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窗紙上還透著層朦朧的灰，燼風已經(jīng)醒了。他側(cè)身躺著，呼吸輕得像沒動過，目光卻落在旁邊小床上的江惜身上。

她蜷著身子，膝蓋抵著胸口，眉頭微蹙，像是在夢里也攢著股勁兒。那姿勢瞧著就累，他盯著看了片刻，喉間溢出聲極輕的嘆息：“保持這個姿勢睡覺，真是難為她了……”尾音里裹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軟，像怕驚擾了什么似的。他沒動，就那么靜了會兒，才輕手輕腳地起身，連鞋跟蹭地都帶著小心翼翼。

剛推開門，守在外頭的魔族便躬身行禮，聲音壓得很低：“大人，昨晚您歇下后，圣女讓屬下轉(zhuǎn)告，今早一醒就請您過去，說是有要事相商。”

燼風“嗯”了聲，指尖在門板上頓了頓，反手帶上門時，一道黑色的禁制悄無聲息地覆在門面上——那是他獨有的結(jié)界，能擋下八成的聲響。

燼瑤的住處飄著淡淡的熏香，見他進來，她剛轉(zhuǎn)過身的動作都帶著雀躍，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子：“燼風，你來了？”尾音微微上揚，藏不住的歡喜。

她往前湊了半步，語氣認真起來：“父親把找第三塊圣靈劍碎片的任務(wù)交給我了，我想著……你若是加入，咱們勝算肯定大得多。”說這話時，她指尖絞著袖口，帶著點期待的緊張。

燼風卻只是站在原地，神色沒什么起伏，聲音平平的：“不必了。我對這件事不感興趣，打算這幾日在魔族休息一下，隨后便出發(fā)去圣城。”

燼瑤臉上的光暗了暗，很快又揚起笑，只是那笑意沒到眼底：“這……也好。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強求。等我做完這事，就立刻去圣城找你。”

“嗯。”燼風應(yīng)得簡短，眼皮微垂，掩去眼底的倦意，“還有別的事嗎？沒有的話，我先回去了。昨晚沒睡好。”他說這話時，聲音里難得帶了點沙啞，像是真的累了。

“啊……沒了。”燼瑤愣了下，連忙擺手，“你快回去歇著吧，我待會兒還要去父親那里。”看著他轉(zhuǎn)身的背影，她臉上的笑慢慢淡了，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掌心。

燼風回到住處，指尖在門上虛點，那層淡紫色的禁制便像融雪般散了。他推門的動作輕得幾乎聽不見，目光掃向小床時，卻忍不住頓了頓。

江惜還睡著，只是不知何時翻了個身，一條胳膊搭在被子外頭，頭發(fā)蹭得有些亂，臉頰陷在柔軟的枕頭上，透著點沒醒透的憨態(tài)。

他挑了下眉，語氣里帶了絲自嘲的嘆息：“她……居然還在睡？不過換了個姿勢而已。看來我這禁制，倒是顯得多此一舉了。”

話音剛落沒片刻，床上的人忽然動了動。江惜先是慢悠悠地伸了個懶腰，胳膊筆直地舉過頭頂，像只剛睡醒的貓，隨后眼皮才懶懶地掀開。

那雙眼睛剛睜開時還蒙著層水汽，迷茫地眨了兩下，似乎才想起自己在哪兒。

燼風看著她這副模樣，眸色沉了沉——在魔族這種步步透著危險的地方，她竟能睡得這樣沉，這樣毫無防備。

江惜看清眼前的燼風，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被子都被帶得滑下去一截。她揉了揉還有些發(fā)沉的腦袋，眼神里帶著剛醒的懵懂和一絲慌亂：“你這穿戴整齊的，是要出門？還有我……這又睡了多久啊？”

“很久。”燼風的聲音沒什么起伏，目光落在她微亂的發(fā)梢上。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不過，你找圣靈劍碎片的事，恐怕得往后放放。燼瑤的目的與你相同，她身后是魔神燼獄，你還是先不要露面才好。”語氣里聽不出太多情緒，卻帶著不容忽視的提醒。

江惜聞言挑了挑眉，忽然湊近了些，眼里閃過促狹的光：“你這是……擔心我？”見他沒答，她又自顧自點頭，“不過也行，正好趁這幾天，好好看看魔族的地形。”說著，她抬眼望向燼風，尾音微微上揚，“你不會介意吧？”

燼風靜靜地看著她，那張素來顯得妖艷的臉上沒什么表情，眼底像蒙著層薄霧，看不真切情緒。

片刻后，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只要你的命還在，你在這里做什么，都可以。”

“大人，魔神皇陛下召見。”門外傳來屬下恭敬的聲音，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肅穆。

燼風應(yīng)了聲“知道了”，聲音平穩(wěn)得聽不出波瀾。

江惜剛理好的衣襟頓了頓，眼睛微微睜大：“魔神皇陛下？！聽這名號，是個很厲害的人物吧？”

“錯。”燼風轉(zhuǎn)頭看她，語氣淡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是整個魔族最厲害的人物。”他頓了頓，忽然勾了下唇角，語氣里帶了點玩笑的意味，“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他本以為這話能讓她猶豫幾分，畢竟魔神皇的威壓可不是誰都受得住的。

沒承想江惜眼睛一亮，幾乎沒怎么思索就點頭：“好啊，反正我見識少，也沒什么好怕的。”

