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到副歌部分，彈幕突然被“守護十七”刷屏，二十多個熟悉的ID齊刷刷地刷著這句話，其中有每天幫她控場的房管，有總愛點冷門歌曲的學生黨，還有這個總說自己喜歡看C邊跳舞女主播的“不惹”。

“你們別刷了，省點錢買奶茶喝。”呂安禾眼眶發燙，趕緊低頭看歌詞本。

她想起上周跟別的主播 PK，對方粉絲刷了滿屏的惡評，是這些人通宵幫她舉報控評，有人甚至曬出手機沒電自動關機的截圖。

當時她還覺得好笑，現在卻鼻子發酸。

直播結束后，呂安禾去陽臺收衣服。清晨的陽光透過晾衣繩灑下來，在她手臂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掏出手機，翻到“不惹”昨天那條私信，反復看了好幾遍。手機相冊里存著剛開播時的截圖，在線人數只有七個，其中六個是她的朋友。

“原來這已經不是工作了啊。”她輕聲對自己說，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樓下傳來早餐店的叫賣聲，遠處的公交車碾過路面發出咯吱聲，這些真實的生活氣息里，似乎也混進了直播間的彈幕聲、禮物特效聲，還有那句輕輕的“謝謝你”。

呂安禾回到房間，打開電腦準備剪輯今天的直播片段。

屏幕上彈出粉絲群的消息，有人在討論下周的 PK賽，說要提前準備好彈藥。

她看著那些熱火朝天的討論，突然想起有次路過的游客發彈幕：“這些人是不是傻？刷那么多錢給主播，自己啥也得不到。”

當時她沒回，現在卻想敲敲那人的腦袋。

有些東西是不能用錢衡量的，比如深夜（夜深）里一句“我還在”，比如素未謀面的人（豪豪）說“我們保護你”，比如屏幕那端傳來的、比現實更溫暖的呼吸聲（不惹）。

呂安禾點開“不惹”的主頁，發現對方關注列表里只有她一個主播。最新一條動態是三個月前發的：“不知道愛播還會不會開播。”

她突然明白那句“互聯網初戀”是什么意思，或許是某個像她一樣的主播，突然就消失在了屏幕里。

窗外的鴿子撲棱棱飛過，呂安禾深吸一口氣，在剪輯軟件里打下標題：“明天見。”

她知道，從今天起，這個直播間不再是賺生活費的工具，而是她和那些素未謀面的朋友們，共同擁有的另一種生活。

……

現在的十七已經是小有名氣的音樂主播，直播間常駐人數穩定在一萬以上。

她依然會收到不惹老師的“每日思政課”：“今天的互動游戲太低幼，建議換成語接龍，符合核心粉絲年齡層”“新衣服領口太低，上鏡容易違規”“上周漲粉速度放緩，分析報告已發郵箱”。

有次直播連麥，對方主播好奇地問：“不惹老師到底是你什么人啊？”

十七正調著吉他弦，聞言笑了笑：“是我的班主任，也是我的家人。”

屏幕上的燈牌突然閃爍了兩下，像有人在輕輕點頭。

后臺彈出新消息時，她剛唱完一首自己寫的歌。

不惹老師發來段音頻，“適合做你新歌的前奏，很夏天。”末尾加了句，“今天表現不錯，給你加顆小紅星。”

十七對著屏幕彎起眼睛，輕輕說了聲“謝謝老師”，指尖落在琴弦上，彈出一串清亮的音符。

在后來的日子里，“不惹老師生氣”成為了十七直播間里的核心粉絲之一。他不僅積極地宣傳十七的直播，還在十七遇到困難時，發動其他粉絲一起幫忙。

而十七也始終堅守著自己的承諾，用心經營著直播間，給粉絲們帶來一場又一場精彩的直播。

他們的故事，在直播間里流傳開來，成為了大家口中關于信任與陪伴的佳話，激勵著十七在直播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也讓更多的人相信，在虛擬的網絡世界里，同樣有著真摯而溫暖的情感。

