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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劉哥的秘方

凌晨四點的巷子還浸在墨色里,劉哥的早餐車轱轆碾過濕漉漉的路面,發出吱呀的輕響。他掀開帆布篷時,指尖觸到和面機冰冷的鐵皮,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攥著他的手說的話:“炸油條的面要醒夠時辰,就像做人,急不得?!?

“劉哥,來兩斤油條!”巷口開雜貨鋪的張嬸裹著棉襖跑過來,手里還拎著個保溫桶,“昨兒我家孫子說,就愛吃你炸的,說面里有股甜絲絲的味兒?!?

劉哥笑著往油鍋里下油條坯,白花花的面團遇熱迅速鼓起,在金黃的油里翻個身,騰起的熱氣裹著麥香漫開來?!皬垕鹉戎?,這鍋剛下鍋,保證焦脆。”他的竹制長筷在油鍋里劃著圈,動作熟稔得像在跳一支老派的舞。

張嬸蹲在早餐車旁嘮嗑,眼睛瞟見個穿西裝的男人在不遠處徘徊,手里拎著個鼓鼓囊囊的牛皮紙袋。“那誰???看了半天了。”她捅了捅劉哥的胳膊。

劉哥往油鍋里撒了把細鹽,嗤啦一聲響:“不認識,估計是問路的?!痹拕傉f完,那男人已經走過來,把牛皮紙袋往車臺上一放,拉鏈拉開時露出里面的紅色鈔票,碼得整整齊齊。

“劉師傅,”男人遞過張名片,“我是連鎖早餐的區域經理,想跟您談筆生意?!彼噶酥赣湾伬锏挠蜅l,“您這方子賣我,這袋錢是定金,后續每年再給您分紅,夠您后半輩子衣食無憂?!?

油鍋里的油條已經炸得金黃,劉哥用長筷夾出來,控油時的油滴落在鍋里,濺起細碎的火星。“您請回吧?!彼延蜅l裝進紙袋遞給張嬸,聲音不高不低,“這方子是我爸傳的,得帶著良心賣,給多少錢都不賣。”

男人急了,把紙袋往劉哥懷里塞:“您再想想!這錢夠您換輛新早餐車,再租個門面……”

“我爸當年推著木板車賣油條,就靠這方子供我讀完高中。”劉哥把紙袋推回去,油星濺在他袖口的補丁上,“他說做生意跟炸油條一樣,火太急了會焦,心太貪了會黑?!?

男人還想說什么,張嬸已經幫腔:“劉哥的油條,面粉是老街坊磨坊磨的,油是每天換的新油,你給再多錢,他也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她掂了掂手里的油條,“你嘗嘗就知道,這味兒里摻著實在。”

男人悻悻地走了,劉哥重新往面盆里倒面粉,手指在面團上按出均勻的坑。張嬸看著他和面的背影,忽然想起去年冬天雪下得最大那天,劉哥的早餐車旁擠滿了掃雪的環衛工人,他愣是免費送了兩筐油條,說“你們為街坊掃雪,我請你們吃熱乎的”。

“明遠說今兒來幫你修和面機。”張嬸幫著把空油桶挪到一邊,“那孩子昨兒還念叨,說你這機器轉起來跟哮喘似的?!?

劉哥剛把面團揉光滑,就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周明遠扛著工具箱走來,藍色工裝外套上沾著霜氣,哈出的白氣在路燈下散成一團:“劉哥,早??!”他把工具箱往地上一放,金屬碰撞聲驚飛了屋檐下的麻雀。

“剛炸的糖糕,趁熱吃?!眲⒏邕f過個油紙包,“機器咋了?昨兒還好好的?!?

周明遠咬著糖糕蹲下去看和面機,手指敲了敲底座:“轉起來有異響,估計是軸承磨壞了。”他掏出扳手擰螺絲,鐵銹簌簌往下掉,“您這機器比我歲數都大吧?”

“可不是嘛,”劉哥蹲在他旁邊幫忙遞工具,“我爸用了二十年,傳給我又用了十五年?!彼钢鴻C器側面的斑駁漆皮,“你看這兒,原來噴的‘誠信’倆字,早就磨沒了?!?

周明遠拆底座時,螺絲刀忽然碰到塊凸起。他用抹布擦掉鐵銹,露出行歪歪扭扭的刻字:“油要熱,心要誠。”筆畫深得像嵌進了鐵里,末尾還刻著個小小的“劉”字。

“這是我爸刻的。”劉哥的手指輕輕撫過刻字,像是在觸摸陳年的時光,“他說炸油條的油不熱,炸出來是死面;做生意的心不誠,賺來的是黑心錢?!?