燼風心里微微一頓，眉梢?guī)撞豢刹斓靥袅讼隆@都沒嚇住她？倒是比他想的膽子大些。

江惜忽然皺起眉，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臉上的雀躍淡了下去：“只是……萬一我的身份被魔神皇察覺，你是不是也會沒命？”她抬頭看他，眼里滿是認真的擔憂，“還是算了，這么厲害的大人物，你自己去見吧。”

燼風看著她這副前一秒還天不怕地不怕，下一秒就替他憂心忡忡的樣子，喉間忽然溢出一聲低笑。那笑意染在眼底，沖淡了幾分平日里的冷冽，他伸手在她額前輕輕敲了下：“我怎么可能真帶你去？嫌自己命不夠長么？”

魔神大殿內(nèi)彌漫著沉肅的氣息，七位魔神分坐兩側(cè)，周身的魔氣或隱或現(xiàn)，壓得空氣都仿佛凝住了。

燼風步入殿中，身形挺拔，對著主位上的身影微微躬身，雙手作揖，聲音恭敬卻不諂媚：“屬下燼風，參見魔神皇陛下。”

主位上，魔神燼獄的目光如鷹隼般落在他身上，帶著審視的意味，開口時聲線低沉如雷：“既然已回魔族，為何不早些來請示？”

“昨日歸來時天色已晚，便先歇下了，未敢貿(mào)然打擾。”燼風垂著眼簾，語氣平靜無波。

燼獄不置可否，又問：“也好。且說說看，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屬下打算前往圣城，為魔族拿下那處地界。”燼風抬眼，語氣里沒有絲毫遮掩，字句清晰，帶著不容錯辨的篤定。

他話音剛落，左側(cè)一位身著青灰色長袍的魔神便開了口，正是蒼淵，聲音平淡卻帶著威嚴：“既然你心中已有打算，便退下吧。”

“是，魔神皇陛下。”燼風再次躬身應(yīng)道，正欲轉(zhuǎn)身，卻聽蒼淵補充道：“對了，此次與你一同前往圣城的，還有血棘、咒婪、骨獄三位魔神。”

“魔神骨獄？”

燼風動作微頓，隨即應(yīng)道：“屬下知曉了。”沒有多余的疑問，仿佛早已習慣這般安排。

江惜裹緊黑色斗篷，帽檐壓得低低的，只露出一截下巴。她沿著石板路慢慢晃著，瞧著路邊幾叢開得怪異卻也算鮮艷的花，忍不住嘀咕：“這魔族倒不像傳說里那樣烏煙瘴氣，居然還有花有草的……”

再往前走了幾步，周遭漸漸安靜下來。她停下腳步，指尖悄悄蜷起，心里冒出個念頭：“趁這會兒沒人留意，要不要試著感應(yīng)一下……”正想調(diào)動靈力，一道冷冽的聲音猛地砸過來：“住手！真當自己命硬，著急送死？”

江惜嚇了一跳，猛地回頭，就見燼風站在不遠處，眉頭擰著，眼神里滿是不耐。這人說話，還真是半分情面都不留。

她拍了拍胸口，語氣帶著點驚訝：“燼風？你居然回來這么早？”

燼風邁步走近，目光掃過她攥緊的手，語氣更冷了些：“不然呢？遲些回來，難不成看你被魔族的人抓去千刀萬剮？”

“呃……”江惜被噎了一下，連忙放下手，偷偷豎起三根手指，聲音放軟了些，“知道了知道了，下次肯定不會擅自行動了，我發(fā)誓。”

“明日就按你的計劃來吧。”燼風看著她，語氣里帶了幾分不容置喙的篤定，“我有要事得去圣城，屆時還有三位魔神同行，推脫不掉。”

江惜聞言猛地抬頭，眼里瞬間浮起急色：“去圣城？你們魔族……下一步是要攻打圣城？”

燼風沉默著點了點頭。他沒打算瞞她，以她的敏銳，恐怕也瞞不住。

江惜攥緊了拳，片刻后忽然抬眼，語氣異常堅定：“那好，明日我們一起去尋圣靈劍碎片。”

兩人剛走到門口，手還沒碰到門環(huán)，就見屋內(nèi)椅上坐著道身影。

燼瑤聞聲抬頭，臉上立刻漾起笑意：“燼風，你回來了。聽說魔神皇陛下召見了你，我過來看看。”她說著，目光掃向燼風身旁的江惜，眉頭微蹙，“你這屬下倒奇怪，大白天的還戴著斗篷。”

話音未落，她伸手就想去掀江惜的帽檐，手腕卻被燼風一把扣住。他指尖微涼，力道不重卻帶著不容抗拒的意味，語氣沉了沉：“你不請自來，又是為何？”

燼瑤被他問得一怔，隨即甩開他的手，笑意不減：“當然是為了你呀。前陣子在人族遇到個圣法師，三番五次壞我好事。如今第三塊圣靈劍碎片在魔族境內(nèi)，我倒要看看，她膽子再大，敢不敢踏進來半步。”她說得篤定，眼里滿是勝券在握的自信。

“呵。”燼風忽然低笑出聲，那笑聲里藏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目光似有若無地往身旁的江惜身上瞟了瞟。

“你笑什么？”燼瑤不解地追問，“難道你也認識那個圣法師？”

“不認識。”燼風收回目光，語氣淡淡，“只是提醒你，多加小心。”

一旁的江惜裹緊斗篷，聽著兩人對話，只覺得渾身不自在，指尖都在斗篷下悄悄蜷緊了——這不就是在說她么？

“你先回去吧。”燼風轉(zhuǎn)向燼瑤，下了逐客令。

燼瑤臉上的笑淡了些，卻還是點了點頭，臨走前又深深看了江惜一眼，才轉(zhuǎn)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