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目光落在那包艾草上，指尖無意識地動了動。

他原本一肚子的火氣，可看著眼前這個素衣女子，聽到她說的話，那些尖銳的話竟卡在了喉嚨里。

他忽然想起前幾年暗衛(wèi)遞上來的密報——說蘇神醫(yī)在江州時，睡在草席上，吃的是和百姓一樣的餿饃饃，有官員想送她銀兩，被她原封不動退了回去，

書房里靜了片刻，皇帝的語氣終于緩和了些，卻依舊帶著上位者的審視：“你倒會找理由。”

皇帝話鋒一轉(zhuǎn)：“可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你瞞報身份，違背圣旨。”

“臣女知道。”蘇果果垂下眼簾，語氣無奈。

“若陛下要治臣女的罪，臣女認(rèn)。只是臣女懇請陛下——江州剛平，防疫的藥方還需推廣，各地的藥材儲備還需督查，若臣女此刻獲罪，恐會讓百姓覺得‘真心救他們的人，反倒落了不好的下場，往后再遇災(zāi)疫，怕是沒人敢再站出來了。”

皇帝挑眉：“你在威脅朕？”

“臣女不敢。”

她的話戳中了皇帝的軟肋。他雖怒蘇果果“欺君”瞞上。

卻更清楚此刻治她的罪，就是寒了民心。

御書房里靜了許久，皇帝終于嘆了口氣，聲音里帶著幾分疲憊：“罷了。你父親臥病是實(shí)，你治疫有功也是實(shí)，但你欺君罔上也是實(shí)，不過功過相抵，你可認(rèn)？”

“臣女叩謝隆恩。”

蘇果果將頭磕在金磚上，內(nèi)心松了口氣，說實(shí)話她剛剛說出這些話乃大逆不道，但為保性命只能如此。

至少圣上沒有怪罪于她，功過相抵也好，沒了功勞可以再立。

見皇帝臉色緩和，蘇果果從懷中取出幾張紙，在邊角處蓋著一枚小小的“蘇”字印章。

她雙手捧上，動作依舊恭敬，聲音卻多了幾分凝重：“這是臣女在江州整理的賑災(zāi)糧藥去向明細(xì)。

江州瘟疫最烈時，臣女曾向朝廷奏請撥糧三千石、藥材兩百斤，可實(shí)際到賬的，只有糧一千二百石、藥材不足八十斤。”

皇帝目光驟然變冷落在那幾張紙上：“你是說，有人敢貪污賑災(zāi)糧藥？”

“臣女不敢妄言，只是將所見所聞記錄于紙上。”

皇帝接過那幾張紙，一一看過。

“江州府衙的賬冊上寫著‘糧藥足額發(fā)放’，可臣女在江州見到的，是百姓啃樹皮充饑，是病患因缺藥活活疼死。

有位老丈，兒子染了疫癥，他拿著官府發(fā)的‘救濟(jì)糧票’去領(lǐng)糧，卻被差役索要半兩銀子‘手續(xù)費(fèi)’，老丈湊不出錢，只能眼睜睜看著兒子斷氣。”蘇果果說出這些話的時候眼睛出現(xiàn)淚光，沒有人比她更知道江州百姓之苦。

皇帝臉色陰沉的難看，他一直知道臣子之間有蛀蟲，只是沒想到如此光明正大，看來確實(shí)要治治他們了。

皇帝的手指在御案上重重一敲：“蘇果果，你可有證據(jù)？”

“臣女并無，只是收到些百姓證詞。”

皇帝眉頭緊皺，一些百姓證詞并沒有什么用，單憑證詞無法定罪。

“臣女今日稟明此事，只為求陛下能還江州百姓一個公道，也為往后防疫，立一個‘糧藥必足、貪腐必懲’的規(guī)矩。”

蘇果果此行目的正是如此，貪官污吏橫行，百姓民不聊生。

“司德全！”

皇帝聲音冰冷“傳朕旨意，命汝陽王徹查江州貪污一案，秘密調(diào)查，不要驚動任何人，凡涉及者，無論官職大小，一律嚴(yán)懲不貸！”

“奴才遵旨。”司公公連忙應(yīng)下，快步走出御書房。

皇帝擺擺手“退下吧，念在你舉報有功的份上，朕賜你封號安陽郡主，賞黃金百兩。”

皇帝知道，若什么都不賞難免百姓議論，還不如賜個郡主給些明面上的獎賞。

“臣女謝吾皇，吾皇萬歲萬萬歲！”

等蘇果果走出書房，內(nèi)心松了口氣，皇帝這關(guān)總算過去了。

見蘇果果出來，有一婢女急忙上前：“蘇姑娘，我家娘娘有請。”

蘇果果挑了挑眉，難道是貴妃娘娘？但貴妃娘娘這時候找她干嘛？

蘇果果被婢女領(lǐng)著，突然眼神看到司公公帶著一個熟悉的人影往書房的方向趕。

那人好像是…那位冤大頭公子？

不過只是一閃而過，蘇果果并未看清，內(nèi)心暗道自己多想了，那位公子怎會在此處，司公公領(lǐng)的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汝陽王。

傳言汝陽王殺人如麻，是皇帝的一把快刀，手握兵權(quán)，皇帝指哪他就殺哪，說是殺神都不為過。

蘇果果搖搖頭將腦中雜念拋出，無論什么都與她無關(guān)。

蘇果果剛邁進(jìn)宮殿，就發(fā)現(xiàn)宮殿主位有兩位娘娘，其中貴妃娘娘坐在下位。

能讓蘭貴妃坐在下位的，上位一定是皇后。

“臣女拜見皇后娘娘，拜見貴妃娘娘。”

“起來吧。”說話的是皇后。

“蘇姑娘剛從御書房出來，想必是得了陛下不少教誨。”皇后先開口，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她抬手示意旁邊嬤嬤上前。

托盤上的玉如意泛著溫潤的光澤，“這柄和田玉如意，是本宮特意尋來的，蘇姑娘治疫有功，這是本宮的一番心意。”

貴妃立刻輕笑一聲，搖著團(tuán)扇上前半步。

身后太監(jiān)捧著的錦盒隨即打開，里面是一串東珠手串，顆顆圓潤飽滿：“姐姐倒是有心，只是蘇姑娘日日與藥材打交道，玉如意雖好，卻不如這東珠手串實(shí)用——戴在手上，既能安神，又能彰顯身份，免得旁人瞧不上咱們蘇姑娘。”

這話明著是為蘇果果著想，實(shí)則暗諷皇后的賞賜不切實(shí)際。

皇后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鳳目微沉：“妹妹這話就錯了。蘇姑娘是安定伯府嫡女，玉如意象征吉祥如意，是本宮對她的期許，怎會不實(shí)用？”

“期許再好，也不如實(shí)打?qū)嵉暮锰帯！辟F妃收起團(tuán)扇，目光落在蘇果果身上，語氣帶著幾分拉攏。

蘇果果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她不傻，能聽出皇后和貴妃的拉攏之意，皇后與貴妃素來勢同水火。

雖然她也急需靠山，但無論選了哪一方都不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