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連這煙花之地那些細枝末節，夫人都能如數家珍一般，這般內行，真是令人……嘆為觀止呢。”

“你——！”

王夫人臉上的假笑瞬間碎裂，漲得通紅，指著沈絳的手指都在抖，氣得一時語塞。

沈絳掃了一眼后，不再看她。

緊接著，她注意到旁邊。

旁邊另一位躍躍欲試、想要幫腔的婦人。

那人被她目光一掃，心頭莫名一悸，到了嘴邊的刻薄話竟噎了回去。

隨后，她又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沈家的大小姐還真是伶牙俐齒，可再伶牙俐齒呀，也終歸變不了這從舞坊出來的事實?！?

沈絳的目光一頓。

那婦人見狀，便笑著又說。

“怎么，難不成又要來懟我不成？”

沈絳心里翻了個白眼。

接著，她目光落在對方手中捧著的那茶盞上，眸光一動。

“那有，我怎么敢與您這種上了年歲的長輩置氣呢？”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罷了?！鄙蚪{飛速接話。

只聽“啪嚓”一聲脆響！

那婦人手中捧著的茶盞，從盞托上滑脫，墜落在地。

滾燙的茶水潑濺開來，大半澆在了少婦的花裙上。

“啊——！”

她被燙到，猛地跳了起來，手忙腳亂地去拍打濕的裙擺，狼狽不堪。

“哎呀，夫人怎如此不小心？”

沈絳佯裝著微微蹙眉。

“秋日天干物燥，這熱茶最是傷人。還不快扶夫人去更衣？”

她轉頭吩咐身后的丫鬟。

花園里，再次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

方才那些蠢蠢欲動、準備跟著踩上幾腳的夫人們，此刻都下意識地閉緊了嘴巴。

孟纖云臉上的笑意，出現了一絲僵硬。

她攏在袖中的手，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這小賤人，竟如此牙尖嘴利。

沈絳步履從容，徑直走向座位，對著沈徐安和強撐笑意的孟纖云盈盈一拜。

“女兒來遲了，請父親、母親恕罪?！?

沈徐安心頭五味雜陳，悶聲道：“入席吧?！?

宴席設在臨水敞軒，珍饈羅列，觥籌交錯。

沈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細嚼慢咽，

她的目光，掠過斜對面一位身著藍色衣裳的婦人。

督察院副使，張承的夫人張氏。

這位張夫人與孟纖云素來不睦。

此刻，張夫人雖也掛著微笑，但那眼神卻銳利，時不時掃過孟纖云。

沈絳垂下眼睫，端起面前的酒盞，淺淺啜了一口。

果然，酒過三巡。

孟纖云端起了主母的架子，開始對著滿堂賓客，語重心長地“感懷”起來。

“說起來，今日看著滿園花開，我這心里，真是百感交集。尤其是看著我們家阿絳……”

她目光轉向沈絳。

“這孩子，在外頭飄零了十幾年，我這做母親的，想起來就心如刀絞，幸得祖宗保佑，如今總算是……回家了?！?

她長長嘆息一聲，做足了情深意切的姿態。

席間響起幾聲應和的唏噓。

就在這氣氛達到頂點時，一個語調平直的女聲突兀地響起，如同冷水澆進了滾油。

“沈夫人這話，恕妾身聽不大懂了?！?

說話的正是那位張夫人。

“當年，這沈絳被送出沈府，也沒見沈夫人挽留，這孩子在外十幾年，也沒見你關懷?！?

她放下筷子，抬眼直視孟纖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再說，沈大小姐是侯爺與先夫人樓氏嫡出的骨血，她在外受苦，沈夫人不過幾句話，倒像是您對她恩同再造，日夜懸心了？”

接著，她笑了笑，繼續道：“這母親二字，沈夫人說得如此順口，倒叫妾身想起些……不大好聽的風言風語?！?

她故意頓了頓，目光掃過孟纖云陡然僵硬的笑臉。

“坊間都說，沈夫人當年生產二少爺時，情形頗為‘奇異’呢?！?

無數道目光射向孟纖云。

“張夫人，你這是……血口噴人吧。”

孟纖云仍舊維持著那副面具。

“莫不是，這沈家的二少爺，不是夫人親生的？”

“張夫人如此污蔑我們沈府，可別怪我失禮，來人送客——”

“夠了。”

一旁的沈徐臉色鐵青。

孟纖云被這一聲嚇了一跳，隨后轉頭看他。

“都住口，祖宗面前，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這時，一旁的仆役過來，打破了這僵局。

提醒道：“老爺，夫人，時辰到了，請移步祠堂，給祖宗上香。”

沈徐安目光沉了沉，舒了口氣。

“今日是……為慶祝阿絳回府，夫人……這么多年來，也時常掛念，阿絳此番歸家，夫人也是心急，失儀了。”

他一邊說著，目光幽幽的看向孟纖云。

這一幕落入沈絳眼中。

她心里不由得冷哼一聲。

接著，沈徐安攜著孟纖云離席，朝后園深處的祠堂方向走去。

眼看主家已走，賓客也紛紛起身，懷著各異的心思跟了上去。

在通往祠堂的路上，有一方開闊的荷花池。

池上橫跨一座石橋，名為“思柔橋”，橋面寬闊，可容數人并行。

秋日池水清冽，倒映著天光云影和岸邊蕭疏的柳枝。

沈徐安走在最前面。

孟纖云緊隨其后，臉色蒼白，眼神怨毒。

方才張夫人的話如同毒蛇噬咬著她的心。

沈絳則不緊不慢地走在孟纖云身側稍后一點的位置，神情平靜。

賓客們跟在后面，低聲議論著，目光都聚焦在前面幾位主角身上。

就在一行人踏上石橋中段時，異變陡生！

走在孟纖云身側的沈絳，突然被絆了一下。

她口中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身體瞬間失去平衡，猛地朝橋欄外側的荷花池池倒去。

電光石火間，她的一只手似乎下意識地在空中一抓，孟纖云被嚇得驚愕，抬起手，生怕拉自己下了水。

“噗通——！”

水花高高濺起，漣漪急速蕩開。

而橋上，孟纖云正維持著一個抬手、衣袖微揚的姿勢。

“天哪，這是……沈夫人……把大小姐推下水了?！?

不知是誰率先尖聲叫了出來。

“是吧……我親眼看見她抬手了”

“好狠的心啊?！?

“都不是親女兒，可別忘了剛才張夫人說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