曾經巨大恢弘的星輝糖廠廢墟,如今更像一片被烈火徹底蹂躪過的焦土。巨大的鋼鐵骨架被燒得扭曲變形,漆黑的碳化物覆蓋了一切,斷壁殘垣如同猙獰的怪獸獠牙刺向灰蒙蒙的天空。

我站在警戒線外,腳下踩著厚厚的、濕漉漉的灰燼。冷風吹過,卷起黑色的塵末,打在臉上,帶著一種死亡的冰冷觸感。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著,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窒息的疼痛。

“半熟的月亮”……還在嗎?

不,不可能了。從助理那里得知,火源就在C區臨時庫房附近,火勢最猛。那幅畫……恐怕早已化為了飛灰。

所有的“來不及”,終究還是沒能趕上。

就在絕望的冰冷即將徹底凍結四肢百骸時,警戒線內,那片焦黑的、仍在冒著絲絲縷縷白煙的廢墟深處,一個身影踉蹌著走了出來。

是林嶼森。

他比三天前在雨崩時更加狼狽,更加……觸目驚心。

身上那件昂貴的黑色大衣不見了,只穿著一件被煙熏火燎得辨不出原色、沾滿黑灰和不明污漬的襯衫。頭發凌亂,臉上布滿煙灰和汗漬沖刷出的道道污痕,嘴唇干裂出血。最刺目的,是他垂在身側的右手。

那只修長的、曾經能畫出精妙建筑圖紙的手,此刻被一件臨時撕下的、同樣骯臟不堪的襯衫布料緊緊包裹著。暗紅色的、早已干涸發黑的血跡,從包裹的布料里頑固地滲透出來,暈開一大片刺目的暗紅。布條纏裹得潦草而用力,邊緣露出一點被高溫灼燙過的、翻卷的皮肉,帶著一種猙獰的焦黑。

他一步一步地走著,腳步虛浮踉蹌,像隨時會倒下。身體因為劇痛和疲憊而微微佝僂著。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在焦黑的廢墟和灰暗的天色背景下,卻亮得驚人,如同淬煉過的寒星,穿透彌漫的煙塵,精準無比地鎖定了警戒線外的我。

然后,我看到了他完好的左臂,正緊緊地、以一種近乎守護珍寶的姿態,環抱著一個東西。

一個長方形的、用厚厚的、同樣被熏得漆黑的防火布緊緊包裹著的畫框!

“半熟的月亮”!

巨大的狂喜如同電流,瞬間擊穿了我凍結的心臟!它還在!它被他帶出來了!

我再也顧不得警戒線,猛地沖了過去!腳下焦黑的瓦礫和積水發出刺耳的碎裂聲。

“林嶼森!”我沖到他面前,聲音因為激動和后怕而劇烈顫抖,目光急切地落在他懷中被保護得嚴嚴實實的畫框上,“畫……畫沒事吧?”

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那雙燃燒著、帶著劫后余生瘋狂余燼的眼睛,深深地、貪婪地看著我。那目光太過復雜,太過沉重,仿佛要將我此刻的狂喜、擔憂、以及所有失而復得的情緒都吸入他的靈魂深處。

他抱著畫框的左臂收得更緊了些,仿佛那是他身體的一部分。然后,他才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虛脫的疲憊,搖了搖頭。干裂的嘴唇翕動,發出沙啞破碎的聲音:

“沒事……護住了……”

簡單的三個字,卻像抽干了他最后一絲力氣。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

我下意識地伸手想扶住他,指尖卻在即將觸碰到他手臂時,被他那只包裹著滲血布條的右手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那刺目的暗紅,那猙獰的包裹方式……剛才隔著距離看不真切,此刻近在咫尺,那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焦糊味,還有布料下隱約可見的、可怕的傷勢……瞬間刺得我心臟驟縮!

“你的手!”我失聲驚呼,聲音都變了調,“你的手怎么了?!”

林嶼森順著我的目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那只慘不忍睹的右手。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反而扯出一個極其疲憊、卻又帶著某種奇異滿足感的、近乎破碎的笑容。

“防火墻……”他聲音沙啞,帶著一種事不關己般的平靜,仿佛在陳述別人的事情,“為了……把它弄出來……砸了幾下。”

砸了幾下?!

看著他手上那幾乎要被鮮血浸透的布條,想象著他用這只手,在烈火和濃煙中,徒手砸開那堅固的防火墻……巨大的恐懼和一種尖銳的、幾乎要將心臟撕裂的疼痛猛地攫住了我!

“你瘋了!你他媽不要命了!!”我失控地尖叫起來,眼淚洶涌而出,混合著臉上的煙灰,流下滾燙而骯臟的痕跡。我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他那可怕的傷口,指尖在空中劇烈地顫抖。

就在這時,一陣猛烈的山風毫無預兆地卷過廢墟,帶著未熄的余燼和刺鼻的焦糊味。風掀開了包裹畫框的防火布一角!

一抹熟悉的、溫柔的、帶著珍珠母貝般瑩潤光澤的月白色,猝不及防地刺入我的眼簾!

是“半熟的月亮”!它完好無損!那輪被藝術家用特殊釉料燒制出的、介于圓滿與殘缺之間的月亮,在焦黑的廢墟背景下,散發著一種驚心動魄的、脆弱而永恒的光芒!

