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意眼尖，瞥見了那道鬼鬼祟祟溜走的身影，輕輕扯了扯林淑華的衣袖，低聲道：“媽，你看，陳婕妤跟過去了。”

林淑華順著女兒的目光望去，只看到陳婕妤一個匆忙消失在花叢后的背影。她幾不可聞地輕哼了一聲，低聲道：“跳梁小丑，由她去。正好讓太后聽聽另一種‘順耳’的聲音，省得總覺得全世界都跟她作對。”

云志明也看到了，皺了皺眉，他對這個陳婕妤沒什么好印象，只覺得聒噪又沒眼力見。他湊近妻子，小聲道：“她會不會去搬弄是非？”

林淑華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聲音壓得更低：“讓她搬。太后現在正在氣頭上，說什么都像挑撥。再說，”她微微一笑，帶著幾分掌控全局的從容，“咱們這位太后娘娘，最看重皇家體面和規矩。陳婕妤這種時候跑去獻殷勤，本身就是不懂規矩、窺探帝后行止的行為，太后心里未必瞧得上。說不定，還能讓她更看清某些人的嘴臉。”

云志明恍然大悟，佩服地看了妻子一眼。

果然，另一邊，陳婕妤氣喘吁吁地追上了太后的鑾駕，撲倒在鑾駕前，哭得梨花帶雨，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是她：“太后娘娘！您可要保重鳳體啊！皇后娘娘今日所言，實在是……實在是駭人聽聞！竟鼓惑妃嬪去做那匠役之事，還、還說什么不必圍著陛下轉……這分明是悖逆人倫，不守婦道！臣妾聽了，真是心如刀割，為我大周后宮憂心啊……”

太后正憋著一肚子火沒處發，看著腳下跌跌撞撞、言語粗鄙只會哭訴的陳婕妤，再對比方才亭中林淑華那份從容不迫、言之有物的氣勢，越發覺得眼前之人上不得臺面。

她不耐煩地揮揮手：“行了！哭哭啼啼成何體統！滾回你自己宮里去！少在哀家面前添堵！”

陳婕妤沒想到馬屁拍到了馬蹄上，直接被嬤嬤毫不客氣地“請”開了，愣在原地，看著太后的鑾駕毫不留戀地遠去，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尷尬得無以復加。

澄瑞亭這邊，品鑒會繼續。經此一事，再無人敢質疑鄭淑儀的獎賞和皇后的理念。鄭淑儀領賞時，雖然依舊羞澀，但脊背卻微微挺直了些。

一場風波，看似以帝后的勝利告終。但云知意看著太后離去和陳婕妤溜走的方向，留了個心眼，偷偷跟了上去。畢竟，舊的觀念不會輕易改變，暗地里的不滿和斗爭，也不會就此停止。

太后憋著一肚子火回到了慈寧宮，摔碎了一套最喜愛的甜白釉茶具，仍是余怒未消。

她獨坐窗前，看著窗外暮色四合，只覺得這后宮真是越來越不像話。皇后妖言惑眾，皇帝竟然還縱容！連個能幫她說話、給她順氣的人都沒有！

想到今日亭中那些貴婦們閃爍的眼神，甚至有些人似乎還對皇后那套歪理邪說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太后就更覺心堵。不行，絕不能任由這風氣蔓延下去！

這時，心腹嬤嬤低聲來報：“娘娘，陳婕妤還在宮外跪著求見，哭得可憐見的……”

太后眉頭緊皺，臉上閃過濃濃的厭惡。陳婕妤的愚蠢和淺薄，她自然是看不上的。但……眼下這情形，那些稍微聰明些、有家世的妃嬪要么被皇后震懾，要么像鄭淑儀那樣似乎被蠱惑了去。反倒是這個蠢笨如豬、只會爭寵的陳婕妤，因為一無是處，反而成了最好拿捏、也最可能死心塌地跟著自己反對皇后的人選。

“讓她進來。”太后揉了揉眉心，聲音疲憊而冰冷。

陳婕妤連滾帶爬地進來，又是一通哭訴表忠心，話里話外都是皇后跋扈，蠱惑圣心，壞了后宮規矩。

太后耐著性子聽完，才緩緩開口，語氣帶著循循善誘：“皇后年輕，行事激進些，也是有的。只是這后宮，終究不是她一人之后宮。陛下子嗣不豐，關乎國本，雨露均沾乃是祖制，也是為陛下、為江山社稷著想。”

陳婕妤眼睛一亮，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連連磕頭：“太后娘娘明鑒！臣妾也是如此想的！只是如今皇后把持后宮，臣妾等連陛下的面都見不到，實在是……”

太后眼中閃過一絲算計，放緩了聲音：“哀家自然是心疼你們，也知道你的忠心。只是如今皇后勢大，哀家也不好直接插手。有些事……終究需要有人去做，去說。”

她示意陳婕妤湊近些，壓低聲音，字句清晰地吩咐：“你是宮里的老人了，人脈總有一些。去找那些同樣不得志、對皇后心存不滿的妃嬪、宮人……多說說皇后的‘不是’。就說她善妒，獨霸陛下，罔顧皇家子嗣傳承，壞了后宮規矩。要說得懇切，像是為陛下、為江山擔憂一般……明白嗎？”

陳婕妤聽得心花怒放，覺得終于得到了太后的青睞和指示，找到了對抗皇后的法寶，忙不迭地點頭：“臣妾明白！臣妾明白！太后娘娘放心，臣妾一定把這事辦得妥妥的！定要讓后宮上下都知道皇后的真面目！”

太后看著她那副蠢而不自知的激動模樣，心中鄙夷更甚，面上卻露出一絲嘉許：“嗯，去吧。做得好了，哀家自然不會虧待你。”

陳婕妤千恩萬謝地退了出去，覺得自己終于時來運轉，找到了大靠山，斗志昂揚地準備去執行太后的“密旨”。

看著她興沖沖離開的背影，太后疲憊地閉上眼，對嬤嬤揮揮手：“盯著點，別讓她做得太蠢，牽連到哀家。”

“是。”嬤嬤低聲應下。

云知意悄然聽完，竟然覺得還挺合理，太后這個老油條，必得是把陳婕妤利用了。

陰溝里的流言，往往比明刀明槍更難防備。

她們想針對皇后“善妒”、“霸君”的污名化行動，就在這暮色中，悄然開始了。

但是云知意卻沒有立刻阻止，畢竟，事情要鬧大了才好看。

她讓青梧盯著陳婕妤，有什么異動立刻匯報給自己。