最最重要事情是，劃重點，從此他們開始了一起趴C邊女主播跳舞的戰戰兢兢的小日子。

……

12月的杭州已浸在濕冷的霧氣里，傍晚七點，呂安禾對著環形補光燈眨了眨眼。鏡中映出她新做的焦糖色卷發，發梢還帶著理發店沒褪盡的茉莉香。

她深吸一口氣，按下直播軟件上的“開始”按鈕，屏幕右下角的在線人數像剛點燃的引線，慢悠悠往上爬。

“晚上好呀，我是十七。”她把吉他往懷里攏了攏，指尖無意識地蹭過琴頸上的防滑貼，“今天外面好冷，你們那邊降溫了嗎？”

彈幕稀稀拉拉飄過幾條問候，大多是常駐的熟面孔。作為開播剛滿一個月的新人主播，十七的直播間總像雨天的便利店，偶爾有人進來避避雨，卻很少有人愿意多坐會兒。

她清了清嗓子，正準備唱首溫暖的民謠，屏幕突然炸開一串金色的光效，一輛虛擬跑車呼嘯著從畫面頂端沖過，伴隨著全頻道公告的提示音。

“要死要活打賞主播一輛保時捷跑車！”

十七的手指僵在琴弦上，她慌忙抬頭，看見彈幕區已經炸開了鍋，而送禮人的頭像就掛在榜單第一位——那是個灰撲撲的系統默認頭像，像塊沒擦干凈的玻璃。

“謝、謝謝要死要活哥哥！”她的聲音有點發顫，指尖在琴箱上洇出細小的汗漬，“太破費了，要不我給你唱首歌吧？”

灰色頭像跳動了一下，彈幕區彈出一行字：“不用，隨便看看。”

十七的心跳還沒平復，她強裝鎮定地撥動琴弦，唱起一首輕快的老歌。眼角的余光總不自覺地瞟向那個灰色頭像，它像個沉默的影子，掛在榜單首位一動不動。

直播間的在線人數因為剛才的跑車漲了不少，有人開始起哄追問送禮人的身份，十七卻只能尷尬地笑笑，說自己也不認識。

一曲終了，灰色頭像又動了：“你唱得不錯，像我家樓下便利店的背景音樂。”

十七愣了愣，忍不住笑出聲：“那哥哥是住在哪個便利店附近呀？”

“延安路，嘉里中心門口。”

“哦？那離我家還挺近的呢。”十七調著吉他弦，隨口接道，“我家就住在這附近，平時也常去嘉里中心逛街。”

“巧了，”灰色頭像的消息緊跟著彈出來，“我就在那掃地。”

彈幕區頓時一片嘩然，各種調侃的表情包刷屏而過。

十七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見過嘉里中心門口那些穿著橙色馬甲的清潔工，大多是頭發花白的老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會給主播刷跑車的人。

“哥哥開玩笑的吧？”十七試探著問，“掃地師傅也會看直播嗎？”

“為什么不會？”灰色頭像回道，“中午休息的時候看會兒，解悶。”

十七的歌聲頓了半拍。她想象著凌晨五點的延安路，梧桐葉被北風卷得滿地都是，穿橙色馬甲的清潔工握著竹掃帚，哈出的白氣在路燈下散開。熱水袋的溫度透過布料滲到腰腹，她忽然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那挺辛苦的，”她調整了下麥克風，“尤其早上天沒亮就得出門吧？風刮在臉上跟刀子似的。”

“還行，習慣了。”要死要活送了組66個熒光棒，“主播唱歌好聽，比商場里的背景音樂順耳。”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那個叫“要死要活”的觀眾斷斷續續地發著彈幕。

他話不多，卻總能在十七唱到某句歌詞時，精準地說出這首歌讓他想起了什么——可能是清晨掃過的落葉，可能是路邊奶茶店的促銷海報，甚至是某個蹲在花壇邊吃盒飯的外賣員。

十七漸漸發現，這個人對嘉里中心一帶的熟悉程度超乎想象。他能準確說出哪個角落的垃圾桶總是塞滿奶茶杯，哪家店的員工會把過期面包偷偷塞給流浪貓，甚至知道地鐵口那個賣烤紅薯的大爺每天幾點出攤。

關掉直播軟件，十七靠在椅背上長長舒了口氣。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時候下了起來，敲打在玻璃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她點開那個灰色頭像的主頁，里面空空如也，沒有任何動態，就像它的主人一樣，神秘又低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