我的目光死死釘在那抹月白色上,再也無法移開。淚水模糊了視線,那輪月亮在淚光中扭曲、放大,仿佛成了這煉獄般廢墟里唯一的光源。

就在我心神被那輪月亮完全攫住的瞬間——

林嶼森動了。

他完好的左手猛地松開了懷中的畫框!沉重的畫框“哐當”一聲砸落在腳邊焦黑的灰燼和積水中,濺起骯臟的水花!

我下意識地驚叫一聲,想去扶畫框。

然而,他那只包裹著滲血布條、猙獰可怖的右手,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抬起!帶著濃烈的血腥味和未散的灼熱氣息,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近乎毀滅的力量,狠狠地扣住了我的后頸!

力道之大,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絕望和瘋狂,幾乎要將我的頸椎捏碎!

“唔!”劇痛和窒息感讓我眼前一黑。

下一秒,他滾燙的、帶著血腥味和煙塵氣息的唇,就那樣重重地、帶著毀滅一切的力道,壓了下來!

不是吻。

是吞噬!是掠奪!是懲罰!是宣告!

他的唇瓣干裂粗糙,帶著燎泡和血痂,重重地碾壓著我的唇,帶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牙齒磕碰著,帶著懲罰的意味,撬開我因驚駭而微張的唇齒。舌尖帶著滾燙的溫度和濃重的鐵銹味(是他自己的血?),長驅直入,帶著不容置疑的占有和一種瀕臨崩潰的絕望,瘋狂地攻城略地!

濃煙的氣息,焦糊糖的味道,血腥的咸腥,還有他身上那股熟悉的、被烈火焚燒過的雪松氣息……所有感官被這粗暴而絕望的吻徹底淹沒!我被他死死地禁錮在懷里,后背抵著他滾燙的胸膛,頸后是他那只不斷滲出溫熱血液、如同烙鐵般的手掌。身體因為缺氧和巨大的沖擊而劇烈顫抖,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唇舌間那混合著死亡、毀滅和滾燙生命力的瘋狂掠奪!

就在我幾乎要窒息昏厥的瞬間,他稍稍退開了一點距離。

灼熱的呼吸噴在我的臉上,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一種如同困獸般的喘息。他的額頭抵著我的額頭,鼻尖貼著我的鼻尖。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布滿了駭人的紅血絲,瞳孔因為激動和缺氧而放大,里面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狼狽、驚駭、淚流滿面的臉,也映出他自己眼底那片翻涌的、如同眼前這片廢墟般絕望而滾燙的、毀天滅地的愛意!

他喘息著,滾燙的呼吸拂過我被蹂躪得紅腫刺痛的唇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燃燒的肺腔里擠出來的,帶著血沫和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

“沈予微……”他叫著我的名字,聲音嘶啞破碎,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顫抖,“如果……今晚……我們都活下來……”

他頓住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最后一點力氣,那雙燃燒的眼睛死死地、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執拗和哀求,鎖住我的瞳孔:

“能不能……給我……第三次機會?”

第三次機會……

這三個字,像一道驚雷,劈開了濃煙,劈開了烈火,劈開了所有橫亙在我們之間的謊言、逃避、誤解和生死!

糖廠重逢是第一次。雨崩追趕是第二次。現在,在這片被烈火焚燒過的焦土之上,在死亡剛剛擦肩而過的廢墟里,他渾身浴血,傷痕累累,卻用盡生命最后一點力氣,向我索要第三次機會!

巨大的沖擊讓我渾身僵住,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而下。所有的抗拒,所有的恐懼,所有的“來不及”……在他那只不斷滴血的右手,在他懷中那幅完好無損的“半熟的月亮”,在他此刻絕望而滾燙的、如同獻祭般的眼神面前……瞬間土崩瓦解!

心防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我看著他布滿血污和汗水、卻依舊英俊得驚心動魄的臉,看著他眼中那片燃燒的、只為我一人而存在的火焰,看著他那只為了守護我所珍視之物而變得血肉模糊的手……

所有的話語都堵在喉嚨里,只剩下洶涌的、無法抑制的淚水。

在眼淚模糊的視線中,在他滾燙的、帶著血腥味的呼吸里,在他那充滿絕望哀求的注視下——

我用力地、狠狠地點下了頭!

淚水隨著點頭的動作瘋狂甩落,砸在腳下焦黑的灰燼里。

“好……”一個破碎的、帶著濃重哭腔的音節,終于從我顫抖的唇間溢出。

幾乎就在這個“好”字落下的瞬間,一股更濃、更刺鼻的黑煙,裹挾著灼熱的氣浪,猛地從我們身后那片尚未完全熄滅的廢墟深處席卷而來!

像是積壓的余燼被風驟然吹起,又像是某個隱藏的火點突然復燃!濃煙如同有生命的黑色巨蟒,瞬間將我們兩人吞噬!

“咳咳……唔!”嗆人的、帶著高溫顆粒的濃煙猛地灌入我的口鼻!劇烈的灼痛感從氣管一直蔓延到肺腑!眼前瞬間一片漆黑,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煙霧!意識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猛地拖拽,迅速沉入冰冷的深淵……

在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我感覺到林嶼森那只扣在我頸后的、流血的手掌,驟然收緊!他用盡最后的力氣,猛地將我整個身體死死地護進他滾燙的懷里!用他傷痕累累的身軀,為我筑起了最后一道屏障……

然后,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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