周明遠忽然想起小時候,每次跟著奶奶來買油條,劉叔——也就是劉哥的父親——總會往他兜里塞塊糖,說“小孩子長身體,甜的養人”。有次他忘帶錢,劉叔照樣給了兩根油條,說“記賬上,下次一起給”,后來那賬壓根沒提過。

“修好了?!敝苊鬟h把軸承重新裝好,通電試機時,機器的嗡鳴平順了許多,“就是軸承磨了,換個新的能再用十年?!彼帐肮ぞ呦鋾r,忽然發現錢盒角落里放著幾塊零錢,有五毛的,有一塊的,用橡皮筋捆著。

“這錢咋單獨放?”他指著零錢問。

劉哥往錢盒里放剛收的紙幣,笑著說:“給忘帶錢的學生留的?!彼噶酥覆贿h處的中學,“孩子們早上慌慌張張的,常忘帶錢,拿這個救急,不用還?!?

周明遠想起上個月,有個穿校服的男孩站在早餐車旁紅著眼圈,說把飯卡弄丟了。劉哥塞給他兩根油條和一杯豆漿,說“快吃,別耽誤上課”,那男孩后來每天來幫忙擦車,直到放暑假。

“您這生意做得,不像賺錢,像行善。”周明遠扛起工具箱,糖糕的甜味還在舌尖打轉。

“我爸當年就這樣。”劉哥往油鍋里下新的油條坯,“有年饑荒,他把最后一袋面粉炸成油條,給街坊分了,自己啃了三天紅薯。”他撈出油條時,忽然朝遠處揮了揮手,“李醫生,今兒要啥?”

穿白大褂的女人笑著走過來,身后跟著七八個穿護士服的姑娘,排成長長的一隊?!皠⒏?,我們科室訂半年的早餐!”李醫生舉起手機晃了晃,“每天二十份,油條豆漿各一半,錢先付?!?

劉哥愣了愣,手里的長筷差點掉油鍋里:“李醫生,您這是……”

“忘了?前年疫情最緊的時候,您每天給我們科室送三十份盒飯,一分錢沒收?!崩钺t生眼里閃著光,“當時您說‘醫護人員保大家,我給你們保肚子’,我們可都記著呢?!?

后面的護士們七嘴八舌地接話:“劉哥的盒飯里總有倆雞蛋!”“有次我隨口說想吃咸菜,第二天您就帶了自家腌的蘿卜干!”“我媽說,現在能吃到熱乎早飯的地方多,能吃到心意的少。”

劉哥的眼眶忽然紅了,他趕緊低頭炸油條,油星濺在臉上也沒察覺?!斑@……這哪用記著?!彼穆曇粲悬c哽咽,往每個袋子里多塞了個茶葉蛋,“都拿著,新煮的,補補?!?

李醫生接過早餐時,忽然指著和面機底座:“那行字還在?。慨斈晡野挚傉f,劉叔的油條好吃,是因為刻在機器上的字,比秘方金貴?!?

劉哥這才發現,陽光下“油要熱,心要誠”的刻字泛著淡淡的光,像父親的眼睛在看著他。他想起父親臨終前,拉著他的手摸那行刻字,說“方子能抄走,本分抄不走”,當時不懂,現在看著長隊里每張熟悉的臉,忽然就懂了。

周明遠沒走,靠在早餐車旁幫忙遞袋子。他看見劉哥給每個護士找零時,總會多塞塊糖,跟當年劉叔塞給他的一樣。有個年輕護士說“劉哥您別多給了”,劉哥笑著說“吃糖甜,干活兒有勁兒”,那語氣,跟他父親當年一模一樣。

太陽漸漸升高,早餐車旁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張嬸又來買油條,看見劉哥還在紅著眼圈,笑著打趣:“咋了?被人夸得不好意思了?”

劉哥把剛炸的油條遞給她,竹筷上還沾著面粉:“我就是想起我爸了?!彼噶酥稿X盒里的零錢,“他當年也總在錢盒里留幾塊錢,說誰都有忘帶錢的時候?!?

張嬸掂了掂油條,忽然說:“你爸傳你的哪是方子啊,是咋做人。你看這油條,外焦里嫩,就像你這人,看著糙,心細著呢?!?

周明遠往維修鋪走時,回頭看見劉哥正彎腰給一個背著書包的小女孩找錢,手里捏著塊五毛的硬幣,陽光落在他佝僂的背上,像鍍了層金。和面機的嗡鳴平順地響著,底座上的刻字在光里若隱若現,周明遠忽然覺得,那行字才是真正的秘方——能傳代的從來不是面粉和油的配比,是把日子過實在了的本分,是把人心焐熱了的真誠。

他摸了摸口袋里劉哥塞的糖,剝開糖紙放進嘴里,甜味漫開來時,想起小時候劉叔往他兜里塞糖的樣子。原來有些東西真的會傳代,就像這糖的甜,就像這油條里的暖,藏在煙火氣里,一代傳一代,從未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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